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城 第1章 第 1 章

朝阳如一盏探照灯，被一只无形的手越拎越高，扇形的橙光平等洒满落山镇的每个角落。

车子引擎声、喇叭声，早餐铺的吆喝声，将这座小镇彻底叫醒。

“知道我是谁么？敢欺负我的人！”

镇中心小学附近的小巷，十岁左右的清隽男孩堵着矮他半截的小胖子，凶神恶煞的，活脱脱一个小霸王。

小胖子贴着墙，手里紧紧攥着书包带，眼珠子晃悠悠地看向旁边规矩立着的白净男孩。

小霸王一个箭步挡住他视线，睥着他龇牙咧嘴：“我叫沈宁！宋城是我小弟！我罩的！懂么？”

小胖子：“……”

沈宁亮着拳头：“懂么？！”

小胖再次看向他身后，白净男孩终于开了口：“沈、沈哥。”

没什么起伏的一声，小沈宁听了立马扬起笑意，转身弯腰对着人笑：“小宋儿别怕！有哥在！”

“哥个头……”

宋城嘟囔着翻了个身，半睡半醒间感觉有人在吹他头发，眉头一皱，条件反射地挥了一拳。

拳头落了空，那人的闷哼声倒是没落下。

“唔，小宋儿你谋杀亲哥啊！”

“别瞎攀亲戚！”宋城揉着手腕坐起身，“沈宁，你要闲得慌就出去跑几圈！”

被点到的人笑得没皮没脸，黑衬衣皱巴巴的，左边脸还有趴着睡时压出的红印。

沈宁抬起一只胳膊，上面绑着一根麻绳，另一端连着床脚，他眉心一耸：“我要跑了，你不没床睡了？”

宋城站起身，不给半个眼神：“要有这力气，之前怎么不把那群王八蛋都扔出去？”

“扔坏了还得赔。”沈宁翘着二郎腿，大喇喇瘫倒在床，“诶哟——舒服——”

宋城踹他一脚：“起来，脏。”

“我也累了，宋儿，别那么计较。”

宋城没接话，瞥了他一眼。

“起就起……”沈宁举起双手，撇过头低声说了句，“小洁癖。”

“说什么？”宋城整理好衣服，扣子一颗没落，刘海整齐地后梳。

沈宁瞧着有丝恍惚，抬起胳膊。

宋城后撤，躲过他要揉自己脑袋的手掌，轻嗤：“狗改 ……”

沈宁双手环胸，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怎么不继续了？”

“沈宁。”

“臭小孩，叫哥！”

宋城盯着他，没什么表情道：“我二十六，别给我说什么多大都是你弟的屁话。”

“本来就……”

“三年？还是四年？多久没见，你记得清么？”

沈宁闭上嘴，不说话了。

“也是，不过就是邻居，搬走了……”宋城打开门，被一股冷风甩了一脸，语气又冷了几分，“什么也不是。”

他飞快走出去，在院中停顿一瞬，没听见身后有动静，自嘲一笑，齿间叼了根……

“小孩子家家的，不许抽烟！”

沈宁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上来的，手速飞快，将东西从他嘴里抽出来。

宋城舔了下被硌到的牙龈：“有病？”

他把棒棒糖夺回来：“出门第三个路口右转，眼科医院，不送。”

沈宁蹭了下鼻尖：“咳咳，眼拙、眼拙！走走走，吃饭去，哥、我请客！”

宋城见他手都抬起来了，揽上自己肩膀前又收回去，几不可查地拧眉：“不锁门？”

“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不用锁。小宋儿，放轻松——”

“我不小了！”

“好好好，宋儿……”

烧烤摊烟熏火燎的，宋城被熏得咳了一声：“没位置，换一家。”

“欸，回来，”沈宁在他后脑勺轻轻拍了下，“等着！哥有门道！”

说完就灵巧地穿过桌子钻进店面，后背紧致，肩膀宽厚，看着比四年前稳重不少，就是走路依旧没个正行。

宋城见他敲敲收银台，不知道说些什么，眉飞色舞的，朝外对上他视线，吹了声口哨。

德性！

宋城吞咽了下，夏天的夜晚依旧燥热，这会儿渴得不行。

他往四周看了一圈，走到卖冰沙的小卖部，冰柜后躺椅上的胖老板夹着人字拖，架着腿，拖鞋要掉不掉。

宋城拧眉，犹豫了下才喊：“要两杯酸梅汤。一杯不要冰，一杯多冰。”

老板刚想起身，听见“五元两杯”的饮料还这么多要求，一屁股又沾回到椅子上，不耐烦地挥挥手：“自己盛。”

宋城从兜里掏出湿纸巾，将手柄仔细擦干净，慢悠悠舀了两杯，拿出手机准备扫码，眉心却皱得更紧。

胖老板盯了他半天，嗤了一声：“怎么着？帅哥，不会扫码？来来来，我帮你！”

“没电了，能不能……”

“不能！”胖老板喝了口茶，“呸”地吐出一口茶叶，“概不赊账！您啊，自己想办法！”

“过了桥就是派出所！我说您这有胳膊有腿的，不至于吧？”

“就五块钱，您还跟我绕？”

胖老板一连串输出，忽然“啧”了一声，盯着他，“小哥，我看你有点眼熟？”

宋城插不上嘴，往后退了退躲开飞溅的唾沫，后背被一只手抵住。

来人另一只手“啪”地砸在冰柜的玻璃上，宋城耳边炸开一道叫嚣，“欸？干嘛呢？离我弟远点！”

喊完又低低“嘶”了一声，“这玻璃真结实！”

