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她一条铁鞭、一个铁锤和一把匕首。】
和疯子共处一室,最好不要对他的心思多加揣测。
事到如今,或许她只能怪罪自己。是她率先被对面男人那悠扬的圣诞小曲勾了魂,麻痹了警惕心。
做错了选择。只能再死一次咯。
但是见鬼,好一只塞壬男妖,还带着诡异幽默感。谁不会上钩?
即便武力值未知,被锁在墙上,凭借着那蛊惑人心的气质,他理应战果累累。
他们不应该将他四肢上铐,而该用针缝死他的嘴。他也终于知道他为什么会被锁在墙上。
因为他太欠。
好吧,这就是她的临死感言。
才怪。
事到如今,林荔有些厌倦了这个游戏。他的目的太明显,他还是在试探她。他恐吓她,或许是因为想惹怒她。
不然他根本用不着同她谈七谈八,陪她讲这一堆废话。如果不是被锁在墙上,他大可直接动手。
但是为什么?
喔。
被锁在墙上。
林荔摩挲着冰冷的刀片,终于想起了胸前挂着的那串未知钥匙。一切问题突然被拎出了最终头绪。
他想要自由。
巧了,她也是。
就在此时,她的小腿恰好被一只纸飞机砸中,不痛不痒,孩子的恶作剧,似乎提醒着她回神。只是下一次,就不知是别的什么了。
他再度慢悠悠地哼起变调的曲子来,还是圣诞颂歌。
她终于开口了,声音依然漠然。
“所以为什么选这首?”
暗室的女孩嘲讽地扯起唇角,“如果是我,我就唱一些什么去他妈的世界操蛋人生下地狱吧之类巴拉巴拉。”
“毕竟我们现在的处境可不算美妙,不是么?”
姑且算是关于快乐问题的回应。
“唔……”
“小姐,你不知道明天是圣诞节吗?所以,祝你快乐!”寂静之中,他欢呼道。
“我的确不知。”林荔老实答道,“我的时间观念一向差劲。”
试验品小姐再度摆出无害的姿态,维系着这脆弱的和谐。
再者,羔羊吃人前也不会傻到双足站立,扮作撒旦降世。她们会很乖。
然后沉默地一口吞掉,连同鲜草和血肉,吞掉,全部吞掉。
“当然,祝我们快乐。”黑暗里,她笑了,凝视着手上的刀片,意有所指地说,“也祝我们平安。”
“可你为什么不笑笑呢?嗯?甜心?”
漆黑之中,他歪歪头天真地问道,将锁链发出滑腻如蛇行般窸窣的动静,“要知道这个要求并不算过分。”
挥开脑子里乱七八糟的问题与回忆,面对那位精神状态未知的神秘病友,她盯着那道太过明显的视线,终于开口说道:
“你知道吗?哭到嘶哑时人所发出的声音,那咳嗽般的嘶哑,接近于喜悦至极的狂笑。”
算是一个没有理由的解释。
“多有意思。”
她站起身来,拍拍衣袖,没有表情地冷静补充道。
“嘘——保持安静。所以……我想,人最好还是不要大喜大悲为妙。”
漆黑之中,试验品小姐捏紧了刀片,按压着没有脉搏跳动的手腕,将床单划开成一道布条,缠在腕间。
林荔终于下定决心,向这只恶狗慢慢靠近。
漆黑之中,她预估着对方的位置,思考要怎样才能让他闭嘴,也顺水推舟对方一直在尝试激怒她的意图。
空气涌动着不安的血腥味,这来自于她的掌心,却更多的是被遗忘的记忆。她的脑子里下意识反复盘旋着年少时母亲对她讲过的故事,武后驯马记。
啧,小荔,这样不行哦。至少要一刀封喉才对吧。有个声音若有若无地在她的耳边响起。
够了,她并不想想起。可那段声音还在继续说。
如何驯服一只大型恶犬?
奖励和惩罚?
不,这是对待小狗的手段。
对待凶兽,应该选择暴力。绝对的暴力,就是绝对的正义。
“给她一条铁鞭、一个铁锤和一把匕首。用铁鞭打它;不服,就用铁锤接着锤;还不服,则用匕首杀了它。”
母亲温柔的声音盘旋在耳边,如影随形,与过去那些破碎的剪影交织在一起,就像她永远逃不出去的梦魇。
那个声音鼓励着她采取行动。
她虽然没有这些工具,却有着一只小小刀片。也算得心应手。毕竟,她有经验,充足的经验。是她亲手划开了她的喉咙。
“动手吧,小荔。”
现在不过是一次重蹈覆辙的演习。
并没有什么。
没有什么。
林荔将后背紧贴着冰凉的墙壁,缓缓移动着步伐。与她平静的脸色不同,她的指尖正难以自控地颤抖着,那小小的刀片差点掉落在地。
然而下一刻,这位疯子室友却说,“喔!甜心小姐,我想到了,我们还是玩个游戏吧!”
