江逢生回望向阮奚昭,四目相对,瞧了一会儿,忽然间泄气般的让开了,近乎妥协的乞求道,“家里还有人,房子倒塌会伤害到他们,让我先把他们接出来吧!”
话音落下,也不待阮奚昭回答,一言不发的转身进屋。
眼瞅着他开门又关门,阮奚昭听见他在门后哄小孩的声音。
保镖们为难的看向阮奚昭,“大小姐,还拆吗?”
孙凃也劝说道,“大小姐,出来这好一会儿了,您还没出午饭吧,我带您吃饭去,拆房子的事情下午再来!”
阮奚昭定定的瞧着那扇大门,面上瞧不出太多的表情,也不知道是生气了呢,还是没生气。
过了好一会儿,孙凃都要以为阮奚昭是在闷声憋个大招的时候,她发话了,“我们走!”
孙凃有些惊诧,自己在大小姐这里说话什么时候这么有分量了,不过三言两语就把人给劝住了。
孙凃转身跟在阮奚昭的身侧,试探性的问询,“大小姐,那咱们下午还来拆房子嘛?”
阮奚昭停脚,“这是你的工作还是我的工作?”
孙凃心中不免唏嘘,伺候大小姐可真累啊!不过这话里的意思应该是胡闹够了,不这么蛮横的拆房子了吧?
孙凃也还是不太确定,偷摸的打量了一番阮奚昭的面色,看着挺平静的,该是没有什么事情了。
阮奚昭午饭也没吃,回酒店睡了一下午。
晚上的时候,席安来敲门。
“听说你一下午都没吃东西,给你带了点儿吃的,”
席安提着一份水晶虾饺进门,给阮奚昭打开放在桌面上,“快点儿吃掉。”
阮奚昭坐在餐桌前小口小口的吃着东西,席安斜靠在一侧的沙发上,若有若无的提起上午发生的事情,“听孙凃说你今天上午跑到秋水村胡闹去了。”
阮奚昭眼皮也没抬,自顾自的埋头吃东西,“你不是都知道了嘛?还问我干什么?”
席安手指抵在唇边,轻笑出声,“咱们大小姐还真是威风凌凌啊!”
这样的话阮奚昭听着刺耳,“少阴阳怪气的。你阴阳人啊!”
席安也不生气,“大小姐,你上午大闹一场还真是给我解决了一点儿小麻烦。”
他指节敲击桌面,发出咚咚的声响,“那家人同意搬迁了。”
阮奚昭霍然抬头,怔愣了一秒,“他不是不同意嘛?你恐吓别人去了?”
席安瞅着阮奚昭瞧他的样子,活脱脱他才是那个无恶不作的大恶霸似的,“不是你上午自己去把人吓唬了一顿嘛?好家伙,找了一群人,给人吓破胆了吧?”
席安其实之前也不是没有有过这种想法,明里暗里的也威胁过对方,只是总也没有彻底撕破脸,做出不太体面的事情。
甚至这两日这些人敬酒不吃,他也在心里估量过,要不要暗地里安排些人整点儿事情出来。
席安打量着阮奚昭,这位大小姐今日一出马,倒也给他解决了一点儿麻烦,还不用他自己出面背责任,心情都跟着愉悦了不少。
双手相扣,搭在膝上,席安挑眉,“愣着干什么,吃饭啊。怎么?这里的虾饺不合你的胃口。”
阮奚昭拨弄了几下盘中的虾饺,“我上午什么也没做。”
席安失笑,“做没做有什么要紧的,咱们的目的达到不就好了。”
阮奚昭:“之前不是咬死都不愿意嘛?现在怎么突然就同意了?”
席安双手一摊,满不在乎的回答,“肯定是被咱们大小姐的气势吓到了,穷人拿乔,无非就是多图些利益,眼见着拿不到更多的钱了,自然要及时知足。”
“利益?那他们就是嫌之前给的钱不够多了?”
席安起身,似乎并不想再与她就这个问题探讨太多,“行了,你吃东西吧!我先走了。”
“什么时候动工?”
席安回头,挑眉,似乎是没太明白阮奚昭的意思。
阮奚昭咧开嘴一笑,像个小恶魔一样,说道:“拆房子啊!”
席安会意一笑,“年后吧,年后才正式动工呢!”
阮奚昭抱着平板在酒店煮火锅吃,天冷的时候就应该吃口热乎的才开心嘛!
她夹了一片牛肉丢进锅里面煮,听着孙凃过来给席安汇报工作。
席安没领导架子的招呼孙凃坐下来一起吃,孙凃摇头拒绝了,他可不乐意跟领导们一起吃饭,不自在的很,还不如早点儿放他下班自己出去搓一顿好的。
席安也不强求,大方的放人离开了。
阮奚昭叫住了人,“等等,那家要搬走的人家给人家新房子安排好了嘛?”
孙凃回答道:“本来是打算在镇子上给他们家直接补偿一套房子的。但那人不要,只在村里重新选了一块地方,简易的搭建了一个临时住所。”
“所以,大冬天的,他们就在一个小破屋里住着?”
