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手是谁 第1章 初登场

童建舟得知飞机要在空中盘旋等待降落，盖住大半边脸的杂志差点要掉下来了。飞机已经连续不停地飞行了十二小时，大部分乘客睡得昏天暗地，本以为即将安全落地，没想到计划全盘落空。中英文轮换的广播一遍又一遍地播放，机场上空出现雷暴，为了乘客安全，飞机暂时无法降落。

很明显大部分乘客被这个消息惊醒，童建舟额头渗出一层细细的汗珠，她知道等待的痛苦，最主要的是，她本打算飞机落地后无缝衔接，坐最后一趟航班赶往坡子山，参加坡子山歌手直播的节目，这下计划全落空了。

童建舟打了一个哈欠。飞机电视屏幕上正在播放往期歌手节目，童建舟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眼四周，并没有人注意到她。

当然，童建舟知道这档歌手节目的火热程度，上期预告她要登场的时候，她的名字马上传遍各大社交媒体，童建舟用不着凑上去看都知道，媒体吵吵嚷嚷，无非是在讨论她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名字怎么突然登上那么大的舞台。

那个场面早在童建舟的预想之内，她有心理准备，她没料到的是，外面传言她是某个金主塞进去打酱油的，童建舟脸上忍不住浮现一抹笑容。机舱中陆陆续续传来乘客的询问声，也有不少像童建舟这样焦急的人，赶着飞机落地转乘下一趟航班。

童建舟强迫自己镇定，闭目眼神，着急有什么用，着急也不能跳下飞机，不过说不焦急是假的，错过今天的航班，没有彩排，到时候童建舟只能直接登场了。

那可是关系她命运的一个登场。

认识商方平是在游轮上，爱迪游轮上穿梭着各式年轻的俊男美女。童建舟长得不算美。当辅导员把她叫过去，说是有个难得的良机，她被选中了，被选中参加一个上头组织的活动。童建舟懵懵懂懂，她看得出，辅导员为此高兴，甚至有些得意。

童建舟经过安检，小心翼翼地登上游轮，游轮缓缓地登出港口，游轮的娱乐大厅站着盛装打扮的青年男女，他们或者窃窃私语，或者谈笑风生，他们似乎很熟悉这个场景，他们似乎在等待什么人出场，童建舟疑惑地瞧瞧四周，透过玻璃看向辽阔的海岸线，她想着，谁把她扔进海里也不会有人知道。

童建舟伸了个懒腰，她感觉肚子有点空，她喝了杯水果茶，坐下来，百无聊赖之际，童建舟弊见一个中年男子从娱乐大厅的边门闪进来，他穿着普通的西裤衬衣，如果在场还有谁像他那样穿得随便，唯一的一个便是童建舟，童建舟这时才醒悟，刚才就觉得自己哪哪都跟他们格格不入，原来是自己穿得太随便。

那名中年男子除此之外，并无什么特别之处，他像其他人一样，在娱乐大厅晃荡着，等童建舟回过神来，目光扫过大厅，不见了那名中年男子。

坐在童建舟旁边的一名男子正焦躁地问空乘，什么时候才能降落。

空乘也不知道，下面是雷暴。童建舟心事重重，她的头靠在座椅上，闭上了眼睛。

她闭上眼睛，那名中年男子又活生生地跳到她的眼前。

从游轮回来之后，辅导员很是失落，据说，童建舟没被上头选中。童建舟什么也没干，她不知道什么选中不选中的，不过那次豪华游轮旅行，她想忘也忘不了，那超出了以往童建舟的经验和想象，让她长了不少见识。

当然，长见识的还在后头。童建舟预料不到。

辅导员说她没戏。童建舟一门心思，安安静静地学习，开开心心地过着迈入大学之后自由自在的生活。有一天，她接到一个电话，电话那头告诉她，有个家教工作适合她，问她愿不愿意做。童建舟记起有天她路过中介，进去登记了自己的信息和意向，是有这么回事。

