搁浅 第12章 汹涌

最终群里出现了七个人——迟未晚，林忱，钱思懿，蒋怡，池青玉，欧阳念华和她的男朋友。

她想约桑俞，但还没想好怎么约。

除了林忱和钱思懿是之前就商量好的，宿舍其他三个人欣然答应。

当然，欧阳念华是自带家属的。

在四人的宿舍群内大家视频起哄，欧阳念华大大方方叫来了男朋友和大家打了个招呼。

他叫商洛，学汉语言的，带着眼镜，看似来斯斯文文，安安静静，招呼礼貌得体，连最闹腾的蒋怡也没好意思起哄了。镜头那边的两人相视一笑后，商洛离开了。

“原来这就是真情侣吗，对视的时候连空气都是甜的。”蒋怡状似贪婪地吸了一口气，把大家逗笑了。

其实这些人里最难约的还是桑俞。

她总觉得他不该是这样，明明心肠很好，却总看起来很孤僻。她试图改变些什么，所以会在人多的地方大声和他打招呼。

她想了很多种方式邀请他，可直觉告诉她，他一定会拒绝。

真是个令人头疼的问题。

他们约了周六，可是明天就要周五了，她还没想好怎么邀请他才可能会答应。

班级群里班长发了通知，明天早上那节课的老师出差还没回来，课改到下周补上。

那不就是说明天没课了？如果要行动的话，明天也是自己最后的时间了。

脑海里一时闪过母亲温柔的话语。

“交朋友最重要的是真心，可能每个人的表现的方式各有不同，但真正想和你成为朋友的人是一定能感受到的。”

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就站在了他出租屋门口。

她紧张得搓了搓手指，觉得自己心跳得有点快，毕竟是第一次干这种事，结果也未知。

深深呼出一口气，抬手敲门。

如果从昨晚从惊蛰那儿问到的消息可靠，那她还是有一点把握的。

惊蛰说他昨晚有班，那现在这个点儿，他很大概率是在睡觉，应该没有出门吧。

迟未晚敲了几声没听见动静，滑开手机屏幕，给桑俞打了电话。

听着这扇破旧的木门后响起了手机铃声，她心里更加笃定了。

“喂？”

嗓音沙哑，还带了浓浓的鼻音，显然是刚醒。

她不由松了一口气，想起自己来的目的，这口气又提了起来。

“桑俞，早啊。”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平常打招呼一样。

“你……有事吗？”

“那个，你要不起床吧，不然早餐要凉了。”

“……”

电话那头长久沉默，迟未晚都以为他挂了，拿开一看，通话还在计时。

她试探着敲了敲门，将手机重新放到耳边，“桑俞？”

“是我冒昧了，拜访之前没有提前问过你的意见，那我在外面等你吧，你慢慢收拾，我不着急哈。”

她想起那间家徒四壁，毫无**可言的屋子，觉得是应该给他些时间收拾一下。

她背对着门蹲下，手指紧张地搓着早餐袋子，说实话她现在完全是走一步看一步，甚至一会儿见到桑俞第一句说什么她都没想好。

无意间扫到了门口的几个烟头，她盯着看了几秒，收回了视线。

“嘎吱”一声，那扇破旧的木门打开了。

这么快吗？

她下意识地仰头正好看到桑俞低头看自己，赶忙扯出一个笑容，站了起来，“嗨。”

桑俞套了衣服就下床，打开门看见迟未晚蹲在地上抬头看他，从他的视角刚好能看到她的锁骨窝。

“有事吗？”

“啊，没，没事啊，就刚好经过，想起你住这儿，顺路过来打个招呼，还有就是天气预报说今天天气很好，想问你要不要出去晒晒太阳。”迟未晚说得气壮，心里却发虚。

“……”

“嘿，是我打扰你了，你要不先去洗漱吧，不然早餐要凉了。”她不太好意思地笑笑。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拿起水泥窗台上的洗漱用品和水卡出去了。

哦，原来那个就是水卡呀。

她看着桑俞的背影，怎么觉得他脑后扎了小揪揪的皮筋有点眼熟呢。

再回来的桑俞明显精神很多，脸侧有几缕被打湿的头发，一身黑色长袖长裤，简洁挺拔，有些养眼，只是迟未晚没再看见那根皮筋了。

他抓起来床头的手机和钥匙，提起了早餐，朝迟未晚说：“走吧。”

“你要不要加件衣服，现在外面还有点凉。”迟未晚指了指他单薄的上衣服。

迟未晚见桑俞只是看着她不说话也不动作，下意识搓了搓手指，“怎么了？”

“没。”桑俞收回目光摇了摇头，转身回去穿了件薄外套。

相比起那回晚上送他回来，这次在晨光的映射下，迟未晚将这片地方看得更清楚了，这里比她想象的要破败得多。

她有很多话想问，到嘴边又觉得都有答案了。

比如你为什会打工？因为勤工俭学。

比如你为什么不住宿？因为要打工。

比如你为什么住这里？因为离酒吧近，因为住不起更好的地方了。

诸如此类……

“这家包子我看到挺多人排队买，你尝尝好不好吃。”

