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俞提着行李箱上到二楼,先去了趟教师办公室。门开着,里面空荡荡的,放在桌上的茶杯冒出蜿蜒的热气,混入空气中,慢慢消失不见。
朝俞拎着箱子进去,找了个靠边的地方放下,看了眼挂在墙上佩奇形状的表,嘴角抽了抽。上回来没发现,是哪位老师这么可爱。
蝴蝶结形状的指针刚好指在6的上面,朝俞揉了揉手腕,向教室的方向走去。刚打开教室门,乱七八糟的声音稀里哗啦地入耳,朝俞迈进去的脚步一顿,看了看自己身后的门,
这门隔音挺好哈。
朝俞刚进门就看见沈回在桌子间来回穿梭,校服拉链敞着,偶尔撞到桌子上,发出“当”的轻响。
“哥们儿,写英语作业了吗?”
“嗷,你怎么不写!”
“安小姐,求您了,我给您当牛做马!”
“No!”
沈回从身后随手拿起一本书,卷成喇叭的形状,“教室的都看一看,来来来,都瞧一瞧,重金求作业!只要给我,当下转账,概不保证上当。买不了吃亏,买的了上当,快江湖救急啊!”
朝俞:“……”
教室里乱哄哄的,所有人都在作业上挠头,一群一群的簇成一团儿。
沈回心有感应般回头,看到朝俞“嗷”的一声就扑了过来,一把鼻涕一把泪。朝俞戴上眼镜,一个侧身躲过了丧尸偷袭。
沈回:“?”
“朝哥,你什么时候戴眼镜了?”
朝俞瞥了眼,大步往座位上走,“早戴了,昨天丢家里了。”
“哥,写数学作业了么?”
沈回式星星眼。
朝俞把人推出两米开外,“写了。”
“借我看看!”
沈回看着他哥笑了笑,然后薄唇一抿,吐出了两个冰块,
“我不。”
沈回:“……”
“哥,你知道吗,你戴上眼镜就开始变得冷酷了,无情了,特别像江神。”
朝俞抬眼,看向沈回后面背着书包站着的江忱,
“怎么冷酷无情,举个例子。”
江忱挑了挑眉,看向一脸看戏表情的朝少爷。沈回把手里的卷子扔回座位,捏了捏鼻尖,
“就是,江神是天生的冰块,千年老冰,万年不化。朝哥你嘛,像根冰棍,化得快,冻得快。”
朝俞看向某个万年不化的千年老冰,对着沈回勾了勾食指,
“二宝,你有没有闻到千年冰冻老陈皮的味道。”
沈回不明所以地抓了抓自己翘起来的头发,“没有啊?”
朝俞把沈二宝原地转了个圈,“看到了吗?”
沈回:“……”
江忱淡淡的开口,“让一下,谢谢。”
沈回哆嗦着回到座位,用最后一点力气冲着朝俞的方向竖了根中指,然后就被朝少爷拿卷子敲了下去。
“谢谢哥,我再也不说你是冰棍了。”
“……”
江忱拉开椅子坐下,从书包侧兜拎出矿泉水喝了一口,拧上瓶盖扔到桌兜里,拿出卷子就开始写题。
朝俞屈起食指蹭了蹭鼻尖,不停地瞟着旁边的人的动态,结果从早自习一直延续到上课,江忱一直闷头做题,手都没停。
好像惹过头了。
朝俞用胳膊一点一点的把书挪过去,企图吸引某人的注意力。
“……”
江忱手下的笔一顿, “你干什么?”
朝少爷吸了口气,捏了捏自己的脸给自己助威,
“我错了。”
江忱在卷子上写完最后一个步骤,合上水笔的笔帽,抬眼看向旁边的人。
“哦?”
“我不该说你是……是万年不化的千年老冰。”
朝俞低着头偷瞟了眼,
没回应。
难道是我不够诚意?
“你别生气了。”
江忱看着自己袖子上的手,“……”
“我没生气。”
朝俞抬起头,“真的?”
