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窗听风的日子 第37章 你是我的光

第二天一早，四个姑娘就一块儿去了教室。估计是昨天晚上说了一堆心里话，一个个的都被颜衍的事儿给整得心里不得劲。

张静岚那眼睛肿的，跟俩葫芦似的，本来脸就圆，猛一看还以为是什么新品种的猿猴。一大早就黏在颜衍身上，怎么甩都甩不掉，颜衍琢磨着要不要去买件前面带兜的那种珊瑚绒套头睡衣，直接把她装进去，一路蹦跶到澳大利亚过冬得了。

万宝龙瞅见张静岚那肿成灯泡的眼睛，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愣是琢磨了半节课。

池晟也琢磨了半天。他早上进教室的时候，老远就看见张静岚挂在颜衍身上，一路挪过来，路过他这儿的时候，看都没看万宝龙一眼，就拿眼扫了他一下，吓得他一激灵，那表情，他也说不清是啥意思，反正挺渗人的。

萧月也不知道咋回事，平时也不怎么说话，突然看他眼神怪怪的，好像带着点悲天悯人的感觉。

唯一正常的估计就是身后这位了，平时高冷的跟个冰块似的，结果一早上竟然跟他说了好几句话，比一年说的都多。

他一头雾水的给颜衍发消息：“你是不是跟你们宿舍的人说我啥了？咋一个个的，跟要把我送走似的？”

颜衍看见消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扭头看着池晟，发现他正一脸懵逼地看着自己，笑着摇了摇头。又怕他乱猜，低头给他回消息：“没事没事，昨天看了个电影，觉得里面那个早死的男主跟你长挺像。”

下午第二节课的下课铃响过之后，池晟跟颜衍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她没有多问，只是笑嘻嘻地招了招手说再见。

等池晟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口，颜衍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化不开的浓稠暮色。她趴在桌上，像是失了魂魄的布偶，空洞麻木。

颜衍知道，今天池晟去陪安琪了。这是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约定，每周一和周三，池晟会去找她，而剩下的时间，是属于她的。

他们之间，始终横着一个安琪。

怎么会走到这一步呢？颜衍自嘲地想。当初信誓旦旦说着绝对不会和他在一起，没想到这么快就打了脸。

从池晟出现在她面前的那天晚上开始，她就明白，这个人，她放不下，也放不了，即使惹得一身狼狈，她也想要他的拥抱。

颜衍比谁都明白，池晟对她，也许只是一时兴起，也许不过是微不足道的怜悯与同情。她向来骄傲，骨子里就带着不服输的劲儿，可面对池晟，她愿意收起所有的锋芒。因为只要是他给的，哪怕只有一丁点儿怜惜，在她眼里都是珍贵。

只是池晟不知道，在她还不曾察觉的时候，她的心里早就为他堆积了太多太多的感情。十八年来，她是第一次如此奋不顾身地为一个人付出。也许，就是因为倾注太多了，所以她才害怕失去，害怕得要命。就算这是一段不正常的关系，只要他对她还有一点感情，她就可以飞蛾扑火。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感情越深，内心深处的黑暗就滋生得越快。她对安琪的敌意，也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日益浓烈。人都是自私的，她也不例外。当她第一次想要完完全全拥有一个人的时候，又怎么可能忍受和别人分享？可是，她不敢说出口，她怕为难池晟，更怕失去他。

她只是害怕啊，宁愿这份光亮不能完全属于自己，也想要抓住那点微弱的温暖，哪怕只能在黑暗中苟延残喘。

所以，她只能忍耐，假装不在乎。

颜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大概是因为下午的课都是自习，老师也不在，她睡得昏天黑地，直到下课铃声响起，张静岚的尖叫声几乎要刺穿她的耳膜，才把她从疲惫中惊醒。

张静岚风风火火地冲到她面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颜衍！你你你……你知不知道！”

颜衍脑子还混沌着，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又因为被打扰了睡眠，语气中带了几分恼火：“干嘛啊，我知道个鬼啊！ ”

张静岚深吸了一口气，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了，于是凑到颜衍耳边，压低声音说：“我听说，安琪和池晟分手了！就刚才！”

颜衍愣住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她在说些什么。

张静岚看她这副表情，就知道她还蒙在鼓里，于是急急忙忙地解释道：“真的！就在学校旁边那个路口广场那！有人看见了，安琪来学校这边找他了，两个人站在那不知道为什么吵的很凶，安琪哭的稀里哗啦的。”

