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箬星,你到底想干什么?”
车子停下,戚陵游来不及平复,便跳下车,几步冲到池箬星所在的车子前,先拉开驾驶位的门,门一打开,便看到池非栋整个人毫无支撑,斜倒在座位上,双眼紧闭,头搭在一旁。
“你没事吧?池非栋怎么了?”戚陵游隔着池非栋看向池箬星,她脸上还留着未褪去的慌乱。
“是他突然晕倒不关我的事,”池箬星呆呆地摇着头,她大口呼吸着,几秒后才开口,声音和身体仍然止不住地颤抖:“他可能是低血糖犯了,我不知道,我以为他要对我动手了,我真以为他要撞死我了,我真的好怕,我感觉我要下地狱了……”她这副惊恐的样子,之前戚陵游也见过。
“现在安全了,”戚陵游打断她的话,语气里透着过度理智的冰冷,池非栋还不知是什么情况,现在不是安慰她的时候:“你能自己下车吗?我现在给120打电话。”
他话音落下,池箬星却像突然被踩了一脚的猫一样,突然大喊:“我腿好疼!你先帮我拉出来!”戚陵游脸色更凝重,放下手机,从车头绕过去,同时隔着池非栋瞟去一眼,什么也看不清。
副驾驶位的车门略微受到了撞击的影响,有些变形,车门部分死死嵌进车身。戚陵游两只手扒着车门,脚下使劲,用力抵住车门,借助反作用力,“咣”的一声,顶部变形的车门一下子被扯开,没了遮挡,戚陵游一眼便看见池箬星腿部有着几点刺目的血迹,看来池箬星没骗他。
“你先不要动,免得牵动伤口,我喊120过来处理比较好。”戚陵游看到这种情况也不敢乱动,就怕再加重池箬星伤势,但池箬星又开始神经质一般惊恐起来:“你先救我!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我!”
“我不会丢下你。”戚陵游安抚道:“你先冷静点。”说着,戚陵游弯下腰去,只能先细看一下她的伤情。
池箬星向后靠着,给他留出足够的空间,她看见他低头探过来,后背是背对着她的,一只手按着她身侧的椅背,因为用力,袖子被绷得平整。
“抱歉,我需要拉一下你的衣服。”低沉的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响起:“我要先看下你的伤势,不严重的话,我先把你抱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听着戚陵游的声音,池箬星心里再次一颤,就像她威胁戚陵游过来赴约,而戚陵游立刻就答应时那样。她不喜欢这种感觉,就像在雪地里流浪时,看见了一簇热烈的烛火一般。
可是这样的烛火又有什么用?一阵风来了,就会散去,捧着这簇烛火,只会让人沉溺,忘记前行,最后慢慢风雪掩盖。
闻语母亲是这样,她母亲也是这样。
池箬星装着呜咽的样子应了一声,闻语还不错,她应该帮助她,她的目光缓缓移向戚陵游的手臂。
戚陵游正低头,小心地捏起池箬星裙子,淡蓝色的裙摆被扯起,裙摆上方的血迹也随之移动。
不对,这血好像是直接洒在衣服上,而不是从衣服里面渗出来的。池箬星一直在伪装?!
这个念头刚一响起,忽然撑着副驾驶椅背的手臂猛地刺痛,他条件反射松开手,赶紧向后退去。
只后退几步,刚离车门有些距离,戚陵游便发现自己渐渐无法失去控制自己身体的力气,他看向自己手臂,上臂血管的某一个点上,溢出来一串血珠。
戚陵游此刻已经连捂住手臂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慢慢瘫坐在地上,艰难抬头,看见池箬星自如地从车上下来,手里一只注射器,细长的针头上一滴血珠从尖端坠落。
“你挣扎得太快了,我的药只注射了一半。”池箬星此刻完全不是刚刚那副惊恐的模样,她是笑着的,看起来好像很开心。
“我爸要杀我,我只能先发制人,但是我还要继承我妈妈的遗产,做一个生活幸福的人,所以,我需要你来替我顶罪。”池箬星语气轻松地给他解释原委,轻飘飘一句话,却是她即将要杀了池非栋和戚陵游的预告。
戚陵游在药物作用下,此刻只能用手撑着地,才能勉强维持坐着的姿态,他用力咬着舌侧,用疼痛保持清醒,勉强说道:“等一下……”
“你明天就能拿到遗产了,拿到遗产然后在池非栋面前炫耀,才是对他最大的惩罚,他现在什么都不知道就死了,根本就不算是什么惩罚……”
“你要是害怕他会夺走你的遗产,你可以立刻再立一份遗嘱,或者把钱交给信托公司打理,这样不管你死了还是活着,他都沾染不了半分。”