漆黑的禁闭室内,试验品小姐呆滞地停下脚步,踢到了一个苹果。咕噜咕噜,它如刚刚掉落的头颅般,一路滚到未知的角落。
与之相伴的,是她终于从童年的魔咒中清醒过来,回归秩序,恢复冷静。
该死的。
她究竟在做些什么。
林荔皱起眉头,将刀片按进了没有一丝痛感的掌心。
一墙之外,病院四周防卫巡视灯来回转头,执行着固定任务,闪烁着冷光,监督着每个不牢靠因素。夜班的狱警无聊地打着桥牌,倦容与暴躁并存。他们对于这里夜间的喧闹已然习惯。
宁静的禁闭室内,和平不堪一击。
每个人只能靠自己。
她忍不住想,万一呢?如果他是好人呢?他们可以一起逃出去吗?
和平不堪一击,可总不该放弃维护和平。
“喔?”
林荔歪歪头,在手上把玩着刀片。
“你想玩什么?”
“拜托!这里可是快乐病房!我们不动手。”
似乎是看穿了试验品小姐的犹疑,锁链声晃动,他随即摇摇头,声音委屈又虚弱,好似哀求,但更像命令。
“通常来说,我们会玩,敢不敢游戏,或者是秘密与冒险。但是——”
“你太可爱。”
“小姐,为你破例。我们今晚换个热身活动。”
他缓缓蛊惑道。
有意思。
他的行径让她突然想起了曾经朋友家的宠物。那只凶戾的比格,被主人套上项圈,上了锁,注射了狂犬疫苗,依旧亮着尖牙,咬人不眨眼,玩心重。
眼前的这位冷幽默疯子,不是薛定谔的猫,不是大型犬。
他是一只塞壬小狗。
年轻的精神病人顿了顿,笑了,带着孩子气般的夸张语调,打了个响指,“那就是——来做上帝!”
因为上帝说,要有光么?真是奇怪的幽默感。但很可爱。
她沉默了一会,斟酌着措辞,终于还是忍不住出声问道:
“这位……室友。”
很显然,她放弃了“朋友”这个依旧被对方玩坏的词。
“我想知道,这里一直都是那么黑么?”
林荔抚摸着冰冷的墙壁。
“当然。如果你是指人心的话。”他挑起眉头。
“唔。如果是环境的话,或许你可以检查一下你的眼珠,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大可看看它有没有变形。”
他开心地笑了。
林荔下意识将注意力聚焦到自己的眼睛上,轻轻眨了眨,又闭上眼,用指腹按了按。没有什么用。
“嘀嗒!接龙开始!”
漆黑之中,天花板滴答的恶腥液体落在她的脸上,那神秘病友此前发出的弹舌音久久回荡在她的耳边,如同互相呼应,一些绝妙的恐怖片氛围。
“你可千万别输呀……甜心。”他阴惨惨地说。
配合着他阴森上扬的语调,林荔感到他湿润的呼吸飘至她的脖颈,蔓延至后背脊椎,浑身一阵寒颤。踩在冰冷的瓷砖上,她的表情有一刻凝固。
她停下了脚步。
有时候,黑暗令人慌乱,也有助于人清醒。平日里想不明白的问题,抛开过多琐碎的纷扰,真相浮出水面。
狭小的禁闭室内,四周被金属质感的墙壁包围,细微的光线从透风小洞内穿过,成为一个个雪花白点,被蛾蚁争先恐后地吞食,整栋楼弥漫的嘶吼惨叫,大笑与哭泣,像极了地狱。
从昆虫到病犯,无一不彰显着这里不是和平场。
上帝死了,去哪里审判众生?在《禁闭》里,让-保罗·萨特说,他人即是地狱。
在后现代的炼狱里,没有酷刑,没有魔鬼,没有审判,没有宗教,只有人。人山人海的人被关在一间间小小公寓内,吃喝不愁,却饱受无尽折磨,从内在腐烂。
什么是炼狱?