宋城凉凉道：“不结实你这手就废了。”

胖老板不以为然：“哟，团伙作……嘶……”

后面的字被沈宁的眼神慑得吞了回去，他嘀咕道，“这感觉怎么这么熟悉……”

沈宁扭头朝宋城笑笑：“怎么回事？”

“手机没电，想借根充电线，人家怕我赊账。”

沈宁掰着手指：“你什么眼神！我弟需要赊账？”

胖老板后退半步：“哟！还有打手？怎么着？没钱给我，倒是有钱雇打手？挺能啊？”

“啧，这嘴！小宋儿，”沈宁撞了下身边人，痞痞道，“这嘴上功夫和你不逞多让啊！”

他朝人挑眉，“这我小弟！我罩的！不就五块钱么！哥给！”

“这欠揍的语气更熟悉了。”胖老板揉揉耳朵，凑近两人打量。

沈宁将人脸推开：“干嘛干嘛！钱我转过去了！别觊觎我们小宋儿美色！”

“靠！”厚实的手掌拍在玻璃上，老板大喊，“城子！沈哥！”

沈宁和宋城对视一眼，眼睛一亮：“庞南？！”

“来来来，城子，沈哥，我敬你们一杯，都多少年没见了。”

包厢里，羊蝎子火锅咕噜噜冒着热气儿，被风扇一吹，直冲宋城面门。

吱呀——

沈宁推了下椅背，让宋城躲过这一击，又闲散地靠回去，捏着杯子回敬：“胖南，生意做挺大啊！我刚磨破嘴皮子，人也就给我腾了个角落的位置，没料也是您胖老板的产业啊！”

“哪有哪有，就点糊口的小本生意。”庞南挠挠后脑勺，可劲招呼，“你们吃啊，多吃点，我请客！”

“那再给多上几个串！”沈宁没和他客气。

“得嘞！”庞南朝服务员吼了一声加菜，和沈宁碰杯，“嘶，这一晃都多少年了！我还记得当初沈哥第一回见我就把我堵墙角来着，连着三天抢我作业本！你说说，小学生作业被抢，这话说出去谁信？老师不信，我爸也不信，连着扣了我一周的肉！”

“嗐！小事儿！”沈宁深藏功与名，“那会儿不是以为你欺负小宋儿来着。”

“我这是夸你么哥？再说了，谁敢欺负他！”庞南和宋城碰杯，“这家伙蔫坏儿！自己懒得背书包，使唤我！还让你抓个现行，以为我抢他书包！给我冤的哟！”

宋城逮着机会踹了沈宁一脚，往他那侧挪：“你不是也赚我五块钱。”

“是是是！”庞南呲溜咬了一串肉，溅出几滴油，“都被沈哥抢回去了！好家伙，不分青红皂白，说我就是为了钱才抢你书包！”

宋城眉心一皱将手藏到桌子底下，看得沈宁喉间溢出一声轻笑，给他递了张湿纸巾：“和你换个位置，你个不喝酒的人挤我俩中间做什么。”

“就是，城子你怎么这么多年都没练出点酒量。”庞南抹了把嘴，乐呵呵道，“还靠我沈哥罩着，话说，你俩还是一直一起？”

沈宁面色一滞，难得地接不上话。

宋城冷哼一声，转了话题：“胖南，你一直在镇上？”

“是啊，我这脑子也不是读书的料，混了个初中毕业，出去几年也没什么出路，就回来接手我爸这小卖部了。”庞南咂了一口酒，“城子，沈哥，你们这次回来是？”

沈宁转着杯子没说话，宋城看他一眼，直接问：“胖南，求你个事儿。”

“别，和我还说什么求不求的。当初要不是你俩，我连初中都混不完。”

宋城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动了动嘴巴，没出声，沈宁抬头时，见两人已经眼神交流结束，他不满道：“说什么悄悄话呢？”

“没说话没说话，”庞南打哈哈，“来来来，哥，我再敬你一杯。”

沈宁转了圈杯子，眼神一晃，干了。

后半夜的小镇，静谧、辽阔，间或传来几声狗叫，再过一两个小时，就会有货车经过，轰鸣声足以吵醒觉轻的老年人，然后骂咧咧地起床。

路灯拉出两道长长的影子，其中一道身影声音喑哑：“你和胖南说什么了？”

“跟你没关系。”

“没关系么？”

两根手指捏着打火机，拇指一拨，火机燃起火苗。

沈宁咬着烟凑近深吸一口，烟雾从鼻腔呼出，思绪在酒精和尼古丁的作用下运作缓慢。

宋城靠在暗处，肆无忌惮地盯着他，这人向来这样，看着不着调，成天闹哄哄的，真要哪天安静下来，那说明事儿是真大了。

他伸出胳膊，手掌摊开，掌心纹路清晰，跟手主人的人生轨迹似的，几乎没出过什么岔子。

沈宁眼皮一掀：“怎么？”

“火机给我。”宋城看着他又空了的烟盒，面色不善。

“不。”

“给我就告诉你。”

“不行，小孩不能抽烟。”

“我不抽烟，还有，我二十六了。”

“那也是小孩。”

“你有完没完？”宋城烦了，抽了他的烟咬自己嘴里，狠狠吸了一口，随即咳得昏天暗地。

沈宁一下下替他顺着背，等人直起腰，眼神他潋滟的眼眸滑落殷红的唇瓣，狠狠闭了闭眼。

宋城气息还未平复，声音又凶又厚重，憋着几年的怒气全砸过去：“沈宁，你当我是什么？！”

新年好[猫爪]

v前随榜，v后日更，作话会写下回更新时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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