孙凃小心的揣测着阮奚昭话里行间的意思,“大小姐,是要我去把他们的房子全砸了,让他们在冰天雪地里过冬?”
阮奚昭猛的咳嗽起来,喉间的食物火辣辣的呛在嗓子里,猛的灌了一大杯水才缓过劲儿来。
她一抬头,瞧见席安也如出一辙般用一言难尽的表情瞧着她,阮奚昭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她是这个意思嘛!怎么,在这些人眼里她就是这么一个胡作非为的形象!
孙凃看看席安,两人实在是揣摩不透这位大小姐的意思,
席安夹了一片牛肉放进阮奚昭的碗里,“咱们都已经把人赶出家门了,是不是就尽量不要太欺负人了。那样,不好,不好。”
孙凃也在一旁附和,“是啊是啊,大小姐,我打听过,其实他们家活的挺不容易的。就你别看那天那个小子有点儿横,但也挺惨的。”
阮奚昭闻言来了兴趣,“哦?他们家还有什么超级励志的凄美故事啊?说来听听,当我的下饭故事了。”
阮奚昭高兴的时候对谁都可以有好脸色,她拍拍边上的椅子,热情的拉拽着孙凃坐下,并给人拿了一副碗筷,大方的给人夹了好多菜。
“坐下,咱们边吃边聊,你给我好好讲一讲那个人的故事!”
孙凃被强行安排,不得不从,毁了大小姐的心情扣他奖金怎么办!
他感叹一声,道:“我也是这几天去办这件事情的时候才知道。那个江逢生,就是大小姐那天见到的那个年轻人。”
“我听村里的人说他妈妈年轻的时候去大城市打工,被野小子欺骗感情,未婚先孕,只能回老家生下这个孩子,可怜的是,他母亲运气也不好,时运不济啊,生下江逢生没两三年就去世了。”
“外公外婆心疼外孙,把人抱在身边养着。两个老人一大把年纪了,哪里养得起小孩。幸好还有个舅舅,是个心善的,愿意替姐姐养着这个孩子。”
孙凃说着说着都替江逢生抱不平起来,“要不说老天不公平。屋漏偏逢连夜雨,一家子辛辛苦苦,日子到也算过得下去,可是连这样的好日子都维持不了几年。江家外公操劳太过,在江逢生十几岁的时候就去世了。江家外婆没过多久也瘫痪在床,家里还有两个小孩儿,江家的负担一下就沉重了起来。”
“江家舅妈撑不下去这样的苦日子,跟江家舅舅离婚了,没办法,上有老下有小,每日睁眼醒来就是三张嘴嗷嗷待哺。听说沂水那边的矿场招工,薪水还算丰厚,江家舅舅江行就去矿场打工,一走就是这些年,逢年过节的为了多挣点钱都舍不得回家。每月发了钱就寄回家,江逢生留在家里承担着家中的重任。本来他也是想一起出门打工的,但是家里老的老,小的小,瘫的瘫,总也离不开人,他就只能守在家中。而今一家老小全靠江行那点儿微末工资过活。江逢生得空了也会来镇上打点儿零工。”
孙凃说的自己都要涕泗横流了,“大小姐,你说这个故事是不是很励志啊!”
阮奚昭嫌弃的扔了一包纸巾给他,“还行吧!”
孙凃不服,又问到,“席总,您说呢?”
席安神情淡然的感叹了一句,“是挺惨的。”
“惨吗?”阮奚昭不这样觉得,不过她听的高兴,“还好吧,听起来也就那么一回事儿,”她看向孙凃,“那你再去打听打听,他还有没有更惨的故事,打听到了回来继续讲给我听。说的好了,我让你们席总给你涨工资。”
孙凃神情木然,不敢抬眼看身边的这位,碗里昂贵的食材也味同嚼蜡,过了一会儿,他抬眼笑嘻嘻的回答,“席总,大小姐,我吃好了,先走了,两位慢用。”
安静的酒店走廊回荡着皮鞋踩在瓷砖上的声音,一下一下的敲击着人的心灵,孙凃没了在人前笑嘻嘻的模样,面无表情的走出酒店大门。
天地间还在飘荡着雪花,他也冷眼瞧着天与地被白色衔接成一片,自嘲的笑笑,轻轻摇头,感叹一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啊!”
酒店房间内剩下的两人,在落地窗前坐着,锅中煮着的食物是很多人一辈子都吃不起的。
有人还在冬日为了明年的生机发愁,有的人在拿别人的痛苦当笑话。
阮奚昭与席安举杯一笑,窗外是皑皑白雪,窗内是散发着热气的可口食物。
席安笑着调侃道,“资本家的大小姐就是冷酷,听着别人那么悲惨的人生都可以无动于衷。”
阮奚昭呵呵一笑,“资本家,你以为自己就比我好到哪里去了吗?真以为自己批了张慈善家的皮,就可以装成善良的好人了!你怕不是忘了自己为了往上爬是如何不择手段的,我可都替你记着呢。”
席安晃晃酒杯,不置可否,“吃饭,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