张静岚说得太激动了，完全没注意到颜衍的反应，好像红军终于长征胜利一样兴奋：“大缝跟我说的！他刚才就在旁边！说是池晟跟安琪提的！他听见池晟说他喜欢上别人了，不能和安琪在一起了！颜衍你熬出头了！！！”

颜衍本来还沉浸在巨大的震惊中，听到最后一句话，差点没直接对张静岚锁喉。她再大点声，全世界都知道是她颜衍敲了人家的墙角了。

好不容易把张静岚打发走，颜衍才开始消化刚刚的消息。她心里五味杂陈，突如其来的喜悦中，夹杂着难以忽视的愧疚和不安。她心乱如麻，拿出手机给池晟发消息问他在哪。

池晟很快回了消息：“学校旁边网吧。”

颜衍看了眼时间，到底没忍住，给他回了一句：“那你出来吧，我去找你。”

她跟杜垚打了声招呼，让她帮忙留意一下老师，然后拿着东西匆匆忙忙地离开了教室。

跑到路口，远远就看见池晟站在那里，正低着头摆弄着手机，好像有感应般，他抬起头。

天气回暖，阳光倾洒下来。他站在那片光晕里，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颜衍脸蛋红扑扑的，眼睛亮晶晶的，胸口因为奔跑而剧烈起伏着。池晟看着她，突然笑了一下，朝她张开双臂：“过来。”

颜衍看着沐浴在一片暖蓝色天空下的男孩，看着笑着朝她张开双臂的男孩，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咬着嘴唇，朝他飞奔过去，扑进了那个她渴望已久的怀抱。

池晟稳稳地接住了她，颜衍的冲劲却超出了他的预料，双腿盘上他的腰，几乎要把他整个人都锁住。他怕她摔着，下意识地托住她的腿弯，把她往上颠了颠，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怀里的女孩轻轻颤抖着，脸埋在他的肩窝，滚烫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过来。

“怎么了这是？” 他轻声问道，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后脑勺，脸颊贴着她的发顶。

颜衍没有说话，只是在他肩头飞快地摇了摇头。

几秒钟后，她闷闷地开口：“你跟她分手了啊？”

“分了。” 池晟低声应着，脸颊在她柔软的发丝间蹭了蹭。

“真的彻底分了啊？没骗我？” 颜衍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似乎还带着几分难以置信。

他看着她这副小心翼翼又充满期待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低头在她唇角亲了亲，说：“真的，没骗你。”

颜衍鼻子一酸，巨大的喜悦和幸福几乎要把她淹没，她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地说：“那我是不是算熬出头了？”

“是是是，我的祖宗，可算是熬出头了。”他笑着，又在她脸上亲了一口，“以后只对你好，行不行？”

颜衍被他逗得脸发烫，忍不住弯起唇角，在他怀里蹭了蹭，像一只终于得偿所愿的小猫咪。

颜衍哪也不想去，干脆就和池晟回了家。她还不急着回宿舍，随手给张静岚发了条消息，说晚自习后再回去。池晟爸妈不在家，两个人也没打算干什么出格的事，并排躺在床上，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

颜衍的目光落在他房间的书柜上，好奇的问：“你怎么还收藏着这么多四驱车啊？都多大了，还玩这个。”

池晟笑着说：“这跟年纪有什么关系，这叫情怀，你知不知道，现在四驱车比赛很火，大型比赛就跟打DOTA一样，厉害的，赢一场比赛能赚几年的工资。”

颜衍惊讶道：“真的吗？玩这个还能赚钱？”

池晟低声笑了笑，翻身下床，从柜子里拿出几个四驱车的盒子，招呼颜衍过来。

整个下午，两个人仿佛回到了童年。池晟一边拼装着四驱车的零件，一边跟她科普着各种知识。颜衍像个刚入学的小学生，眨巴着大眼睛认真听着，双手托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他，觉得每一秒都甜的像浸了蜜。

池晟和安琪分手的事，第二天就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523班的每一个角落。几个平时和池晟关系不错的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熟悉内情的人都知道，池晟和安琪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五天一分手，十天就复合。大家早就从一开始的好奇变成了习以为常，觉得他们再怎么闹腾，也折腾不出什么花样。然而这次却让人·大跌眼镜，他们听说，池晟和安琪分手后，竟然直接和颜衍在一起了。

大家顿时像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瓜，急于想知道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曲折离奇的故事。也有一些人，默默地为邹以航点了一根蜡。毕竟，这三个人之间的爱恨纠葛，都可以写成一部长篇小说了。