“…………”
“真的。”
朝俞直起身,捏了捏后颈,
“那就好。”
沈回用双手写字**,左手英语,右手语文,脑袋里则不停的思考着面前的数学。
朝俞站起身去教室后面扔垃圾,挨着垃圾桶的教室后门被突然推开,冷空气夹杂着心跳涌了进来。朝俞愣了一下,看着面前头发稀稀落落的老师说了声老师好,老师很和蔼的点了点头,厚重的镜片差点从鼻梁上滑下来。
老师把眼睛扶好,冲朝俞比了一个不要说话的手势,慢慢地走向沈回,敲了敲桌子。
“沈回?抄得太明目张胆了些。”
沈回吓了个机灵,接着,卷子就被坚果用两根手指头夹走了,放到了讲台上。
沈回:no no no!!!
朝俞:“……”
“二宝,那里面好像有我的卷子。”
朝同学无情打击。
朝俞坐回桌前,问身边仍在写题的江忱,“数学老师叫什么?”
江忱把卷子收起来,随手摸出数学书放到桌子上,用拇指按了按右手中指的指骨。
“贺国,都叫他坚果。”
“为什么叫坚果?”
江忱顿了一下,疑惑的看向认真思考的朝同学,
“他脑袋不像坚果吗?”
“不像,像芒果。”
江忱:“……”
坚果在讲台上用三角板敲了敲,“把昨天晚上的作业都拿出来,没有的上外面给我站着去。”
朝俞:“……”
死亡凝视。
罪大恶极,理应斩首。
江忱用笔敲了敲朝少爷,“我卷子呢?”
朝俞搓了搓自己即将丢掉的脸,“我不是给你了吗?”
江忱:“……”
“没有。”
“?”
朝同学思考了一下,
“唔,咱俩的卷子好像夹在一块了。”
江忱:“…………”
千年老冰裂开了一条缝。
“有实力。”
江忱站起身,椅子随着动作后退,发出一声不大不小的响声,引得全班人都望了过来。
“嘶—”
坚果愣了愣,扶起滑到鼻梁下端的眼镜,翻了翻刚才没收来的卷子,
江忱两个字在朝俞龙飞凤舞的签名中夹着。
“……”
朝俞揪起张着嘴巴呆愣的沈回跟在江忱后面出了门。
随着教室后门的关闭,教室里“我勒个豆”的眼神被隔绝,全体成员望眼欲穿。
坚果抚了抚自己还剩几根头发的脑袋,“看什么看!看卷子!他们脸上有知识吗?”
江忱从校服袖子里拿出刚才写得卷子,铺在墙上继续写,风穿堂而过,抬起他额前的碎发。
朝俞在空气中手舞足蹈半天后,揪着沈回弯腰贴在门上听着里面讲题的动静。单薄的校服隐隐透出肩胛骨的弧度,和着呼吸微微起伏。颈后清瘦的线条沿着弓起的背隐入窄窄的腰线和笔直的长腿。
坚果刚溜达到教室后面,一瞥,就看见后门玻璃里挤着的两张脸。
“……”
“安宁,去把门口那三个门神叫进来。”
江忱淡定地盖上笔帽,在开门前一秒把粘在门上的两人从门上了撕下来。
三个门神鱼贯而入,挨个被坚果瞪了一遍。
“诶诶诶!沈回,上哪去!”
刚把椅子搬出来的沈回一脸懵逼的回头:“?”
“老师,不是让我们座位吗?”
“你哪只耳朵听到我让你回座位了?”
坚果伸出全是粉笔灰的食指,挨个点了点三员大将的人头,
“江忱,还有这位新同学,搬着椅子上前门坐着。”
“沈回,搬着椅子上讲台旁边儿,保证我伸手一下能敲到你的脑瓜。”
沈回:不带这么玩的。
“动作快点儿,我要赶紧上课了,还有几天就月考,我看着你们怎么一点都不着急,一点居安思危的思想都没有。”
“尤其是你!沈回!还敢光明正大的抄作业!一会儿下课找我面谈!”
此去非死即残。
坚果的脚步一顿,阴恻恻地回头,
“如果敢跑,你就……”
正在规划逃跑路线的沈回,
“…………”
no。
朝俞搬着椅子去了前门,成功领到自己丢失的卷子。
就是这地方有点小。
江忱放下椅子,看着靠门上的朝同学,
“你为什么一定要在门前面坐着。”
朝俞疑惑的挑了挑眉,“坚果不是说让坐到门前面吗?”
“……”
“坚果指的是在门前的这么一大块地,不是只有门前这一块。”
“哦。”
朝俞拎着自己的椅子往旁边挪了挪,正好对上坚果稀稀疏疏的脑袋瓜。
偶尔划掉几个步骤,大部分的差错不大,朝同学从来都是得过且过,能混过去的步骤从来不改。
朝俞回头看了看奋笔疾书的江忱,发现他在写另一张新的卷子。
“?”