迟未晚说不上来哪里怪，只是他老盯着自己看，又什么都不说，弄得她有点紧张，只想找话题转移注意力。

桑俞打开袋子，包子还冒着热气，香味儿扑面而来。

“上面带点绿色的是青菜的，带点紫色的是茄子的，什么都不带的那个是肉的，你看看有没有什么忌口的，我让老板分开装了。”迟未晚适时出声提醒。

桑俞打开包装的手一顿，点了点头，“嗯，我没有忌口。”话语间一阵静默，而后轻轻飘出了一句谢谢。

“不用跟我客气，要不是吃过早饭了，我也想尝尝。”迟未晚笑着摆摆手。

“你喜欢什么味道的。”

“茄子的。”

桑俞拿出面皮上带点紫色的包子，隔着塑料袋掰了一小块，递到迟未晚嘴边。

她一愣，想来是他觉得几个袋子倒来倒去太麻烦，用手拿又不卫生，迟疑了一下，就着他的手叼进了嘴巴。

桑俞看着她微微蠕动的嘴唇移开了视线。

“桑俞，真的好吃耶，你快尝尝。”她说话间眼睛都亮晶晶的。

她脸上的表情似乎总能让他失神一瞬，桑俞收回心神，点了点头，就着那个包子的缺口咬了一口，咽下后回应：“是很好吃。”

看着她的笑容，桑俞心里升起一股不明的躁意。

为什么她总是这样，就像现在，自己刚吃完早餐，她就递过来一张纸巾。

“桑俞，天气预报说明天天气也很好，你想去爬山吗？”迟未晚递完纸巾，小心翼翼开口，悄悄地观察着他的神色。

桑俞没开口。

迟未晚紧张地搓了搓手指，觉得他应该是在考虑，自己应该还能再争取一下。

“听说清溪山秋景很美，能看到漫山红叶，距离不远，就在市郊，从这边坐125路公交车可以过去，只要晚上八点半以前回来就还有公交车，而且那边现在是旅游淡季，凭学生证可以免门票……”

“迟未晚。”桑俞低哑着嗓音打断了她。

“你对谁都这样吗？”

她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只觉得他看她的眼神有些沉。

“我……”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复。

“迟未晚，我不是你想的那种好学生，你不用在我身上白费这么多心思。”

她无措地看着桑俞，不明白刚刚还好好的，为什么他会突然这么说。

“我们不适合做朋友，别再来找我了。”

“可是你那天明明答应了的。”想起那天夕阳下的少年，她心里愈发酸涩。

“我和我的生活都跟你没关系，别再靠近我了。”桑俞握紧了垂在身侧的手，如果她知道自己那些狰狞又狼狈的过去，也会对他避之不及吧。

而他能为自己做的最自私的事，就是把她推开，不让她有机会知道。

“桑俞……”

他听见她的声音有些颤，心像被狠狠揪了一下，抑制住回头的冲动，冷着嗓子说：“回去吧，以后就当不认识我。”

桑俞极力排斥迟未晚靠近他的生活，她越靠近，他心里就越难受，就像太阳不会从泥潭里升起，皎洁的月亮也不会从泥潭落下。

迟未晚看着他头也不回地就要走，心里的委屈排山倒海，手下意识就抓住了他的衣角。

“桑俞……”声音里的哭腔压也压不住。

他身形一震，慌乱回头，看到迟未晚揪着他的衣角，咬着嘴唇，眼泪一滴一滴滚落，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本该往前的脚现在一步也挪不动了。

“你……你别哭了。”他微微别开了脸。

“桑俞。”

“我……”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一个女孩，还是被自己弄哭的，突然感觉他更差劲了。

“桑俞。”迟未晚并不应他，只是带着哭腔叫他的名字，越哭越凶。

“是我不好，你别难过了。”她越哭，他就越心慌，身体紧绷，手脚僵硬。

“那你跟我道歉。”迟未晚哽咽。

“……对不起。”

“说你刚刚说的话都是违心的。”

“……我刚刚说得都不是真心话。”

“说你想和我做朋友。”

“……”

“我就知道你又在骗我。”迟未晚作势又要哭。

“……迟未晚。”他的神色是她从未见过的认真和固执，“我最后再说一遍，我远不如你想的好，即使这样，你还要和我做朋友吗？”

迟未晚有些懵，她现在不正在这么做吗，这么想着就这么回答了，“对啊。”

他深深地盯着她的眼睛，“记住你的话。”

“那……明天要一起去爬山吗？”

迟未晚眨巴着湿漉漉的眼睛，怕他不答应，又补了一句，“惊蛰说你今天明天休假。”

看着她紧张的样子，他脸上第一次浮现笑意，“好。”

她还从没见他那样笑过。

那一刻，她觉得似乎一切都在往更好的方向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