童建舟顺着中介给的地址，到了一处私宅。她拐进小花园，花园中站着一个人，正背对着她，那人似乎感知童建舟的到来，没有回头，问道，“来了。”

似乎他们是相识已久的故友，这一次会面是久别重逢。

童建舟疑惑地看看四周，一时不知是那个人认错人了，还是中介弄错了。不过她还是佯装镇定地回道，“你好，请问这里是月桂大道66号吗？”

那人转过身，童建舟认出他是那次在爱迪游轮上出现的那名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笑着，招呼童建舟坐下。

既然来了，总得搞清楚到底怎么回事。童建舟坐下，那人又笑了笑，仔细打量着童建舟的脸，童建舟皱着眉头，问道，“是您给家里的孩子请家教吗？”

那人笑而不答，那笑让童建舟汗毛竖起，那人笑着对她说，“上次游轮，忘记了？”

“我想忘都忘不了。”童建舟也笑了。

“你怎么想的？”中年男子问道。

“有钱人的游戏。”童建舟继续说下去，“我不知道我怎么会到那里，不过免费的，有吃有喝，也不错。”

“说对了一半。”中年男子哈哈大笑，“我喜欢坦率的人。”

“本来就如此。”童建舟内心很是不屑，不过还是摆出一副膜拜的表情，她想，这些有钱人，就喜欢别人崇拜他们的样子，既然要从他们手里挣钱，就满足一下他们的需求，“那是有钱子弟出没的地方，我这种人，也不知道是沾了什么光。”

“你的心里，和你的表情，还有你说的话，矛盾又冲突。”中年男子继续笑道。

被看穿了。童建舟想着，便恢复了她惯有的表情。

“你还是小孩，没法掩饰内心的真实想法。”中年男子突然严肃地说道，说完之后又笑起来，“有钱，可不是有钱人的错。”

“当然。”童建舟点点头，“都是穷人的错，穷人太努力工作了。”

中年男子又是哈哈大笑，童建舟耐住性子，想问，需要家教的孩子多大，那人似乎察觉出童建舟的心思，便做了一个简单的自我介绍，从此，童建舟便认识了商方平。

这时，广播里传来好消息，雷暴过去，飞机可以降落了。童建舟随着人流拥向登机口，信息一条接一条，童建舟倒是赶上了去往坡子山的航班，这一趟航班也因为雷暴延误了，但童建舟还是错过了歌手的彩排时间，也好，童建舟回复，她将按照流程，直接登台。

这是直播，万一出了问题？童建舟说一切后果由她个人承担，后面，童建舟又补充了一句，有人想看笑话，万一出了问题，不过笑话一场，大家乐一乐，不也挺好？。

节目组一向不怕胆子大的人，他们就怕胆子小，担心这，担心那的人。节目组全力配合。当童建舟通知直接登台的那一刻起，所有关注这档节目或不关注这档节目的人都已经知道，那个叫童建舟的歌手因为飞机延误，将直接登台演出。

童建舟的那点家底早已被围观群众扒了个底朝天，实在是平平无奇，没有任何故事性可言。大学，学的是和音乐风马牛不相及的专业，毕业之后，去某个音乐学院进修了一段时间，作为独立音乐人，出过两首平平无奇的歌，总结下来，某个金主塞进节目组的关系户，就这一点，赢得了绝大多数人的认可。

总之，童建舟还没出场，诅骂她的人居多，她倒是不在意，她还有点高兴，还没登场，所有人的目光已经集中到她身上，她出了到达大厅，钻进一辆毫不起眼的绿牌车，车子载着她先去了一趟月桂大道66号。

童建舟第一个登场。她在后台看着那个长度将近四百米的大屏缓缓落下来。

演出场地设在江边一个废弃的造纸厂边上。昔日辉煌一时的造纸厂早已拆迁废弃，留下的主楼被改造成演出后台和候场区域，主楼两边搭起的观众席欢迎各个年龄段的投票嘉宾入场，从江边引入的水流注入那个架在高空的横管中，水流倾泻而下，形成长达近四百米的水帘，在五彩灯光的变换中，水帘变成大屏。