但出乎意料的是，并没有人对颜衍的“上位”感到不满。在他们眼里，颜衍不是那种任性妄为的女孩，虽然平时大大咧咧的，不像个女孩子，但她待人真诚友好，没有坏心眼，对谁都一视同仁，热情开朗，就像一块磁力强大的磁铁，谁都会被她吸引。

相比之下，颜衍比池晟的前任不知道强了多少倍。那个女生整天胡搅蛮缠，就连上个厕所都能挑出毛病，甚至有一次，班上的一个女生顺路帮池晟带了一瓶饮料，不知道安琪从哪里听说的，就因为这事，愣是闹了一顿。

大家都无语了，觉得池晟每天跟蹲监狱似的，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有受虐倾向，当初怎么就脑子抽筋看上安琪了。不过，大家也不好意思说些什么。

五月的风吹来青春的躁动，高考倒计时像是催化剂，空气里都是紧张的味道。可这些，似乎都影响不到颜衍。她的眼里心里，都是那个让她欢喜无限的男孩。

和池晟在一起之后，颜衍的世界明亮了许多。她学会了打台球，黑八落袋，她会兴奋得像个孩子；她吃到了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甜品，叫雪花酪，入口即化，甜津津的，从舌尖一直甜到心里。他们一起去植物园放风筝，风筝越飞越高，她的心也跟着飞了起来，轻飘飘的，像要融化在暖洋洋的阳光里。那些从前没有想过的事，现在都一件件在她生命里鲜活发生。

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起那些暗淡无光的日子了，她的世界，逐渐被慢慢饱胀的幸福填满。

颜衍想，如果时间可以慢一点就好了，让她可以贪恋久一点，再久一点，永远不要离开。

又是乏善可陈的一天，池晟借口去美术班溜出了学校。这次他走得格外早，提前和颜衍打过招呼，说是去接退伍的拜把兄弟。颜衍没多问，反正下午的酷刑是逃不掉的，她和杜垚照例用八卦杂志和狗血剧来麻痹自己。

临近放学，张静岚又杀过来了。有了前几次的经验，颜衍一看她那副狂犬病发作的架势就知道，多半又是和自己有关的大事。

张静岚急刹车一样冲到她面前，深吸一口气，似乎想让自己看起来镇定点，但显然不符合她的人设，很快又开始跳脚，一股脑地对着颜衍的耳朵输出：“这事儿你不能不知道！我刚听说，池晟和一帮外校的打起来了！”

颜衍对打架这事儿没什么反应，毕竟池晟不惹事才是不正常。她不明白的是，池晟打架跟她有什么关系？

张静岚噼里啪啦地解释：“好像是安琪的妹妹，叫安然的，也不知道咋了，跟别的学校的小混混闹了点矛盾，把池晟给搬出来了，可能还不知道跟她姐早掰了，还拿他当挡箭牌呢，结果人家找上来了，非要揍池晟一顿。我听说池晟把人家揍的还挺狠，估计也被这莫名其妙的事儿搞急眼了。哎呀你说这俩姐妹怎么都这么有病呢！”

颜衍这下真惊了，除了感叹安然的神经病程度，她更想不通，怎么又和安琪扯上关系了？！就不能让她过几天安生日子吗？！

她没理会张静岚，深吸一口气，平复着情绪，摸出手机给池晟发了条信息。

“怎么回事？我怎么听说你跟人打架了？”颜衍刻意没提“安然”两个字，打心底里抗拒着这个姓氏。

过了几分钟，池晟才回消息。

“没事，别担心，小姑娘犯病呢。你什么时候出来，直接来裕华这边的酷热，今天于浩刚回来，大家都凑一起给他接风呢。”

颜衍看他丝毫没有避讳安然的意思，也不打算多想，直接回了个时间，等着下课。

五点多的时候，颜衍下了课直接去了裕华。到了地方，颜衍又看了一眼池晟的消息，说在楼上等她，上去就看见他了。颜衍抿嘴笑了笑，加快了脚步。

这时候，对面正好走来一个穿着白色雪纺衫牛仔裤的女孩，颜衍的步子慢了下来。

女孩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周围，挂着淡淡的笑，径直从颜衍面前走过。如果她当时稍微留意一点的话，就会发现，旁边的那个女孩子，脸色苍白，瞳孔放大，身子甚至在细微地颤抖，此刻正竭力隐藏着自己的惊惧与慌乱。

