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还满意么 第30章 抛弃

凌晨十二点，林池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望着天花板发神，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翻身起来，借着幽暗的天光拉开抽屉，小心翼翼拿出一件林玺换下来的衣服抱在怀里，重新上床。

算起来，这还是两人第一次分开睡，很不习惯。

他深深埋首在衣服里，那种不安感缓解了些，视线投向那堵墙，想象着墙后的画面。也不知道哥哥现在在干什么，有没有和他一样，辗转反侧不能入睡。

‘哒’，很细微的响动，林池的心提到嗓子眼，把自己埋在被窝里屏住呼吸，很快，脚步声响起，在黑暗中朝他走来，林池放松下来，小声地叫了声，“哥。”

明明就在一个房子里，却永远有道门阻隔，林池的声音里，包含无限委屈。

只有手机的微弱亮光。

林池从被窝里爬起来，一声“哥”叫出口，这才发现那件衣服像罪证一样被自己堂而皇之地放在那里。

林池在心里祈祷，希望哥哥看不到，还做贼心虚地用个拥抱的假动作把衣服塞到自己屁股下面。

但往往越是害怕什么，就越是有什么。

昏暗的环境也不能影响林玺的视线，主要是床品是灰色的，那件衣服是白色的，混在一堆格外明显。

林玺一只手拥住他，另一只手扯住衣服一角往外面一扯，那件罪证就被抖落出来，“小池，害怕么？”

“嗯。我一闭眼就看到那个死在我面前的男人，还有……福利院院长，我害怕，所以才……哥哥，对不起。”

“傻孩子，你知道哥哥会来陪你的。”林玺就着拥抱的姿.势倒进床铺，随手一勾，拉过薄被盖住两人的身.体，“哥哥在，没人能伤害你。”

林池的额头抵在他的胸口，听着他胸腔里阵阵有力的跳动声，嗅着林玺身上令人心安的味道。

林玺摸黑在小孩额头上印下一个吻，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林池总觉得今晚的这个吻和以前的每一次吻都不一样，漫长持久。可惜，看不到哥哥的脸，林池只能在黑暗中摸索，眉毛、眼睛、鼻子、嘴唇……

今晚，和以往都不一样，林池忍不住用自己的嘴唇贴上那温热的皮肤，他明显觉察到林玺的身.体顿了下，只有几秒。

“睡吧，小池。”

声音低沉有磁性，像是恋人的低语。

一大早，林玺就离开了这个房间，林池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又踩着他的脚步，趴在门缝里看着他一步步往楼下走去。

楼下，是一家三口温馨的早饭时间，餐具碰撞声，偶尔的交谈声，时远时近，模模糊糊听不真切，像隔着一层帐子传进林池的耳朵。林池抱着双腿屈膝坐在门后，啃着隔夜的面包，回忆着两人一起在楼下餐桌吃饭的画面。他是被放逐的人，但晚上，哥哥会在夜深人静时，推开这扇门进来陪他，只有自己能给哥哥家的感觉。

门外响起脚步声。

林池下意识从门缝看过去，却正好和上楼的妇人四目相对，妇人像是看到了什么令人恐慌的场景，眼睛睁大，嘴巴张开，却发不出声音。只见她往后退一步，想抓住扶手，却一脚踩空，滚下了楼梯。

“书华！”

“书华！”

接着，同时响起林父的喊声，脚步声、碰撞声……一时间，兵荒马乱。

等救护车一走，林池浑身脱力，瘫倒在地上，浑身发凉，自己闯祸了，是自己害她摔下楼梯。

这次，哥哥一定会生气，一定生气了。

房子里只剩下林池一个人，太阳升起又落下，影子不断变换着位置，像一只只鬼魅从土里爬出来，最后和夜色搅拌到一起。他独自坐在窗台上，看着脚下的影子越来越浓黑，慢慢长大最后把所有的光线都吞没。林池坐在黑暗中央，就像被黑色的漩涡吸进去了，身.体的温度慢慢褪.去，不管怎么挣扎都逃不开，挤压得心脏缩紧、呼吸不畅。

好不容易得来的安稳，又被自己搞砸了，现在，哥哥一定不会要我了。

周围很黑，没有一点光亮。一阵风吹起，撩动了一角窗帘，林池看到了外面微弱的灯光。林池茫然无措站起来，晃晃悠悠朝那点微弱的光亮扑去。

他的灵魂缩进身.体的角落，团成小小的一团，想把自己温暖。林池双目茫然，到处都是漆黑的，路灯投下的灯光把他笼罩在里面，好久他才感觉大脑重新控制了自己的身.体，身.体的温度也渐渐回来，路灯投下的锥形光区就是他的安全范围。

