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拍摄,四月已经过大半。
钟邵和誉承又看了回。
桃桃已经出院,等待她的是漫长的康复训练。
她依旧很乐观,面对两个颜值身高才华人品于一身的男人,壮了胆子,闪着烁烁好奇的眼,问:“那个,Simeon,我想确认一下,我可以真情实感的磕‘鲫鱼’吗?”
钟邵没什么表情,只是握住誉承的手举起,十指交缠,眼尾卷起好看的弧度,“可以。”
潞城把电影《同异》未送审版本送给了“鲫鱼CP”,作为一份贺礼。
钟邵和誉承窝在影音室的沙发里,荧幕上的光影投射到他们的脸上。
“拍这幕的时候,你在想什么?”钟邵厮磨在誉承的耳廓。
誉承受不住钟邵又痒又密的撩拨,按了暂停键。
画面停在纪郴揪住俞樾领口的瓢泼大雨中。
本是纪郴在大雨中告白俞樾的场景改编成了两个势均力敌的队友因对Alpha性侵案上的部分意见相左,升级至战术对决,在雨中大打出手。
Alpha性侵案在无形中对纪郴产生了足以动摇决心的影响。
第二性别未分化前,纪郴不是拥有强悍战斗力的选手,居无定所的漂泊只是他童年中的一部分,更多的则是不算强大的自己遭受来自未发生分化人类的暴力输出和第二性别已分化为Alpha的恶意玩笑。
他从淤泥中爬起,比谁都更看得清世界的黑白混杂,以致他比一般的Alpha更早分化。
儿时的沼泽没有使他对第二性别为Alpha产生抵触心理,相反,他冷静理智也刻有善良,并将自己身为Alpha作为一种社会责任 —— 第一性别为女没有错,第二性别是Beta和Omega更没有错,因为世俗认定的强者不代表真理,但第二性别上的强者需以平等视角对待Beta和Omega。
这一份责任感推着他走到今天。
因此,他也比任何一人更坚定地打响第一性别与第二性别平等保护法的第一枪。
可是,Alpha性侵害案发生的范围之广,受害者之多,影响之深,将他一直持有的信念撞得摇摇欲坠。
他开始怀疑作为第二性别为Alpha的自己是否有资格在该事件中表达自己的看法和立场,更糟糕的是,他钻牛角的认为身为Alpha,可能是个耻辱。
每一个降临的夜,都变得无比的难捱,他无法入眠,偶尔陷入黑暗,也被梦魇缠绕。
他好想问问母亲,他要怎么走下去,可是无人应答。
今夜没有月亮,更没有星星,天气监测明天大雨。
指挥室的天台上,俞樾抓住纪郴的失神,也听到了他说:“俞樾,我想战术性……退出。”
十年对手与队友,俞樾多少猜到几分,纪郴的冷面下,是他深藏的不安全感。
“什么是你的战术性退出?”俞樾盯着纪郴,眸色暗沉。
纪郴说:“我在暗中做你的左膀右臂。”
他没忘记他们接下这个任务时说过的话。
—— 当你腹背受敌时,我会以千军万马之力在你身后。
“纪郴,你不是挺能耐的吗?怎么了?”天空惊乍一声雷,俞樾忽地揪住纪郴的衣领,“你既然记得这句话,那你忘了我们接任务的时候,你回答过什么吗?”
垂在两侧的手蜷起,纪郴回答:“我没忘记。”
他没忘记当初接受任务时,俞樾问“为什么是Alpha作为打响第一性别与第二性别平等保护法的第一枪”时,他的回答。
—— 因为星际当初制定的社会管理制度从始至终都没有改变星球社会的性别偏见与歧视。不管是第一性别还是第二性别,只有被大众认为是性别最强者的男性alpha站出来,那些男女性Beta和Omega才不会被这个始终以父权制与男性alpha为主的社会凝视,他们才不会因外化的肤色、美丑、年龄被判断与审视,不会因为是beta而被嘲笑平庸,也不会因为是Omega被刻板印象的认为是软弱与生育工具。只有我们站出来,他们在这个星际才能有更多的、应有的社会机会与表达机会,应有的权益和保障,也唯有这样,这个星际才有那么一点存在的意义。
“你记得?”俞樾‘呵’了声,滂沱大雨顷刻砸下,可遮不住俩人四目相对时,一个眸中的恼怒,一个神情困顿。
“你记得?”俞樾重复了一次,气息提到了肺腔,小臂一收,又拉近了两个人的距离,“那你这个Alpha跟我这个Alpha说说,现如今,你是如何看待Alpha的?你敢说吗?你敢坦坦荡荡、明明白白的说出来吗!”
