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谁?”
骆修凌一字一顿地问。
“放、放手。”
温漾挣扎着,想要逃走。
骆修凌单手扯住她的手腕,猛地往回一拉。
温漾力气小,根本抵挡不住这毫不怜惜的力道,猝不及防地撞上了他的胸膛,鼻尖传来一阵细微的烟草气息。
她本能地往后偏过头,蹙着眉躲。
仿佛嫌恶。
骆修凌眸色变得深谙,扣着她手腕的力度不住收紧,第三遍重复,“他是谁?”
“滚开!”
温漾终于不客气地骂了一声。
从前温漾很听话,性子也软,不与人争,更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可这两年住在这里,舅妈不加掩饰的嫌恶,骆修凌的欺凌,表哥的视而不见,舅舅总是忙,偶尔会帮温漾说话,可舅舅一旦不在,她便要承受更多的白眼与辱骂。
这样的日子久了,温漾心底里也慢慢滋生出怨恨。
偶尔她也觉得自己变得好奇怪,丑恶得陌生。
可她忍不住,她忍不住。
他们总是这样。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任何情绪都发泄在她身上,哪怕她什么也没有做,她存在便是错。
她这样活生生一个人,被他们当做畜.生一样对待。
仿佛她就该如此。
可是,凭什么?
温漾仰起脸,死死瞪着骆修凌,潋滟乌眸里藏着初见雏形的恨意。
“跟你无关!”
她说。
“与我无关?”
骆修凌倏地扯着嘴角,讽刺地笑了一下,随即低下头,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两人距离几乎近到再靠前便能亲吻上,“温漾,别忘了,你妈还欠着我们家钱,而你还占着我的房间,你跟我从来就没两清过,你这辈子都欠我。”
“想独善其身自己快活?”
他冷冷地吐出两个字,“做梦。”
“我欠你什么?”
温漾的音量不受控制地扬起,胸前微微起伏着。
骆修凌没有说话。
他凌厉的面容紧绷着,带着冰冷的躁郁。
漆黑眼眸微微垂下,视线无意识地落在她的乌眸上,而后是秀挺精致的鼻尖,嫣红娇艳的唇瓣。
空气危险而压抑。
带着那短暂的沉闷。
温漾毫无察觉地盯着他的眼睛。
积攒许久的情绪忽然就爆发了。
她再也受不了了,他们无休止地将一切全都压在她的身上,要她来赎罪。
可她有什么错?!
“我欠你什么!”
温漾眼眶通红,仿佛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小兽,“你的人生根本不是我害的。”
这句话像是踩到了骆修凌的尾巴。
他猛地将她往门上一推,发出砰地一声。
“为什么不是?!”
他黑眸爆出狠戾,带着薄茧的手掌掐着她纤细的脖颈,不住用力,“温漾,这就是你欠我的!”
最脆弱的地方被人用力掐着,温漾本能地挣扎着,出于求生反应。
可忽然,她慢慢安静了下来。
她仰起脸,轻轻朝他笑了起来。
“真可怜,”她温软的嗓音变得沙哑,似笑似泣,“不敢找真正的罪魁祸首,只敢软弱地发泄在我身上,但就算是这样,你的人生也不会好起来。”
骆修凌突然笑了一声,“我不需要。”
他垂着眼,盯着她,发出近乎神经质的笑,病态而又畸形,“我不用好起来,只要有人陪着我就够了。”
“所以你就把我拖下水是吗?”
“是啊。”
他慢慢地笑起来,掐着她脖颈的手不知何时松开了。
他的视线犹如实质,不偏不倚地盯着她的唇瓣。
四周安静,再没别人。
那一刹那,他双眼有些失神,而后鬼使神差地用指腹捻过那抹柔软。
下一瞬。
骆修凌毫无防备地被推开,往后踉跄了两步才站稳。
然后他就看见面前的人正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他,眼底震惊又惊惧,仿佛那本就岌岌可危的脆弱的灵魂被当头一棒,敲裂开一条缝隙。
“你……在做什么?”
温漾惊骇到了极致,连语声都颤抖着。
他却忽然笑了,慢慢走上前来,捏着她的下巴,不顾她那剧烈的挣扎,极尽羞辱地拍了拍她的脸。
“温漾,你想知道我刚刚在想什么吗?”他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说得缱绻缓慢,“我想把你的衣服一件件扒了,把你绑在床上,日日夜夜操.你,让你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直到哭哑了嗓子,只能跪在地上求我。”
一字一句,犹如晴天霹雳。
温漾的瞳孔猛然收缩着,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她无法想象,还有比嫌恶、欺凌、辱骂、无视……更骇人听闻更令人恐惧的折磨与痛苦。
而那,仅仅是开始。
-
但这一切,又该如何提起呢?
