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他又听见了一阵特别轻特别空的女声。
客厅里背对站着一个高挑的女人,但明显不是姜文,女人手里握着一把菜刀,长发遮住了上半身,灯光下如同一个索命的女鬼。
全身如同水洗过一般发着油润的光。
女人慢慢地向前走,苏尧看不清她对面的人,目光紧盯着她的动作。
他下意识地怀疑又是一场梦境。
直到,她看见女人抡起拿刀的胳膊,用力地向下挥舞。
吓破胆的人求生的意志迫使自己冲向一旁躲闪。
刀刃落在身侧,劈开了矮小的茶几,木制腿四分五裂,撞在地面上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
蒋力浑身颤抖,泪水已经糊了满脸,菜刀刚好擦过他的大腿根。
女人再次用力挥舞地垂下去,对面的人哭喊着大声尖叫。
“哥!”
这一声让苏尧猛地惊醒,不假思索地冲了出去,用力的将女人推向一旁,刀刃直直地落在她惨白的身体上。
喷涌而出的血柱溅了他满脸,眼睛、下巴、正片胸膛都被浓浓的血腥味包裹,整个人就像一个残忍的屠夫。
苏尧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瘫倒在地的女人已经彻底失去了呼吸,刀刃落地将白花花的身体劈成糜烂的肉泥。
双眼通红,女人的身体还在往外渗血,已经流到了他脚下,骨泥、毛发、肉片拖成一道长长的血痕。
这时原本吓破胆的蒋力缓缓地站了起来,人头惨白没有瞳仁呲牙咧嘴地做着诡异的表情,嘴里还在吐着血红色的粘稠物。
他伸手拿过了那把沾满血水的菜刀,拖着残臂走过来。
苏尧这时才发现,蒋力全身浮肿的像一个巨人,身上的皮肉想要垮下来一般滴着黄色的粘稠液,整张脸皮烧焦一般面目狰狞,惨白的皮肤之上烙印着丑陋的疤痕。
只见他一步一步朝苏尧逼近,突然阴森森地笑着双手举起还在滴血的菜刀说道,
“你也要一起吗?”
他咧着空荡荡的喉孔,放大的疤痕无比丑陋,已经磨灭了他原本的五官。
苏尧惊恐地瞪大眼睛,想要发出求救声,猛地深呼吸拍手。
是一个噩梦,睁开眼他看见了乌黑一片的天花板。
空气中飘进来了那熟悉的腥臭味,无孔不入的侵袭了他的五脏肺腑,胸膛里的心跳愈来愈快。
“砰砰砰---”
他感觉手脚冰凉后背已经一层冷汗,浑身的血液停滞,仿佛还停留在梦里。
门口开着,隐隐约约透着虚弱的光,他伸手摸到身旁空无一人。
厨房里传来了急令咣啷的声音,他感觉自己的呼吸越来越快,身体开始微微颤抖,在害怕接下来的声音。
“姐姐,晚饭,热的。”
熟悉的声音传了进来,他又听见了拉开凳子的动静。
闭上眼竭力让自己的心跳平稳下来,窗外的雨声却越来越大,不断地拍打玻璃,更像有人在拼命地拍打求救。
眼前漆黑,那一张只剩下白眼球狰狞的脸却浮现出来,慢慢逼近压迫他的神经,求救的人双手已经拍出了鲜血,和雨水一起冲刷,最后手臂也脱落了。
“姐姐…”
一个稚嫩的声音又突兀的从耳畔传来,他闻到那股腐烂的腥臭味在慢慢逼近,眼前猛地又浮现了那阴森可怖的笑脸。
他似乎感受到了冰凉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床前站了一个浑身滴着粘液的巨人,遮住了门口的所有光芒,残臂还拖着沉重的东西。
“滴---滴----”
闭着眼,苏尧似乎都听见了那令人窒息的声音,刀刃的血水滑落在地板上。
“留下来吧……和我一样……”
他感觉有一双冰凉的手在摸自己的脸颊,有很长的指尖。
那股令人窒息的恶臭腥味浸透了他全身的细胞,自己仿佛也掉进了一个伸手不见五指抬头看不见天空的巨大盐水罐子里。
窒息又恐怖。
身前的人裂开抵着粘液的大嘴,粘稠物落在了苏尧胸前。
他全身都因为巨大的恐惧僵直了,他既害怕是是梦,更害怕不是梦!
感觉一道冰冷的光在缓缓抬起来,快要落下之际。
“咔哒”
房门打开了,传来疲惫的脚步声,随手放下背包的落地声。
“蒋力!”
一声冷漠的呼喊瞬间刺破了,苏尧感觉到那股窒息的腐臭浑然不见了。
耳畔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姜文救了我?”
胸膛还在剧烈的起伏,彻底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了。
他摸索着探到了蒋力的身体,软绵绵带着体温,似乎睡得很熟。
最后摸黑站了起来。
客厅开着灯,沙发上坐着一个高挑满脸疲惫的女人。
“你怎么来这了?”