纪郴双唇紧抿,蜷着的手捏成拳,他用了全身的力气才在俞樾面前克制住心头汹涌澎湃。
“说不出来了是吗?”俞樾像是在问纪郴,又仿若在给他答案,“你以为Alpha是什么?Beta是什么?Omega又是什么?不过都是人类繁衍出的第二性别而已。”
那些哽咽在喉的情绪喷薄爆发,对老天惩罚似的大雨无畏无惧。
纪郴一把揪住俞樾湿透的,沾在喉接处的衣领,凛渊般的眸光发了狠,“可就是你口中的第二性别而已,决定了谁是受害者!”
大雨中,揪住彼此领口的两个人,狼狈得不分彼此。
几乎是同时,两个人同时松开手。
只一下,又在雨帘中开始了力量的对战。
“是!Alpha是加害者!可就凭这个,你就要否定所有Alpha的人格吗?”
俞樾手肘朝纪郴的肩胛猛击,承着这股冲击力,纪郴趔趄一步,用小臂挡住了俞樾的下一拳。
“其他人关我什么事,我只否定我自己,不可以吗!”
“不可以!”俞樾一吼,“你凭什么否定你自己。”
俩人各后退一步,做出攻势。
大雨模糊了视线,可眼里的猩红,不停冲击着彼此。
纪郴不是个容易情绪外泄的人,那些拼命克制压抑的情绪和感情,还是泄洪般喷涌而出,“凭我是我。”
“你错了,你不仅是你自己。”
俞樾极速两个跨步,扣住纪郴的右手腕,纪郴出左手,俞樾右手顺着纪郴的小臂发力进攻,一个回旋,瞬间的前胸贴后背后,俞樾来了个过肩摔。
纪郴屈膝落在地上,才抬头,就听见俞樾在一步之外,说:“后背。”
“你不仅是你,也是我的后背。从我们接受任务的那一刻起,我们不是对手,不是队友,而是战友。只有战友,才会拥有忠诚,才能交付后背。你可以毫无保留的信任我,你可以将任何破坏星际边境安全的妖魔鬼怪绳之以法,我会和你一起承担所有后果,但是你不可以懦弱地缩在暗室里!”
纪郴在俞樾的话中站起,抬起眼睑,直愣愣地看进俞樾的眼底,“是,你说的没错。懦弱才是我的本色,我的底色!同样是Alpha,我们真的一样吗?不一样,你在Alpha之前就是一个强者,但我不是。在成为一名高阶alpha之前,我只是一个流浪儿,我从一个星球流浪到另一个星球,不知道我的生父是谁,不知道我的安定是什么,也不知道我的人生要怎么过。小时候,那些霸凌我的人不是力量比我强的普通人类,就是已经分化的Alpha,然而,每一次,每一次把我从肮脏的垃圾堆里撑起来的,都是Beta和Omega,没有一次例外。”
他说得很平静,大雨甚至要覆过纪郴的声音。
俞樾不曾知晓这其中的部分内情,可他明白当一个人能在另一个人面前剖开不为人知的过去代表什么。
是毫无保留的信任,也是想要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的无措。
俞樾和纪郴就这样面对面站着,丝毫不在意磅礴落下的重量。
俩人眼底的猩红渐浅,取而代之的是相惜。
俞樾再次开口,他一字不落的揭露纪郴心底的渴望,“安定,不仅是你想要的,也是星际上大多数人的共识。而要实现这一种‘大同’,星际性别平等的可持续发展是首要目标,不仅是男女第一性别的平等,还有第二性别的。这条路并非由你我开启,无数前仆后继的人都共赴在这条路上,我们只不过是在某一站,宣告了我们的态度。”
“今天的这场大雨不会淋湿明天的我们,昨日犯下罪行的人在明天也会受到应有的审判。同样,你不能否定你作为一个Alpha的人格,因为你所坚持承担的星际责任,一直在你心里。”
雨势渐小,俞樾附在纪郴耳边,说了最后一句话。
—— 也因为,我知道,你喜欢我。
这句话,在这一幕中,成了电影中的一道谜语,也成为俞承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