温漾无法启齿。
她眼睫一下一下抖着,那日日夜夜的惊恐挣扎麻木,无处诉说。
她开不了口。
只剩下一句单薄、哽咽的——
“哥哥,我过得不好。”
她低声喃喃:“我在那里,过得很不好。”
温漾感觉到自己被哥哥抱在怀里,感觉到后背那一下一下安抚的轻拍。
然后听着哥哥在耳边温声说:“哥哥知道。”
他说:“哥哥都知道。”
“都过去了。”
“以后有哥哥在,不会不好了。”
温漾闭着眼,闻到了哥哥身上清淡又有些冷冽的好闻气息。
她无声地、眷恋地嗅了嗅。
“下午的时候,”她说,“我不知道怎么了,好像又回到那里了。”
“哥哥,”她睁开眼,不自觉地揪住了许珩的衣摆,“我害怕。”
“你能不能……能不能别丢下我?”
她说得小心翼翼。
如同乞求。
许珩心里好似针扎一般,被涩意淹没。
他用力地闭了一下眼睛,复而睁开,极为认真,“阿漾,哥哥就在你身边,我不会丢下你,你也不会再遇到那样的事。”
“别害怕,阿漾。”
他低声说:“以后都交给哥哥来解决,嗯?”
温漾指节无意识地收紧,许珩的衣摆被抓出了褶皱。
半晌。
她慢慢松开,说:“嗯。”
“如果那个人再来打扰你,就跟哥哥说。”
“嗯。”
“既然连这些事都肯跟哥哥说,就代表你相信哥哥了,是不是?”
许珩温声问,修长的指节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那就多依赖哥哥一点,行吗?”
温漾仰起脸,望着哥哥的眼睛。
仿佛在确认着什么。
然后,她点点头,说:“我会学,哥哥。”
分明只是简单的一句话。
许珩却还是在她说完后,忍不住喉结微微一滚。
感到心疼。
他的阿漾。
昏暗的房间里仿佛有一道极轻的叹息。
-
高二下只剩下最后两周,眨眼便过去了。
期末考试结束后,迎来了今年的暑假。
但对一中的高二年级而言,并不意味着放松。
报了暑假班的学生会继续补课,校园也会为其他准高三生开放教室,让他们有地方自习。
温漾按部就班地上学,因为哥哥也放了假,开始每天早晚开车接送她。
姜烟提过两次,让她不要太麻烦哥哥。
但温漾刚和哥哥开了个头,就被哥哥打断了,问她:“不是要跟哥哥熟悉起来吗?还是说,阿漾是在骗哥哥?”
“……”
温漾就再也不提了。
又过了一阵。
七月底。
延和市的天气彻底炎热起来,哪怕只是从车里下来,从校门口走到教室的一截路,也能闷出细汗来。
于是每天早上,许珩会给温漾装一杯绿豆冰沙,给她解渴。
又是一个周五。
温漾背着书包从学校出来,许珩随手接过书包,递给她一包湿巾,“擦擦脸,凉快点。”
“嗯。”
她已经开始习惯哥哥的照顾,拿着湿巾自习擦过脸,又擦了手。
炽烈的热气驱散了不少。
上了车以后,空调打得刚好,很快便不热了。
许珩从车载冰箱里取了瓶酸梅汤给她,“先喝一点,等下开车不方便喝。”
温漾乖乖接过,小口喝了一些,只觉得学习一天的疲惫都消失了,像是又活了过来般。
“谢谢哥——”
话还没有说完。
许珩便轻轻挑起眉梢,看着她,“嗯?”
“……”温漾默默盖上酸梅汤的瓶盖,递给他,有些笨拙地改了口,“不、不客气。”
许珩:“……”
他忽地笑了一声。
“是不客气。”
从她手里接过酸梅汤后重新放回冰箱里。
他系上安全带,踩下油门,慢悠悠地往家开。
虽然妹妹还没教好,但至少……是熟悉上了。
回到家里时刚过六点,正好是饭点。
温漾和别墅里的阿姨也已经熟悉了些,不会再不自在。
一家人吃过晚饭后,她正要和哥哥一起上楼。
“阿珩。”
楼下,姜烟忽地喊了一声。
许珩和温漾一起停在楼梯上,都回过头看去。
“我们打算下周去江宁市避暑,你看看要带什么,提前收拾一下,到时候我们早点出发。”
姜烟笑着说。
许珩顿了一下,“好,我知道了。”
“嗯,阿珩、小漾,早点休息。”
姜烟打过招呼,回了房间。
许珩转过身拍拍温漾的肩膀,“走吧,上楼,哥哥给你榨杯西瓜汁。”
“……哦。”
温漾回过神,跟在了哥哥身后。
三楼公共区域很大,两人一个站在水吧后忙碌,另一个坐着望阳台外的风景。
没一会儿。
许珩在玻璃杯里放进一根吸管,慢慢推到温漾面前,笑着说:“这位小客人,你的订单好了。”
温漾收回目光,抱着杯子慢慢喝了起来,甜而清透的瓜果香气扑面,中央空调的风吹着,让这个闷热的夏季变得清爽起来。
她无意识地咬着吸管,垂着眸,若有所思的样子。
许珩揉了一下她的头,问:“在想什么?”
“在想……”温漾抬起眼,看向哥哥,“妈妈和叔叔是结婚旅行吗?”
许珩没隐瞒,“算是。”
“那他们回来后就要领证了吗?”
温漾又问。
“应该吧。”
许珩说。
温漾又低下了头,声音轻了些,“那哥哥就真的是我的哥哥了。”
许珩垂下眼睫,看了她一会儿。
不知怎么。
没有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