抓过来一看,上面就一个解字还有最终答案,证明题的步骤稀稀落落,和坚果的头发有的一拼。
江忱头也没抬,在草稿纸上算出结果,用笔把朝少爷抓着卷子的手敲下去,回答了朝俞憋了半天没问出来的问题,
“会的先把重要的思考过程写上,等把卷子做完再返回来写步骤。”
“嗷。”
“那你怎么这一面都没写。”
江忱手顿了顿,吐出了两个字,
“都会。”
朝俞把江忱用完的草稿纸拿过来,上面的字排列的很整齐,一点都不像草稿。
反而显得卷子像草稿。
“江忱,朝俞!你俩不认真听课干什么呢!”坚果刚才给卷子的时候聪明的看了眼名字,知道了朝俞同学叫朝俞。
“……”
第一节课在坚果的三角板敲黑板的“当当”声中落幕。朝俞伸了个懒腰,开门往政教处的方向走去。
“刘主任……”
“啊,朝同学,拿住宿申请表的是吧,来,上这填一下,下午拎包入住就行了。”
“哦,好。”
朝俞被一下按到椅子上,签完字就被马不停蹄地推了出去。
“?”
突然门又被打开,两把钥匙飞了过来,
“朝俞,帮江忱也拿一下。”
朝俞接住钥匙,看了眼上面的标签,都是“06”。
被塞到一个一个宿舍了?
朝俞走回教室,把钥匙在某位认真学习的同桌面前晃了晃。
“你不去收拾?”
江忱抬了抬眼,看到钥匙上标签的时候愣了一下,
“一个宿舍?”
朝同学看着同桌的臭脸皱了皱眉,
“你不愿意?”
“……”
“愿意。”
小少爷傲娇的点了点头,又问了一遍,
“你不去宿舍收拾吗?”
江忱把人转了个圈,指着表淡淡道:“还有五分钟上课,你确定?”
“……”
江忱把愣住的朝同学的行李箱拎过来,放到了教室后面的柜子里,又把人拽回到座位上。
“等午休的时候去。”
“那不会吵到别人休息么?”
“06一直是空着的,是一个二人间。”
朝俞看着顿住的江忱发问,“二人间之前为什么没人住?”
江忱摸了摸鼻尖,把手里的数学卷子放回到桌堂,
“之前有人住,但现在没人敢住。”
朝俞愣住了,“为什么?”
他心里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江忱低垂着眼眸,“因为之前有人在那自杀。”顿了一下后抬眼,看着朝俞抽起的嘴角和瞬间苍白的脸色,“他们都说那里面有鬼。”
朝同学天不怕地不怕,
就怕鬼。
晚上连门都不敢出。
怪不得刘主任刚才一下就把人推出来了。
“……”
“那还有别的空的宿舍么?”
江忱有一搭没一搭的转着笔,盯着前面发呆,听到后回头,看着旁边的人,
“没有。”
“我本来以为我是最后一个申请的,结果。”
结果还有一个冤大头。
朝俞坐在椅子上自闭,随手把无业游民沈回揪过来。
沈回看到朝俞的脸色吓了一跳,
“哥,你……你昨天晚上干什么了?”
朝俞:“……”
“滚蛋。”
“我问你,宿舍的鬼厉害吗?”
“?”
“啥?”
“宿舍什么时候有鬼了?”
朝俞身后传来一声低笑,接着顺着风飘来了一句极其欠揍的话,
“你真信了?”
“……”
朝俞猛的回头,
“你骗我!”
朝俞式微笑。
“我要揍你。”
朝俞站起身,绕桌到前排齐弦的位置,双手撑着桌子盯着江忱的眼。
江忱把椅子往后一滑,远离了朝同学阴恻恻地眼神,刚好滑过拉了一半的窗帘,沐浴在窗下。
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升起,阳光透过窗子,懒懒地洒在江忱身上,在他身上勾了个金边儿,把整个人的锋利都匿在了光里。
江忱手撑着脑袋,笑着躲过朝俞扔过来的纸球,
“偷袭不对哦朝同学。”
朝俞愣了愣,被这人浑身上下的慵懒劲儿怼了回来。
他突然感觉今天的光有点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