此时，沿江两岸的人占据高点，占据有利位置，从偌大的外场观看这档引起一阵又一阵热潮的节目。

乐声响起，童建舟的样子出现在大屏上，童建舟第一次亲身见识这块传说中的超级大屏，好像悟空七十二变，一排童建舟站在水帘下，她抑制住好奇，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童建舟开唱。

童建舟一鸣惊人。她清亮的嗓音穿越江两岸，钻入人们的耳朵，当晚，她给所有人留下深刻而无法撼动的印象。之前的流言、阴霾一扫而空，童建舟像换了一个人，她不再是金主塞进来的关系户，而是一枚蒙尘的珍珠，一块被埋没的黄金，她只是缺少一个登场的大舞台。

不可避免，之后无论过了多久，清亮的乐声总是让童建舟想起她命运转折的这一刻。

童建舟没有参加节目结束后的庆功宴。一个紧急电话把她召回月桂大道66号。

童建舟注意到商老太太两手垂着，坐在大厅的沙发上，她不动，也不说话，仿佛停止了呼吸，她们凝视着彼此，沉默半响，商老太太说话了，“他，他死了。”

商老太太面无表情，童建舟试探性地问道，“谁？”

“还有谁。”商老太太看不出多大年纪，她穿一件小礼服，外头套着一件配套的小西装，她刚从歌手节目的观众席退场，她见证了童建舟的荣耀时刻。

童建舟还是一脸困惑，她环顾四周，一名警官带着他的助手从楼上下来，楼道口躺着一个人，躺着的那个人便是商方平，他已经死了。

商方平穿着惯常的居家服，两只眼睁着。童建舟注视了尸体片刻，内心感到一阵刺痛，一幕幕往事在她眼前闪现，悠忽的镜头，短暂的片段。要查明死因，还必须解剖验尸。

商方平的姿势足以确定，他是从楼梯上滚下来的，但具体的死因需进一步确认。商老太太十分肯定，这绝不可能是意外，警官有些犹疑，商老太太已经恢复她往日的高傲神情，她以自己典型的方式斩钉截铁地打断了警官的说话，“如有必要，我会跟你的上头领导谈谈。”

很明显，警官不想插手这件事，想把他当做自杀事件处理，商老太太像对下属说话似的同警官交谈起来，她命令警官，一切必须遵守必要的程序，而且要尽可能秘密地探查事实。

“之后我会跟你们局长说。”商老太太说完，把头转向童建舟，“哎，小舟，也说说你的意见吧。”

童建舟一怔，不由自主地站起来，她笔直地站着，一时间有点蒙，她一点思想准备也没有，人死了，她远在歌手节目现场，这里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她能有什么意见，童建舟脑门微微冒汗，在商老太太的逼视下，一时着急，童建舟把话说得干脆了当，“商夫人，我也倾向于他杀。”

警官是个谦卑的公务人员，凡事看上头脸色行事，他知道商家来头不小，既然这事最后总是要查的，不如现在应承下来，这样还掌握了主动权，如果案子移交其他人，将来是什么情况就很难预料了。

警官对自己的失礼有些后悔，试图和商老太太解释，商老太太的口吻有了一丝改变，“没找到也没关系，尽力去办，多出来的费用我个人承担。”

童建舟小心地提出个建议，既然这样，如有需要我这边协助的，请随时明说。

童建舟侧面观察了下商老太太的表情，见她没有表示反对，马上又知趣地给警官留了联系方式，童建舟送警官和他的助手出门。她站在前庭的花园里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庭院的草坪刚修剪过，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青草香气，这是童建舟最喜欢的气息，路两边的香樟据说已经有上百年的历史，树冠犹如一个球形的大伞，拦住明月洒下的光亮，这一夜，是童建舟命运转折的一夜，她在庭院里站了一会，心情明显舒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