炼狱是把你永生永世和另一个最憎恶、最无法得到、最抗拒的对手关在一起。你们彼此交谈,谩骂,谈情,互相捅刀,交恶,折磨,却不能选择死亡。
因为你已然死亡。
这才是人类社会痛苦根源的真谛:活着就是地狱呵!他人即是地狱啊!试验品小姐垂着头,自嘲地扯开唇角。
想到这里,她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答案。如果说她在公寓前被那个神秘男人捅死后,就已经来到了属于她的地狱,那她或许知道了现在自己的对手会是谁。
杰罗姆·瓦勒斯卡。
但她不会承认。
林荔收起了手心的刀片,握紧胸前挂着的吊坠,重新走回来,盘起腿坐在角落。如今她已然逐步适应了黑暗环境,能够看清这位神秘病友更多模糊不清的轮廓。
她不喜欢谜底确定的游戏。如果已经确定,至少要假装不知道。这样会比较好玩。
在试验品小姐思考谜底时,似乎是嫌弃她的不专心,这位冷幽默的小疯子已经开始说了一系列词汇,语调飘忽不定,但是飞快。
“老鼠,蚯蚓,蜗牛,蜘蛛,蚂蚁,蜈蚣,潮虫,青蛙,幽灵。”他像是在报菜谱。
混杂着意大利语,法语,葡萄牙语,西班牙语和一堆奇怪的词汇。她需要很费劲才能捕捉到几个模糊不清的音节。
呃……这是接龙?他看似并不需要对手。
林荔摸摸鼻子,有点想笑。
“小姐,轮到你了。”
水滴声如同计时器,他温馨提示道,声音却并不友善。
可他并没有说明白游戏规则。他根本没有提过游戏规则。
“额……蝙蝠?”
走神的前记者小姐整理着脑袋里的归纳法,佯装犹疑地答道。
蝙蝠,穴居动物,避光,更重要的是,没有什么比它适合哥谭,没有什么比它更合适……小丑。
她抛出了这个炸弹词。
“喔!噢!哇!蝙蝠……不错的答案。”男人似乎若有所思,对于她的回答还算满意,咂咂嘴。
“但是——,小姐,你输了。”
好吧,她确实赌输了。
从这位神经质冷幽默疯子的反映来看,地方不会是那个捅死她的神秘邻居。以及……他或许不是小丑,但蝙蝠侠一定还未登场。
她依旧处在正篇故事的前夜。
“本场游戏的规矩是,说出本间禁闭室内的生物种类。”
他开心地笑了,笑得气喘吁吁,似乎刚刚听完了一个顶尖玩笑。接着,惋惜不已地缓缓说道,语调如同**。
“所以……如若前一秒你说出的是你的名字。这样胜算大些。”
“Lily。你可以这么叫我。”
她挑起眉,干脆利落地答道。
又一个试探性的炸弹。
话音刚落,年轻的疯子笑得更大声了,就像是病理性发笑一般,他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笑个没完。直到声音嘶哑,奄奄一息,他依旧停不下来。
可冷静下来后,他却说,“这名字烂大街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对不起对不起。”
话讲完了,他又开始大笑,那嘶哑的笑声,像极了哭喊。只是这次更像是伪装和挑衅。
因为他转眼便变换了角色。如同报幕员般,他清清嗓子,满是恶意地宣布了最终的结果:
“但是,你说的太晚了,甜心。”
“可你压根没有提过游戏规则。”她提示道。
“嗯?是吗?”
吊在墙上的疯子摇摇头,遗憾地嘘声,却像是个恶作剧成功的开心小鬼,快快乐乐地哼着小曲,诡异而又活泼的旋律回荡在阴暗的金属小屋内,如同幽灵低语。
“喔!那真是抱歉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反问道:“所以你叫什么?”
“喔!这是另外的价码。”
他咂咂舌,像是个狡黠精明的商人。
“可一局定胜负总是不那么公平对么?”她不甘示弱地说,“想来玩玩我的游戏么?虽然不如你想的那么有创意。”
面对未知,最好的办法当然是沉默,可沉默也是危险的。既然她已经打破了这个微妙又短暂的宁静,那么战场必须进行下去。她可不想做输家。
所以呢,他的软肋会是什么?
试验品 C-199 号小姐摸着脖颈处吊坠的轮廓,警惕地眯起了眼,看着透气孔处那一点暗红色的光亮,若有所思。
她说:“来猜猜,我们都恐惧什么。”
“噢!你恐惧良知。”
他懒懒地答道,漫不经心的语调刮蹭着她的灵魂。
“轮到你了。”
“我想……先生,你恐惧寂寞。”掰着指骨,林荔缓缓说道。
所以才大笑,浮夸,多话,用兴奋掩盖内在的无聊与孤独。
“可是你说错了,小姐。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再度笑了,“乖女孩,你选了一个愚蠢的游戏。”
“我无所畏惧。”
看着漆黑之中那一团兴奋到模糊不清的塞壬小狗,羔羊小姐摊开手,等他冷静下来后,她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开口说道:
“好吧,所以我猜你接下来要说,惩罚。”
她顺水推舟地提示,陪他玩。
“没错!太对了!惩罚。”
年轻的恶犬语调亢奋,音节从嘴里缓缓吐出,在齿间嚼得多变,笑得灿烂。
“要怎么惩罚你呢?甜心?”
女主当时是真的想让J死[雾]
只是J说得对,她恐惧良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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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欲擒故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