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围在格蕾丝身边的流浪儿们全都露出惊讶和难过的表情,尽管他们从刚出生就要面对社会的险恶,但海勒的遭遇还是超过了他们的认知。
谁会谋杀海勒呢?
海勒是他们见过的最好的人。
然而对于谋杀犯来说,一个好人并不能阻止他们杀人。
因为从本质上来讲,大多数的杀人犯都和“好”这个词没什么联系。
格蕾丝递给为首的男孩一张名片,“我想你应该认识上面的地址,孩子。现在我必须和弗格斯探长谈谈。如果你遇到难以解决的困难,或者想到了有关海勒的线索,你都可以来名片上的地址找我。”
男孩只好恋恋不舍地走了。
格蕾丝能看出来,他们也都非常关心海勒的死因。
等这群孩子走了,格蕾丝和约瑟夫才钻进了弗格斯探长乘坐的那辆四轮马车。
“菲尔德先生,”格蕾丝像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似的,询问菲尔德先生,“也许您知道一些有关海勒被谋杀的线索?”
约瑟夫知道格蕾丝的习惯。
从某些层面来讲,他妻子的身体里潜藏着某些凶恶的本性,让她时不时就要“袭击”他人。
不过与罪犯不同的是,罪犯袭击无辜的人,而格蕾丝潜伏在暗处,等着偷袭那些可能有罪的人——犯罪嫌疑人。
现在,在这辆马车里,他的妻子就处在“狩猎状态”。
她打量着菲尔德先生,那双灰蓝色的眼睛在满是雾霾的环境下闪闪发亮。
“实际上我并不知道,公爵夫人。”菲尔德先生已经通过弗格斯探长的话,知道了这位女士的身份。
“哦!”格蕾丝好像很惊讶似的,“但是您选择了报警。”
“是的,公爵夫人。但是我并不知道是谁谋杀了海勒,我只是对他的死因有所怀疑。”菲尔德先生的坦率令人吃惊,“如果您愿意相信我无罪的话,那么我想告诉您,在谋杀犯杀死海勒之前,我可能是最后和海勒见面的人。在我和他分别的时候,他还很健康,他不可能会突然在第二天凌晨死在路边。”
弗格斯探长冲着约瑟夫眨了眨眼睛,暗示他菲尔德先生的行为尽管看起来正义,同时却也让他自己成为了嫌疑人之一。
“那么海勒最后一次和您见面的时间是什么时候呢,菲尔德先生?”格蕾丝翻开了弗格斯探长拿来的尸检报告,借着车窗上透过的煤油灯的光,看了一眼。
医生判定海勒是在三天前那晚的半夜十二点到第二天的凌晨三点之间死亡的。
像菲尔德先生这样富有的绅士,一般不太可能在这个时间活动——即使是在他自己的家里。
“应该是晚上九点半,那是我和海勒约好的时间。我不知道那些孩子有没有告诉您,我一直希望能够收养海勒。”菲尔德先生有些烦躁地捏了捏鼻梁,“如果海勒没有死的话,也许他很快就会成为我的养子。”
“您是说,他已经同意了您收养他的提议?”格蕾丝眼中闪过一丝意外。
“确切得说,是我做出了一定的妥协,我答应海勒,要在圣贾尔斯成立一家私人的孤儿院,让那些孩子能够长期得到必要的救助。海勒答应我,在孤儿院建成的那一天,就成为我的养子。”
菲尔德先生的表情变得无奈,“他是个很好的孩子,公爵夫人。也许您会觉得我为了收养一个孩子而作出这样的决定有些怪异,但是毫无疑问,海勒是一个值得我这样做的好孩子。”
他摊开手,看了一眼自己的礼服,说道:“您看,我已经快五十岁了,但却孤身一人。比起这个时候结婚,我更希望自己能够收养一个优秀、有责任心的好孩子。海勒就是那样的孩子,只是我再也没机会成为他的父亲了。”
在这辆昏暗的四轮马车里,菲尔德先生略显肥胖的身躯由笔直变得佝偻。
约瑟夫看见这位中年绅士偷偷用手帕蹭了一下眼角,继而很快地恢复了平静。
排除那份“老有所依”的私心,菲尔德先生本人也一定非常喜欢海勒。
格蕾丝这个人虽然不怎么感性,但是以她的角度来看,菲尔德先生和海勒并没有利益冲突。
无论菲尔德先生收不收养海勒,以海勒的年纪,恐怕都无法对他的资产作出任何支配。
而且收养这个问题本身又不是什么值得动手杀人的事,除非菲尔德先生还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秘密,否则他没有谋杀海勒的动机。
“我想你们的那次见面一定很愉快。”格蕾丝说道。
“没错。”菲尔德先生终于想起了一点值得高兴的事,“海勒那天似乎很高兴,他和我约定了孤儿院的事之后,几乎是跳着离开我的别墅的,我从没见他那么高兴过。他说自己是个幸运的孩子,因为他梦想的事总是能实现。他……抱歉……”
菲尔德先生像个孩子似的抽泣起来,“他、他那么高兴,我想、我想如果他能多高兴几天,那该多好呀……”
格蕾丝和约瑟夫都为菲尔德先生和海勒的感情感到遗憾。
