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之上 第10章 二零零八·春

婚礼是在市里的一个酒店里举行的。

当天晚上，邱玉和连恬被安排睡在的一个房间，宁放住在隔壁。

整场婚礼看上去来得人不少，连恬吃完晚饭，就回到房间开始狂补作业。她想要今晚挤着时间把作业写完，这样的话剩下周末两天就可以轻松地玩。

说不定还能在市区彻底玩上两天。

青山市区和镇上的距离不远，但连恬来得不太多，都是家里人办事的时候会把她捎在一起，但都呆不了多久。

今天再来，就能感觉到这里的发达和先进，和镇上的感觉完全不同。高楼、汽车、人群，每一样都和镇上给她的感觉不同。

连恬写到一半，房门被敲响，她开门，看见是一个她叫不出名字但辈分大概是阿姨的人，她见房门打开，亲切地喊道：“恬恬，你也到楼下来，我们一起聊聊天。”

连恬吃完饭就上楼来了，她提前跟邱玉打过招呼，说自己要上来写作业，而邱玉则留在了楼下和其他亲戚们聊天。

他们的话题，连恬并不感兴趣。

但没办法，这位阿姨已经找上门来，她只能下去。

连恬笑了笑，笑容已经深陷在酒窝里，她礼貌回应：“好的，我马上下来。”

“嗯，那你赶紧下来哈。”

阿姨还提着一箱饮料，也不再逗留，直接转身下了楼。

连恬磨磨蹭蹭地写着剩下的几道数学题，又洗了个脸，清醒不少。还没等她打开房门，只是堪堪握住门把手的时候，房门再次敲响。

“来了。”她开门，看见的却不是那位阿姨，而是宁放。

连恬有些诧异，大概是没想到他会过来找她。她问：“怎么了？”

“你要不要吃淀粉肠？”宁放开门见山地说道，“刚刚看见楼下，有个小摊。”

“啊？”连恬今天晚上的确没吃饱，随后点点头。

饭桌上的话题大都是事业、家庭、小孩。不巧的是，连恬坐的那一桌只有她跟宁放两个小孩，话题就总是有意无意地落在连恬这边。

马上要考高中吧，成绩如何？作业写完了吗？有没有喜欢的人？

总之问来问去，连恬感觉自己还是不要再坐在这儿，索性把碗里的东西赶紧吃完，就连忙跑走了。

现在想来，是有点饿。

“你等我一下。”连恬回屋，从衣架上把羽绒服取了下来，又裹紧将拉链拉上。

连恬关上门，和宁放走在酒店的走廊上。走廊的光线适宜，暖黄色的照着两人的脸颊上，像是一层薄薄的灿烂金光，地上铺了一层柔软的地毯，毛绒拖鞋落在上面，只能很轻地听见行走声。

“你不是不喜欢吃这种东西吗？”连恬突然想到上次，自己在学校门口吃的时候，没忘给宁放买一根，但他当时接过的时候，有些犹豫。

“抱歉，我不喜欢吃这个。”最后他这样说。

连恬没想太多，只是将对方不喜欢淀粉肠这句话当作自己不喜欢吃苦瓜一样。她当即不客气地拿回来，自己大快朵颐地吃完，就回房间写作业了。

现在，没想到宁放还能主动提起。

宁放站在电梯口前，按下向下的按键，说：“突然想尝试下。”

“哈哈哈，”连恬笑了笑，“你的语气好像是要上刑场一样。”

宁放也笑。

“不过，今天向谷初静跟你说了什么？”

连恬本来当即就想问，但邱玉却一直跟他们在一起，她也找不到机会去问。

现在终于得空。

“应该是在跟我表白？”宁放总结了下措辞。

“哦。”连恬了然地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其实向谷初静对宁放有些好感，是她从很久前就知道的事情。

听他这样说，她没问结果。

“不过我没有答应和她在一起。”宁放又补上一句。

连恬自己都没发觉，自己竟然松了口气。

电梯下行，到了一楼。

大厅里零零散散地站了几个人，在这个冬天都裹得像是个粽子，连恬的双手都插在衣兜里。

沉默了太久，连恬想找个话题。

“那你以后准备做什么？”连恬问道。

就像是玩游戏有攻略，去旅行有计划，连恬潜意识里都觉得每个人都应该对未来有打算。

“还不知道。”宁放实话实说。

他来青山镇，只是因为这里有山有水，也有让他感觉温暖的人。

两人走到大门口旁边的淀粉肠摊位处，香味扑鼻。南方的冬天湿润寒冷，但站在摊位面前，热腾瞬间就会将人包裹住。

“我要两根。”连恬跟老板说完，看向宁放，“你呢？”

“一根。”