只是，他怎么在外面，房子去哪了？明亮的灯光又去哪了？这是哪？有没有人能够帮帮他？

少年蜷缩着蹲在地上，伸出手试探着触碰光区的边缘，指尖刚一接触立马分开，就像光圈带电一样。

周围一个人都没有，他想呼救，张大嘴巴，可是喉咙像被灌满了水，他的声音被隔绝在胸腔内逃不出去。好久好久，等他终于可以发出声音了，“救救我，救我……”几个简单的音节被挤出喉咙，就像他的手一样，触碰到光壁又被反弹回来了，根本无法穿透进浓密的黑暗。

在原地等着，就像一年前那样，哥哥会找到他。

“林池……林池……”神明之音从远处传来，四面八方，分不清方向，少年茫然地四处张望着，迫切地想找到声音的方向，是谁？是谁在叫我？

是哥哥！

“这里……我在这……”呼喊的声音越来越大，穿过重重黑暗往外面一点点渗透。

不知过了多久。

一道漆黑的影子像一把剑破开光的牢笼，把林池笼罩在黑色影子锁带来的安全区里面。林池坐在地上，看了好久，模糊的影像才慢慢清晰，眼前是顶着月色一身疲惫的人。

哥哥来接他了。

“哥……”

“林池，你怎么这么不听话！知不知道我多担心！”从医他院回来，整个屋子漆黑一片，楼上楼下都找不到林池，说话还带着奔跑后的喘息声，急促却令人心安，“我到处找你，还以为……”

他心里一阵后怕，就不该把小孩单独留在屋子里。

“哥哥……”少年坐在地上，朝他伸出双手，所有的精气神在这一刻全部被透支，他没有力气站起来，无措地看着眼前的人。

林玺并没有想往常一样弯下腰把他抱起来，而是往后退了几步，原本已经有缺口的牢笼重新闭合，严严实实、密不透风。他眼神渐渐冷下来，没再看林池，转身就走，只是好一会儿也没有脚步声传来，又走了几步，他回过头。

少年还茫然地伸着双臂被囚禁在光圈中，一动不动，像困在玻璃球里面的娃娃等着他去拥抱。

做错事的人没有一点觉悟，还在撒娇，声音控制不住地带着几分寒气，“既然你那么喜欢外面的世界……那我成全你。”

上次被绑架的事才过去多久，为什么就不能长长记性。

外面，多危险。

明明在我身边是最安全的，为什么要到处跑呢。

林玺很气，脚步却控制不住地折返回去，做错事就要受到惩罚。

半个小时后，一辆银色的跑车停在市中心一处繁华之地，拉风的外形引得不少男人频频侧目。

车门打开，就在人们以为上面会下来什么靠颜值吃饭的俊男美女之时，一个有些瘦弱的身影被一只穿着拖鞋的脚踹下车，门嘭地一声关上了，然后车子轰隆一声绝尘而去。

惶惑的少年踉跄几步，追着车奔跑起来，周围不时有人侧目。

“擦，这是被富婆玩弄后的小鲜肉啊！”

“啧啧啧，这年头，有手有脚不好好打工，就知道傍富婆，老子生平最见不得这样的男人！”

“哇，我也好想体验一把富婆的快乐，这么美貌的弟弟说踹就踹，刺激！”

“果然，只要足够有米，老公永远十八！”

周围的人叽叽喳喳，所有的声音都从林池身边绕过，像一个无形的墙壁把他困在中间。

车子就快看不到了，林池一着急，摔倒了。

他顾不得身上的擦伤，跌跌撞撞从地上爬起来，朝车子离开的方向奔去，不断有喇叭声响起，还有好几次肥头大耳的男人脑袋探出窗子对他破口大骂。

这些，他都看不见，赤脚穿行在车流中，耳边只有呼哧呼哧的喘息声。他追着车跑了好久，只有越来越小的车屁.股，跑得急了，没注意到脚下的障碍物，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喇叭声此起彼伏，林池趴在地上，眼睁睁看着车子的尾灯消失在他眼前，一点也看不见了。

他不要我了。

豆大的泪珠无声滚落，糊了一脸。

车辆很快多起来，破口大骂的人越来越多，终于有脾气暴躁的司机推门一点不温柔地把少年拖到路边，踹了一脚，“你是找死么？死也别死在路中间，晦气！”

骂完还不解气，又朝呆愣的少年脸上重重甩了一巴掌。

“哈哈，这是个傻子，打骂都不会还手。”

“你这人怎么随意殴打人呢，松手，不然我要报警了！”

“喂，哥们儿，你走不走？”

周围的喇叭声再次催促起来。

“来了来了！”眼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有人甚至还举起了手机，司机心虚了，没再管林池，一头钻进驾驶室。

车流终于恢复正常。

他听不见别人在说什么，周围的繁华把他困在中间，无路可逃。高.耸的大楼像一只只张着大嘴的巨兽，争抢着想把他吸进去，快不能呼吸了。

脚上的伤口隐隐作痛，这一切的一切都在提醒他，自己被抛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