颜衍僵在原地，犹豫片刻，转头看向那个远去的背影，不知在想些什么，突然自嘲地笑了笑。是啊，安琪从没见过自己，又怎么会想到，让她人生天翻地覆的罪魁祸首，就是眼前这个擦肩而过的女孩呢？

颜衍甩了甩脑袋，不再胡思乱想，往酷热里面走。

等到了二楼，颜衍一眼就在不远处看见了池晟，他低着头，不知道在给谁发消息，眉头紧锁，脸色很不好看。颜衍在手心里掐了一下，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笑嘻嘻地朝他跑了过去。

池晟听见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抬头看了一眼，原本阴沉的脸色瞬间恢复如常，直接把跑过来的颜衍搂进了怀里。

颜衍还是跟往常一样，亲昵地在他怀里蹭了蹭，软糯糯地说：“想你了。”

池晟不正经地逗了她几句，便牵着她进了屋。

一进去，震耳欲聋的音乐声混合着昏暗的房间，彩色霓虹灯在房顶上疯狂爆闪，沙发那边稀稀拉拉坐了一排人。这阵势，让颜衍有一瞬间以为自己穿越回了那几年在MIX抓着酒瓶子撒酒疯的场面，属实是让她混乱了一下。

六六第一个发现了颜衍，忙哎哟了一声，朝她喊：“诶诶诶！来了来了！我们娇爷的大宝贝来了。”

颜衍满脑袋问号，扭头看着池晟：“娇爷？”

池晟没理六六，跟她解释：“没事，他们平时也这么叫我，我是我们几个拜把子里老三，所以之前都叫我三哥。”

颜衍点点头，被池晟半拥着进去了。

对于里面几个人，颜衍不算陌生，上次去十七中见过一次，不过还有几个男男女女是生面孔。

池晟带着她，挨个介绍。

“这是我们老大、这是老四，于浩，刚退伍回来的。”

于浩一看就是个自来熟，乐呵呵地冲颜衍笑道：“嫂子好！嫂子好！大美女啊！我们三哥真是好福气！”

颜衍被他过分的热情吓了一跳，脸颊微红，但很快恢复了逗比本性，和他贫起嘴来。

接着，池晟又给她介绍了老五、老七、老八，以及一连串的家属。颜衍感觉自己在拍什么豪门继承者的大剧，要不是场合不对，她都想从兜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遗嘱开始宣读了。

一阵闹腾后，池晟突然站起身，捞起话筒，吊儿郎当的清了清嗓子：“哥几个安静点儿啊，今儿个一是给于浩接风，二来嘛，借着这机会，给咱们颜衍同学献个丑，唱首歌儿。”

包房里瞬间炸开了锅，起哄声此起彼伏。颜衍愣愣地看着他，心脏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昏暗的光线下，一首并不熟悉的粤语歌，却被池晟唱得深情款款。颜衍痴痴地望着他，像是在梦里。

一曲将尽，池晟走下台，牵起她的手来到包房中央。五光十色的灯光下，他的眼眸温柔得要将人溺毙，颜衍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还没有从刚刚的漩涡里爬上来，就听对面的人拿着话筒，对她讲：“借着这个机会，我想说几句。今儿我把几个拜把子兄弟都叫过来了，我就想让他们给我做个证，颜衍，我是认真的，我现在就喜欢你了，你要不要做我媳妇？”

话音刚落，池晟单膝跪地，不知道从哪个地方掏出来一枚戒指，和那晚歪曲的黑色线条不同，这枚戒指，成了这片黑暗中唯一绚烂的存在。

巨大的幸福感冲击着颜衍，她死死咬住嘴唇，拼命忍住快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故作镇定地伸出手，娇嗔道：“愣着干嘛，快戴上啊！”

池晟笑了，把戒指戴在她手上，俯身亲了亲她的手指。

口哨声和掌声再次响起，六六扯着嗓子喊：“颜衍你还没说呢，到底答不答应啊？”

颜衍却只是笑，狡黠地望着池晟，什么也不肯说。

池晟一把将她拉过来，紧紧地拥入怀中，在她耳边咬牙切齿地说：“行了别傻乐了，跟个二缺似的，我腿都麻了。”

颜衍在他怀里笑得更欢，捧着他的脸用力亲了一口。

她不去想那些担忧和困惑了，也不再去杞人忧天，这一刻，她只想告诉自己，她啊，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就是好爱他，好爱好爱他，比这世上任何事物都要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