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九幽神色一顿,用力甩了甩袖子,似乎有些恼怒,“胡说八道!我师傅对我才是最好的!”
说完,他有些气冲冲地自己走了。
庚辰看着他的背影,忽然产生一个荒谬的想法,他严重怀疑画婉说的应龙婉拒收瘟君为徒,是因为郁九幽根本不想要这个师弟。
而且俗话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比起郁九幽这幅冷冰冰的徒弟,蠢笨没心眼的瘟君确实讨喜多了。
也怪不得郁九幽对瘟君这么大意见,敢情他还是一个隐藏的师控,骨子里傲娇又别扭,想引起师傅的关注,可旁边有一个幼稚的呆瓜分走了师傅的关爱。
他小小的年纪大大的架子,拉不下脸与跟呆子挣,于是只能在潮湿的角落里阴暗爬行,师傅死后又不敢违背师令对呆子怎么样,就只能暗戳戳给他使绊子!
这下子,庚辰对郁九幽的所有滤镜,碎成一地齑粉。
也不知道是不是戳到了郁九幽的痛处,他一整个路程都不和庚辰说话,庚辰几次想开口,郁九幽便一脸高贵冷艳地扭过头去。
庚辰只好作罢,默默跟在老板身后。
白天的赤岭好像回到活回来了,又遇上镇子赶集的日子,到处是背着背篓的村民。
九月末的天气依旧炎热,他们都穿着严实的衣服,巴不得从头包到脚,不知道是不是庚辰的错觉,那些村民看向他们的眼神似乎不怀好意。
庚辰以前也在新闻上了解过,赤岭是规模很大的村子集聚地,它发展不起来,除了地理位置不好,还因为这里的原住居民十分排外,据传闻当年要给村里通路时,还闹出了人命,最后还是专家组派人来调解,才平息了这一场风波。
然而赤岭发展了这么多年,也仅限于家家通电,连路都还会是七八十年代的弹石路,因为几日前的大雨,完全变成了泥巴路。
庚辰一边走一边想着,忽然看到前面有一个小孩子摔倒在地,嗷嗷大哭,路过的人只是冷漠地看了一眼,没人去管。
他不忍心,将人扶起来,“小朋友,你没事吧?”
庚辰刚想去帮他拍掉膝盖上的泥巴,可下一秒,小孩子被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提起来抱在怀中。
他露出一双阴狠的眼,语气也是十分不客气,“谁让你碰他的!”
庚辰解释道:“他摔倒了,我把他扶起来而已,并没有对他做什么。”
“是你家娃你就扶?多管闲事儿!”
男人恶狠狠说完就抱着哭闹的小孩走开了,一路上还骂骂咧咧,也没有第一时间去安慰孩子。
庚辰莫名其妙,紧接着,他看到那小孩子抬起头来露出笑脸,伸长手跟他拜拜。
他正想回应,可他清晰地看到,小孩子的手臂上覆着密密麻麻的飞蚊,争先恐后地啃食他的血肉,到手肘的位置已经被啃食殆尽,露出泛着血色的白骨。
庚辰愣在原地,嘴唇颤抖着,“老……老板……”
已经走远的郁九幽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低声说道:“嗯,看到了。”
庚辰心里一片寒意,好一会儿才恢复过来,他问道:“那孩子怎么了?他……不痛吗?”
“毒入骨髓,自然不会痛了。”
他看了一眼周围,“此处不是谈论的地方,先回去吧。”
原本在作着新皮的画婉,半边脸都没画完就被郁九幽火急火燎地喊出来了,庚辰看到她缺失的右脸时又被吓了一跳。
画婉略带歉意地冲他笑了笑,继续照着镜子给自己画眼睛,“打扰老娘换皮的心情,你知道会有什么下场。”
郁九幽言简意赅,“蜚兽还活着。”
“咔擦——”
画婉手里的刷子一分为二,画了一半的右眼生生划出一道污痕,“不可能!九黎余孽全部被封印忘川,还是应龙亲自动的手,你又不是不知道,蜚兽怎么可能还活着!”
庚辰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好自己自己翻着出门前陆吾给自己的资料。
蜚,黎姓,兵主蚩尤胞弟,其状如牛而白首,一目而蛇尾,灾厄之兽,行水则竭,行草则枯,见则天下大疫,蜚毒附于骨,以血肉为食,名曰枯骨疫,终生难愈。
逐鹿之战,同九黎八十一员大将,皆封印与冥府忘川。
庚辰想起想起那个小孩子腐烂的手臂,露出的森红白骨,又想起赤岭的村民人人皆是包裹严实,好像在遮掩什么东西。
枯骨疫,终生难愈。
庚辰觉得遍体生寒,他不敢想象,如果真是蜚兽作祟,那赤岭这么庞大的村落,有多少人染上枯骨疫。
郁九幽一句话磨碎两人的幻想,“我亲眼看到,绝不可能有假,确实是枯骨疫。”
“啧!麻烦大了!”