海勒已经死了,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尽管所有和海勒有所联络的人都认为他不应该死,但命运往往是不公平的。
那些认为公平永恒存在,认为一个人过得不好一定是因为不够勤快、不够努力的人应当为他们肤浅的想法道歉。
然而在大英帝国,大多数人都秉持着类似的想法。
他们认为穷人的存在令人蒙羞,人们应当为自己的贫穷感到羞耻。
穷人们是否感到羞耻,格蕾丝和约瑟夫都不知道,但是他们认为,那些冷血的人应该为自己高高在上的想法感到羞耻。
“海勒是十点半离开别墅的。”菲尔德先生已经平复了心情,“从那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直到昨天上午,一个跑腿男孩儿告诉我,海勒死了。”
“这真是令人遗憾。”格蕾丝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这可能令您感到痛苦,不过,如果您能回忆起更多东西的话,也许会对案情有所帮助。”
“当然,只要能抓住那个该死的谋杀犯,这一切都是值得的。”菲尔德先生的脸上爬满了愤怒,“我简直不敢相信,会有人这样对待一个好孩子!”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回到了尸检报告上。
由于车里十分昏暗,已经看过尸检报告的弗格斯探长开口解释:“海勒的死因是内脏破裂,凶手用缝衣针刺破了他的胃和肠道。医生告诉我,那家伙的手劲儿一定很大,如果不是他对尸体进行了解剖,那几根缝衣针根本不会被发现,人们只会以为尸体上的那几个小红点是海勒起的疹子。”
约瑟夫抓住了话里的重点,“那么凶手一定是一下就把一整根缝衣针刺进了海勒的身体。”
三位男士都惊叹于凶手的力气,只有格蕾丝面无表情地说道:“难道你们不知道,有一种东西叫做顶针吗?”
该死的维多利亚时代!这些男人连针线活都没碰过!他们甚至连妻子的针线盒里有什么东西都不知道!
不过格蕾丝可不能因此责怪约瑟夫,因为作为公爵夫人,她根本不必做什么针线活。
尽管这也是淑女们必修的课程之一,但是格蕾丝从来就不是那种标准意义上的淑女。
约瑟夫当然没见过针线盒这种东西,因为它们根本不会在伊登庄园出现——确切的说,是不会在雇主的面前出现。
那些中产阶层倒是有可能出现这类东西,可惜菲尔德先生是个单身汉,而弗格斯探长作为一名警察,每天早出晚归……
这三位男士,居然谁也不知道针线盒里具体有哪些东西。
由此可见,女人持家、男人外出工作的“二分领域”,已经将男人和女人变成了两个物种。
这听起来很荒谬,但却是铁一般的事实。
更何况即使是二十一世纪——格蕾丝的另一番人生里,她也见过四十几岁的男人连滚筒洗衣机都不会用的样子。
真是让人火大。
于是第二天早上,格蕾丝向丹尼尔斯别墅的女仆借来了一个“杀人工具”——顶针。
“你是说这东西能把一整根缝衣针刺到人的身体里?”弗格斯探长有些怀疑地问道。
“至少它比一个壮汉用针杀人的想法要合理很多。”格蕾丝毫不留情地讽刺了弗格斯探长一句。
弗格斯探长并没有在意格蕾丝的挖苦,“如果这个小东西真的能办到你说的那些事,那么凶手就很有可能是一个女人。”
“如果男人都是这么无知的话,我想是的。”
格蕾丝犀利的言辞让在场的男士们有些不知所措。
不过很快,格蕾丝就回归了平时的状态,“会使用顶针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依靠这个来寻找凶手,实在是太难了。而且海勒从十点半就离开了菲尔德先生的别墅,即使海勒十二点就遭到了谋杀,凶手也有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我们目前还不能确定海勒的死亡地点。”
海勒是死于器官内出血,搬运他的尸体并不会在路上留下血迹。
格蕾丝必须要判断出凶手碰到海勒是一个巧合,还是早有计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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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菲尔德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