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格蕾丝和约瑟夫还是决定去诺萨勒顿看看。
因为在诺萨勒顿,有许多因为工作而认识格斯特先生的人。
约瑟夫和格蕾丝一致认为,去诺萨勒顿,也许能知道不少有关格斯特家的事,这对这次的调查是很必要的。
诺萨勒顿位于约克郡北区,从伦敦坐火车需要跨越小半个英国才能抵达,因此约瑟夫和妻子两人带着乔治和贝丝随行,由他们来打理生活上的事,以便能安心地查案。
约克郡是一个工业、农业都很发达的郡,诺萨勒顿主要出产的商品是羊毛制品,在工业革命之后,大量的机器取代了人工,导致很多手工艺者失业,投身到工人的行业当中。
这里的空气比伦敦要好上很多,但也难免有些灰暗,行人走在路上总会觉得有些压抑。
像约瑟夫和格蕾丝这样的人在小镇里其实是很少见的。
下了火车之后,乔治和贝丝忙着雇佣搬运工,来帮忙搬运行李。
尽管约瑟夫和格蕾丝都希望可以少带些行李,但鉴于维多利亚式的服装的繁琐程度,以及现在的季节,所谓的“少”也代表着十几个结实的羊皮大手提箱。
“我喜欢这,这里的人看起来多和蔼呀!”贝丝在帮格蕾丝拿帽盒的时候,对乔治说道。
“和蔼往往代表着贫穷,至少在英国是这样。”乔治的声音带着搬运重物时的鼻音,“我是说那种刚刚好够花,没有存款的生活。在伦敦,你根本没办法这样,因为当你生病的时候,除了医生和存款之外,没人能帮助你。那些每天忙着赚钱的人不可能太和蔼,至少工作本身就是一件烦心事。”
乔治的话更多的是暗示着搬运行李多么让人讨厌。
不过贝丝已经习惯乔治一干重活就抱怨的性格了,“你在伊登庄园的时候可不会说这些。”
乔治发出了一声意义不明的哼声,把最后一箱行李从行李架上抽了出来,“因为伊登庄园的生活很平静。”
格蕾丝和约瑟夫可不知道两个仆人在后面拌嘴,他们两个这会儿正站在站台前,和一个卖报男孩说话。
“您是说那个加工羊毛毡的工厂?”
“对,我听说那是这附近的第一家羊毛毡工厂。”约瑟夫说道。
卖报男孩只有十四五岁,对于将近二十年前的事并不太清楚,不过他还是猜出了约瑟夫说的是哪一家。
在约瑟夫展示了足够的“诚意”之后,男孩揣着口袋里叮当作响的硬币,暂时停止了今天的工作,带约瑟夫和格蕾丝往工厂去了。
不同于棉纺厂,羊毛制品工厂的推行要稍微晚一些。
当兰开夏郡到处都是纺纱厂的时候,生产羊毛布料的工厂才刚刚起步。
而羊毛制品之所以受到推崇,还要源于英国发达的航海业。
对于很多水手和船员来说,保暖又不臃肿的羊毛制品是抵抗冬季海风的必需品。
不单如此,男士们秋冬时的礼服也多是由厚重的羊毛毡制成的,这种礼服在下雨的时候也可以很大程度地避免被打湿,是绅士们在英国说变就变的天气面前保持风度的好帮手。
当然,相比于棉织品,羊毛制品的价格往往要贵上十倍,并不是普通的工厂主敢于去接手的生意。
而格斯特先生的第一个工厂就是羊毛制品工厂,这很大程度地代表了他本人的真实性格。
一个非常有魄力的男人。
格蕾丝必须得承认,以她和约瑟夫目前推测的两种情况来看,无论格斯特先生是不是比阿特丽斯的丈夫,他的行为都并不让人厌恶。
至少他比那个存在于比阿特丽斯记忆里的另一个男人要有担当得多。
而且从格斯特先生将自己的生意转手的时间来看,他很有可能是因为比阿特丽斯才放弃了蒸蒸日上的生意,转而到乡下去生活。
亚当在调查格斯特先生从前的生意之后,告诉格蕾丝,格斯特先生在三十岁到现在将近二十年的时间里,至少赚了八万英镑。
这是很多出身优渥的商人都做不到的事。
亚当虽然没查到格斯特先生的出身,但这一点本身就代表着他的出身其实并不怎么好。
“就是这。”
卖报男孩有些忐忑地带着约瑟夫和格蕾丝来到了工厂附近,他不确定这两个外乡人到底要做什么。
格蕾丝身上那些名贵的丝绸立刻引起了工厂里部分人的注意。
因此虽然没有预约,门房还是决定去通知工厂主。
新的工厂主是一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眉心长着一道严肃的皱纹,和英国那些典型的工厂主非常相似。
当他看到格蕾丝衣领上那些精美的手工编织的蕾丝时,他就意识到这对夫妻的出身一定不普通。
于是他邀请两人到楼上坐坐。
很多工厂主居住的地方都在工厂附近,这位年轻的工厂主的小别墅就在工厂的对面。