看见苏尧,姜文皱着眉头厉声说道。
他看见了四分五裂的茶几!
瞳孔一震,厨房门口还有那沾满鲜血的菜刀。
地面上没有碎尸与残渣,苏尧才舒了口气。
客厅的灯很暗,姜文的长发都隐隐约约在光线下,只有那双眼睛无比清晰,一直落在苏尧身上。
“-----”
叹了一个绵长而无奈的气,她的样子很疲惫,似乎在承受着是什么巨大的苦衷。
刀刃上的血水在不断向前,蔓延到了地面,映出一道长长的拖痕,昏暗灯光下惊悚又可怖。
阴影之中的半张脸缓缓扬起下颌,露出明亮的瞳孔凝视着对面的黑发男人。
像是确定了什么,身子微微前倾凝视着苏尧的眼睛缓缓开口。
“那场大火不是意外。”
她的语气毫无顿挫,平淡漠然,仿佛只是在叙述一个简单的故事。
苏尧却瞳孔一震,造成他们悲惨经历的大火是人为的。
“那天我都看见了,蒋力从厨房点燃了一支蜡烛,最后整个世界只剩下浓烟滚滚。”
姜文伸出苍白的手抚摸自己的伤疤,自嘲地笑出来。
“从小活在姐姐聪明漂亮的阴影下,如果是你会怎么办呢?”
她抬起下颌,整张脸露出来,盯着苏尧失措的眼睛,最后嘲讽地笑出声来。
昏暗光线细细勾勒出侧脸的疤痕,每一细小的暗纹都被无限放大,褐色的肌肤里又爬满暗红色的纹路,密密麻麻。
苏尧屏着呼吸,无法想象。
“我能感受到意识是清醒的,但全身都被束缚住了,冰凉的刀刃划过脸颊,那么清晰。”
“一个7岁男孩恶魔般的笑,自此之后,每个夜晚那一幕可怕的回忆都会清晰的出现在我的脑海。”
“可是,谁让我是他的姐姐呢?“
说完,姜文就发出了银铃般的笑,那么愉悦那么刺耳。
苏尧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但实在找不到,只好继续站在原地,看着姜文一会大笑一会哭。
心口很窒,就像被塞进了一块巨大的棉花。
姜文伸手抹去脸上的泪水,扬起视线看他。
沾湿的长发糊住了她的脸颊,眸子里仿佛有无尽的悲伤。
“陈升明天就回来了。“
“?“
“你怎么知道?“
女人缓缓站了起来,扭头看着那把菜刀,目光狠厉地转向卧室。
“这个世界,总有方法。“
“你要对蒋力下手吗?“
苏尧的目光顺着她落在阴影里熟睡的男人,脸颊胸膛一上一下的起伏。
“你觉得我和他一样吗?“
姜文突然转过身看着苏尧,咧出两颗白牙刺眼的笑,她看起来特别疲惫。
“蒋力,每晚都会这样吗?“
黑发男人看向那把菜刀,眉头紧蹙。
“那你……“
“我会不会有一天被他杀了?“
女人看穿了他的问题,笑着问。
“他只会选择自己喜欢的东西留作纪念,而我不过是他活下去的工具。“
“所有人看起来,我是一个丑陋没有正经工作的坏女人,而他单纯的弟弟。“
“不,你看起来是一只坚强的蝴蝶。“
苏尧直视着她的眼睛,坚定而认真地说。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窗檐已经堆积了一小片水坑,湿润了深色的墙壁。
“雨还能停下来吗……”
她自顾自地说了一句。
苏尧隔着玻璃看着天边的水珠,淅淅沥沥,擦过玻璃汇成一圈小小的水流,又堆在泥土里,湿润了世界。
目光所及都是被水汽模糊的景象,天边厚重的乌云不见太阳,树枝承受不住暴雨的打击,折断垂了下去。
透过窗檐的缝隙,冷气飘进来落在他的肩头,让人打起了寒颤。
如同姜文所说,陈升回来了,带着明明一起又出现在了众人视线里。
而可人儿的氛围变得更加诡异了,眼睛四周满是沉重的黑色,头发长长了许多,沉重地压在肩头,一直躬着身体,好像下一脚就会踩在上面一蹶不振。
研究所里出现暴动的消息愈演愈烈,路上附近的商铺居民楼都是大门紧闭,生怕惹祸上身。
被大雨笼罩的城市从上到下乌云遮蔽,寂寥冷清,似乎只剩了他们这一群鲜活的人。
没有人敢在讨论暴动的缘由,只能垂着脑袋不知所措。
陈升早上进门时候,苏尧看见拎着手提包的小臂上有一道很细的线条,像医生缝补后的痕迹,女人样子没有任何变化,却总觉得透着诡异。
从前冷漠无情,到如今会主动和下属打招呼。
可人儿又把明明牵了出来,她纂得很紧,明明白嫩的手腕上已经隐隐有了青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