画婉烦躁不堪,庚辰在一旁听着,也是云里雾里,不过他也大概弄清了当前的局势,无非就是蜚兽作祟,他们奈何不了它。
庚辰忽然问道:“你们不是说瘟君掌管天下瘟疫嘛?枯骨疫不也算一种疫病?难道他也解决不了?”
郁九幽道:“他当然能解决,否则应龙当年也不会派他前往九黎控制疫毒,就算解决了蜚兽,也无济于事,难的是染上枯骨疫的村民,哪怕只剩一个,都能繁衍个千秋万代,更何况阴阳有界,我们不便插手人族之事。”
庚辰这回明白了,原来是禁止跨界追捕啊,怪不得郁九幽他们这么束手无策。
“难道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
“办法自然是有的。”
郁九幽语气冷淡,对画婉说道:“通知灵异局吧,蜚兽我们带走,至于枯骨疫,他们自己看着办,是杀是救,与我们无关。”
他说完,有些不开心地走了。
庚辰看着郁九幽的背影,满头雾水,“既然有办法解决,那他怎么还这幅苦大仇深的样子啊?还有,这灵异局是什么组织?”
画婉回道:“灵异局就是人族处理妖鬼事件的部门咯,什么道教,佛门凡是有记录在案的宗派皆可参与,这种超出人类预知范围的事情,通常都是他们处理的。”
庚辰讶异,“原来真有这种部门存在啊,看来是我们往生观不够格儿,连灵异局的大门都进不去。”
他说道:“既然有灵异局的存在,按理来说冥府司也可以完全成为一个正经组织啊,实在不行也能跟他们寻求帮助,别的不给,补贴总该有吧?为什么老板要把日子过得苦哈哈的?”
画婉:“你想得没错,早在很久以前,冥府司跟灵异局是有过合作的,但后来发生了一些龃龉,郁九幽便跟他们断了来往。”
庚辰闻见了八卦的味道:“发生什么事了?放着便宜不占,不像他的风格。”
画婉用那仅剩的左眼看他,“你可以自己去问他,如果他愿意说的话。”
“啊……是有什么秘密吗?”
画婉继续给自己画皮,“倒不算什么秘密,简单来说是灵异局贪心不足蛇吞象,坏了盟约,那些个老家伙一个个眼高于顶,惹谁不好,偏偏要惹冥主,他们最好祈祷自己活得久一点,否则要是落到我手里,我也不想放过他们。”
她平淡的语气里透露着几分狠厉,庚辰心里越发好奇,到底是发生什么事情,能让郁九幽和画婉都如此厌恶。
庚辰不经意抬眼,注意到画婉在描眉,他忽然说道:“我觉得飞羽眉更适合你一些,显得温和大气,没有太强的攻击性。”
画婉手腕一顿,看向他,眼中意味不明。
庚辰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真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死嘴干嘛偏要在女孩子化妆的时候说话啊真是的!
他连忙解释道:“我就是随口一说,你别介意,你画什么皮都非常好看!”
画婉笑了,“真的?”
庚辰毫不犹豫地点头,“当然是真的!”
画婉继续描眉,轻轻几笔便画出了飞羽眉,“以前也有人这么说。”
庚辰说道:“是嘛?那看来他跟我一样非常有眼光啊!”
画婉答:“是啊。”
“那他还活着吗?”
“死了。”
庚辰毫不意外,像郁九幽跟画婉这样的存在,什么朋友亲人肯定都是上古时代的,按照他们的说法,在天塌地陷的时候,那些巫神异兽都死绝了。
晚些的时候,庚辰向瘟君说了要请他帮忙抓捕蜚兽的事情,本以为这傻孩子会拒绝的,谁料他眼里冒火,干劲十足,一听说蜚兽还没死,巴不得立刻跑去把它痛扁一顿!
交代完后,庚辰又照着陆吾发来的灵异局联系方式,跟那边的人简单说明情况,对方听完后声音也变得严肃起来,说什么明早就会派人来核实相关情况。
灵异局跟冥府司闹了矛盾,郁九幽自然是不可能露头的,陆吾又远在千里之外,画婉更不用说了,照她的态度,若是灵异局的人站在她面前,那不得把人撕烂。
庚辰作为唯一的活人员工,这个交接任务自然落到他头上了。
他把事情都办好后,就去找郁九幽汇报工作,进门时,看到郁九幽坐在窗前发呆,旁边放着一颗硕大无比的珠子,发出萤蓝的微光,衬得他流畅的五官忽明忽暗。
庚辰第一次见到郁九幽露出这样茫然,还有些惆怅的神色。
他敲了敲门,“老板,灵异局明早就来人了。”
郁九幽思绪被打断,轻声应道:“嗯,明日你带上瘟君,跟他们一起去处理蜚兽,处理完了我们就走。”
庚辰点了点头,“好。”
郁九幽揉了揉眉心,发现庚辰还在,他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庚辰走过来,在他面前坐下,道:“老板,你跟灵异局发生了什么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