“格斯特先生?”工厂主在听了格蕾丝两人到来意之后,低头思索了一会儿,说道:“说实话我不太了解他的出身,尽管我小的时候他经常来我家做客,但是格斯特先生从不提起自己的过去。”
“你们不会觉得这样很奇怪吗?”约瑟夫有些惊讶于中产阶层的交友方式。
“不,这一点也不奇怪。”工厂主说道:“您可能并不了解工厂主的社交圈子,这么说吧,我们认识的基本都是商人,工厂主、批发商、银行家,对于这个圈子而言,宴会的主要目的就是交流最近的行情、讨论订单和贷款、如何应对工人罢工……”
工厂主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家庭生活只是无关的小事,没有人会真的关心那些。连很多工厂主的妻子,都是非常精明的谈判家。”
约瑟夫和妻子对视一眼,都有些明白英国的工人们为什么总是罢工失败了。
一百个工厂主聚在一起很容易,但一万名工人却很难团结一心。
“格斯特先生一定非常擅长经商吧?”
约瑟夫的话得到了工厂主的认同,“没错,他在这方面绝对是个天才,格斯特先生在春季就能推测出夏季应该卖什么种类的货物,哪怕仅仅是羊毛制品,他也能分出很多不同的种类,分季节售卖。我父亲刚刚认识他的时候,这家小工厂只有三百英镑的资金,但是等我购买它的时候,它已经值两千英镑了。”
“格斯特先生一定也有很艰难的时候,优秀的人总是容易受到排挤。”格蕾丝说道。
“至少我和我父亲并不这样想。”工厂主否认道:“格斯特先生是个难得的好人,他对工人一向很公平。不过他的举动确实让一部分工厂主不满,因为其他的工人会因为这件事抱怨连天。”
“这不会影响到您管理这家工厂吗?”格蕾丝有些好奇。
“不会。”工厂主似乎对格斯特先生管理工厂的方法很推崇,“我像格斯特先生一样严格,在这家工厂里,绝对禁止的事一次也不能犯。但是我也像他一样慷慨,在这里工作工人,可以养活他们的妻子儿女——所以这里生产的羊毛制品总是最好的,工人们珍惜这份工作,他们知道怎样保住它。”
直到离开这座别墅,格蕾丝和约瑟夫都没能了解格斯特先生的家庭生活,但他们却从工厂主的口中了解到了另一个格斯特先生。
一个不在比阿特丽斯身边时的格斯特先生。
一个权威、强硬、受人尊敬的商人。
这个羊毛制品工厂只不过是他那些生意的冰山一角。
八万英镑对于伊登庄园来说可能并不多,但是对于99%的英国人来说,八万英镑都是一笔巨款。
更难得的是,格斯特先生完全是白手起家。
从英国贫民窟的恐怖数量就能看出,一个没有初始资金的人想要脱离贫困都万分困难,变得富有就更是加倍的困难。
“无论怎么讲,格斯特先生都不应该是个软弱的人。”在拜访了三位认识格斯特先生的商人之后,格蕾丝得出这个结论。
“我认为一定有其他的事困扰着他。”约瑟夫摩挲着下巴,说道:“目前我们推测的一切都不足以击垮这样一个坚强的男人。”
“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人会被一个护士威胁。”格蕾丝做出了一个假设,“难道格斯特先生没有魄力搬到美国或者法国去吗?我认为那里的人没那么在乎名声。”
“尤其是法国人,他们才不会在乎一个女人是否失去了贞操。”约瑟夫捏了一下眉心,“贞操……我根本不知道这东西到底是什么。”
“但是就是有人把它看得比生命还重。”格蕾丝对此嗤之以鼻。
如果一个女人和男人发生关系之后,就失去了贞操,变得“不洁净”,那么男人们首先要自省,为什么要让自己的“不洁净”去沾染他人。
谁才是真正“不洁净”的东西,简直一目了然。
然而女人们从小就被培养出了过高的道德感,终其一生都要接受着来自异性的道德绑架。
“一定还有我没有想到的东西,是什么呢……”
马车里,格蕾丝的脸隐没在阴影里,就像一个神秘的占卜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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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诺萨勒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