话题终止，连恬没再说话，她幼稚地呼出白色的雾气，任其在空中浮动。

余光突然瞟见大门的另一边有个小超市。

连恬心想，下都下来了，不如再买点零食。

“我去买点吃的。”连恬跟宁放嘱咐，让他待在原地等淀粉肠，又问了问他有没有什么要买的，就往超市的方向去了。

超市的面积很小，能买的东西也很少，连恬买了两样自己喜欢吃的，又随便装了两盒酸奶，就去收银台结了账。

等到跨出超市的时候，就看见刚刚的摊位前，有个男人在跟宁放讲话。

本来还是讲话，但随着连恬走近，她突然感觉两人有些拉扯。

是那个中年男人在单方面的拉扯。

宁放的其中一只手提着透明的塑料袋，里面装着洒满辣椒粉和孜然粉的淀粉肠，另一只手的袖口却被扯住。

那个中年男人上下将他打量了一番，目光如炬，格外肯定地说着些什么。

“……没错的，就是你！”隔得有些远，连恬只能听个大概。

宁放本来还很有耐心地在解释，但在看见连恬已经走近后，视线中闪过一丝慌乱，用力地甩开了男人。

他的语调有些烦躁：“你认错了。”

“不可能！我之前还见过你一面。”中年男人见他否定，情绪越发激动，“你怎么会在这儿？”

宁放的表情逐渐不耐烦，冷淡至极地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连恬已经走近，她看见中年男人的脸，有些疑惑。对方说的是特别标准的普通话，和她们这儿爱说的方言不同，一听就能听出来是外地的。

宁放慌乱的情绪已经有些无处躲藏，他强制着自己镇定下来，将自己提着的塑料袋举起来，冲着连恬说：“走吧。”

对方也在打量连恬。

趁着对方松懈的一瞬间，宁放立刻调了个头，和连恬撞了个正着。

连恬还没弄清情况，就被强制性调了个方向，两处肩膀被他握住，朝前推着走，差点没站稳。

“……诶，诶，怎么回事啊？那个人是谁啊？”

她想回头再看看那个中年男人，却被宁放遮挡了视线，只能看见他还站在原地。

“问路的，可能精神有点问题，听不懂话。”宁放没忘再添油加醋些，“你看见这种人，离远点。”

“……啊？哦哦。”连恬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好像有哪个地方哪个细节被忽略了，但她却无处挖掘。

“提着。”宁放看她走路还在发呆，把塑料袋直接递给她。

连恬接过，打开塑料袋一看：“感谢你没忘记给我放辣椒！”

宁放在她后面勾起嘴角：“不谢，赶紧回去吃，外面冷。”

连恬情不自禁地夸他：“我伟大的朋友！谢谢你！”

两人回头往酒店的方向走，害怕热腾的食物在接触冰冷的温度后，口感迅速骤降，连恬没让宁放再推着，自己就赶忙跑进酒店大厅。

这里的温度和外面根本是天差地别。

她一边吃一边随口说道：“不过他普通话挺标准的诶。”

“谁？”宁放问。

“就刚刚跟你说话的那个叔叔。”

“嗯。”他没再说话，只是瞥开视线。

连恬嘴里边吃边嘀咕着：“普通话也挺标准的，和你似的，字正腔圆……”

宁放沉默着。

“不过你是不是应该帮助下别人，天寒地冻的，找不到路很麻烦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连恬朝着玻璃外看去。

中年男人没有再纠缠，已经离开。

宁放顺着她的视线看向窗外，现在已经天黑，街边偶有些推摊的小贩和路过的行人。

除此之外，城市已经陷入寂静。

这样的寒冷天气，没有太多人想要出来。

他的心情却久久不愿意平静。

等连恬把淀粉肠吃完，又喝完一瓶酸奶的时候，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往常这个时候，连恬已经睡下，所以现在有了困意。

“走吧，回去睡觉。”宁放率先站了起来。

“……”连恬抱起刚刚因为太热而脱下来的外套，跟着他往电梯口的方向走去，不知道哪里突然冒出一大群人，从酒店的前台也朝这边走来。

看来他们要和这些人搭乘一辆电梯。

宁放把连恬往自己的方向拽了下，防止她被别人撞到，电梯门却骤然打开。

连恬往里面跨了两步，径直往里面走。

他们住的楼层很高，往里面走，也是防止等会儿别人上上下下的时候不好移动。

没成想还没等她站定，宁放却把她从电梯里拉了出来，连恬倒退了好几步，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怎么？”她盯着面前被关上的电梯门，觉得莫名其妙。

“你，你那个……”往常说话都直来直往的宁放，不知道为何变得特别支支吾吾，耳根还红了一半，“你那个，流血了。”

“啊？！”连恬朝他回避的方向看去，果然感觉有一股湿润黏腻。

现在，耳根红的，从一个人变成了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