“我不在乎,他只要死掉了,我就很开心,我只需要他死掉。”池箬星说这话时,纯粹的笑意从眼睛里溢出来,看不到任何纠结。
戚陵游此刻已经支撑不住,他躺倒在地,看见池箬星一步一步向他靠近,用那张还很稚嫩脸说出这样违和的话,她的脸上一点痛苦纠结悲伤的情绪都没有,只有开心。
可是,就算池箬星想要杀了池非栋,那也应该会难过、会生气,杀死自己的父亲,总归不应该是单纯的开心,池非栋于她又不是什么陌生人。
“你想好怎么让我顶罪了吗?”戚陵游一边分析着池箬星身上的异常,一边换一种方式拖延时间,现在天已经微白,只要再撑一会儿,肯定会有人经过。
他是临时接到池箬星电话的,说明池箬星跑来这里也是临时安排,或许让他顶罪的想法一直都有,但是今天这种情况,绝对来不及提前布置。
“警察没你想得那么蠢,确定犯罪嫌疑人,动机、证据缺一不可,你不在意你父亲,也不在乎我,但是你应该很在意,你母亲的遗产你没办法花吧。”戚陵游一边说着,一边用力咬着舌侧保持清醒,口腔里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动机我早就让钱进励安排好了,你会为了多挣点治病钱,而去赌博,结果钱输完了,还欠下巨额赌债,为了还钱,就抓住我父亲盗卖木雕文物的把柄,向他勒索。而我父亲不愿意,就约你出来,想要杀了你。”
“至于证据,我不需要完美的证据证明是你做的,我只需要洗清我的嫌疑就好。”
他看着池箬星一步步靠近,投下的阴影覆盖在他脸上:“我本来还可以安排得更好,但是闻语她让池非栋提前带我离开池家,打乱了这一切。”
听到她提到闻语,戚陵游呼吸一顿,他掩饰住自己的情绪:“有没有可能这是命运对你的暗示,想让你放弃原来的打算?”
“呵,”池箬星轻笑着:“那命运暗示得也太晚了,我们已经做好约定,不可撤回。”
戚陵游注意到池箬星所说的“约定”:“你和谁约定了?你确定和你约定的人不是想抢夺你的遗产?”
“她已经死了,所以约定不可撤回,我必须达成她的要求,”说着,池箬星一顿,脸上露出一个十分恶劣的笑:“如果你不帮我,那我坐牢出来后,会用尽一切手段追杀闻语,反正我那时已经继承了母亲的巨额遗产,有了钱,我可以做任何我想做的事情。”
“你只有很短的时间考虑,希望你人生中最后一个决定是正确的。”说罢,池箬星站起身,慢慢朝池非栋坐着的那辆车子走去。
戚陵游费力撑起手臂,想看清池箬星的动作,可是高度有限,再加上还有一辆车子挡在前方,他什么都看不清。
这种时候,躺回地上保存体力比较好,还好刚刚挣扎得快,只被注射了一半的药物,让他还有点力气能够思考。
刚刚池箬星拿闻语威胁他的那番话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不过,如果他今天真的按照池箬星的要求,做了替死鬼,那池箬星连坐牢都不必,拿到遗产后,只要她想,就可以立刻追杀闻语。
他不能让池箬星逃脱,绝对不行!池箬星待在监狱里,对闻语来说才是最安全的。
戚陵游看向天际,远方泛出的鱼肚白已经开始晕染开来,再拖一会儿,估计就会有人过来。
站在池非栋面前的池箬星也感受到越来越白的天色,她知道不能再拖延下去了,眼神下瞟,池非栋躺在座椅上,身体的致命点尽数暴露在眼前,只要按照提前计算好的位置,拿着短刀刺进去,很轻易地就能夺走他的命。
但是她仍旧是又迟疑片刻,才终于下手,刺出去时,她的眼睛甚至看向了别处。
刀刃没入血肉,刺进心脏,发出细弱的声音,池箬星心里又是一悸,她移回视线,看见陷入昏迷的池非栋没有任何反应,他的脸上甚至还带了点血色,仿佛只是还在沉睡。
池箬星站在车窗边看着这张熟悉的脸,心里好像有一个很重很重的东西,迅速下坠,拉扯着她,让她死死钉在原地,目光无法从池非栋脸上移开。
是因为对他还有些感情吗?可是,这是不对的。
“你已经死了,就不要再出来干扰我的生活了。”池箬星自言自语,随后,她又挥动匕首,对着池非栋的脸狠狠划了好几刀,脸上血肉翻卷,彻底看不出原来的面目:“我对他一点感情都没有。”
她的声音不大,但是周围足够安静,让戚陵游听得清清楚楚。
池箬星不对劲,她这些话是对谁说的?死去的池非栋?不对,好像是对她自己说的?
她怎么会跟自己说这样的话?戚陵游联想到她刚刚说的“约定”,突然意识到,出现在这条公路上的人,可能不是池箬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