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热手扶着柜门站在衣柜前。gsgjipo
柜子里衣服不少, 样式多,颜色却很单一,挂着叠着,不乱, 也算不上整洁。衣服多,她却穿不出什么花样。
不仅没花样, 还略微有些保守。袖子长,裙子能遮到脚踝,领口多半高得顶到下巴。
以前她很爱打扮, 自己衣服不够, 还会去季来烟的衣柜里翻出来凑。装饰品也多, 她宝贝得不行, 甚至记得有一回李妲姣将她的一条裤链弄丢, 她生了一整天的闷气,后来李妲姣买来一只雪糕才给她哄高兴了。
几年前她也还算注重穿着, 之后时间渐渐被生活与情绪占据,打扮便越来越随便。
她在衣柜里翻找着,脑袋里重复方才电话里的那句话。那句话说完,那边也就干脆利落地挂了, 随即发来一个详细的地址。
她翻了好一会儿,选出一件浅绿色的毛绒外套,搭上白色中高领毛衣和同色高腰休闲裤,脚上穿系绳高筒靴。
她鲜少用上全身镜,这会儿在镜子前一站, 左右看看,自我感觉不算太差。
匆匆化妆的时候,手机又响了。
上头显示着“111”,还是祈凉的手机打来的。她停下手上的动作,有预感这回会是他本人。
一接通,果然听见那边祈凉带着几分怒气的声音,“我祈凉,你不用过来。”
虽然祈凉总是冲她凶,但她知道,这一回他的怒气不是冲着她的。
她重新拿起眼线笔,淡然地开口,“我已经收到地址了。”
“你来了也没用!”祈凉忿忿地说。
“差多少钱?”祈热对着镜子仔细地给眼睛上妆。
“……谁说我差钱了?!”祈凉暴跳如雷。
眼线一歪,祈热索性伸手挂断了电话。
二十分钟后,她出现在梅大附近的创业中心大楼下,门口立一个黑乎乎的人影,面前几缕白色的烟飘着。
看见祈热走近,祈凉扫了一眼,继而将烟灭了扔进垃圾桶。
进了大楼,祈热要开口问他怎么回事,他先回了头,幽幽地说一句,“我不会用你的钱,也没遇上什么大麻烦。”
见祈热要开口,以为她要反驳,他又抢在前头强调,“我自己会想办法,不用你们操心。”
祈热微张着嘴,默了默,到嘴边的话还是问出口,“陆时迦什么时候回来的?”
祈凉稍稍吃惊,这才知道自己刚才是误会了,扭回头继续往前看,“就今天啊,我去接的他。”
他以为祈热还会继续问些什么,等了一会儿却没等来她开口。
他便讪讪地闭上嘴没再说话。
他是下午临时收到陆时迦的消息,才去机场接的人,问他才知道他有两周冬假,说正好有事要回来一趟,再问他什么事,他又不说了。
他原本不想告诉陆时迦工作室的事儿,路上接了个电话,他在电话里言辞闪烁,就被他给看出来了。
看出来就算了,还偷偷拿他手机给祈热打小报告,差点把他给气死。
“我说了啊,你来就来了,别给我钱。”站在工作室的玻璃门外,祈凉又回头跟祈热重复了一遍。
工作室的灯很亮,透过玻璃门照射出来,映在人脸上。祈凉刚才在楼下只是匆匆扫了一眼,这会儿回头仔细瞧了瞧,看见祈热脸上淡淡的妆容和一身很是清新的打扮,觉得有些稀罕。
他没心思多想,推了门带她进去。也不招呼,任由她和屋子里的同学大眼瞪小眼。
祈热也不觉得尴尬,自个儿拖了把椅子坐下,扫一圈,没见到给她打电话的人,才随便看向一个男生问:“你们缺多少钱?”
话一问,其他人都看向了她,紧接着又看回祈凉。祈凉恼怒地挠着头,不情愿地解释,简单的两个字:“我姐。”
知道了祈热的身份,其他人都明白过来,可还是不敢说话。因为清楚祈凉死要面子的个性,所以不知道该不该跟祈热说实话。
祈热不甚在意,从包里翻出张卡往桌上一放,“这里面有二十万,爱用不用。”她是朝着祈凉说的,“多了就还给我,少的话再说吧,你找季老板也行。”
祈凉扭着脖子不知道看向了哪儿,“我说了我不会用你的钱!也不会用任何人的,我自己想办法!”
祈热知道他固执,也不跟他吵,只说:“那你自己慢慢想吧,等有钱了再还给我就是了。”
祈凉梗着脖子,声音有些大,“我不用!”
“你冲谁吼呢?”这一声比祈凉的音量还要大,从门口传过来,室内的所有人便往门口看了过去。
祈凉也转回头,看清来人明显慌了,人本来倚着办公桌,这会儿挪脚站直,“你怎么回来了?”
“我前两天就回来了!”班堇气势比祈凉强得多,风风火火地推门进来,到了祈凉跟前气势倒减了些,嘴角挂着一抹些许清冷的笑,“我就说你这一两个月都干嘛呢?跟你联系都不怎么搭理,比我还忙,原来是工作室出事儿了。”
班堇压着一身怒气,笑了声,“出得好。”她说着将桌上的银行卡拿了起来,转身塞回到祈热手里,“不用给他钱,反正他能耐得很,什么事儿自己都能悄悄地隐瞒然后解决了,既然跟我们没半毛钱关系,那就让他自己想破脑壳筹钱去吧!让他感受感受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处境,他不就死要面子么?让他自己作去!”
祈热捏着卡,对班堇的反应有些意外,她没有想到她的反应会这么大,完全不似平常那般随性自然。
更没有想到,班堇下一句朝祈凉说的是:“我就是过来看看你的笑话,看完我们就分手了。”
所有人一听都惊了,祈凉慌张地走上前拉住班堇的手,一脸不可思议地问:“什么分手?就因为我没告诉你我工作室的事情,你就要跟我分手?”
“就因为?你还觉得这是一件小事儿是吧?”班堇将他手甩开,怒火彻底压不住了,机关枪似的“扫射”:“你当初创业就只是跟我说了一声,我问你你就用三两句说辞糊弄我,我知道你是体谅我没时间,不想耽误我排练,可是你跟我说一句会怎么了?会少块肉么?不会!你少的是坦诚!”她将最后两个字说得分外重,“你是怕我给你掏钱是么?你觉得我巡演辛苦,赚不到钱,不想我用自己家里的钱给你救急是么?你觉得我做乐队,有时候反而需要自己贴钱,所以一早就开始省着,甚至现在还没毕业就开始创业,好赚了钱以后给我烧,是么?”
“你的初衷是好的,是为了我好,为了自己好,为了我们的以后好,可是你想错了,我就不能跟你一起承担么?”班堇竟然红了眼睛,声音也不稳定,“我巡演是很累,票那么便宜,一场演下来,底下观众有时候就只是酒吧的工作人员。我跟你抱怨过,不是要怎么样,只是想告诉我最亲近的人,让他来安慰我、支持我、陪着我,这样就算没有一个观众,我也可以唱得很开心。可是你呢?你有告诉我么?甚至现在你都要破产,就差去借高利贷了,你有想过要跟我说么?既然我这么不值得你信赖,在一起还有什么意义?”
“你只想着跟我一起过好的生活,不希望我和你一起承担,那很抱歉,我不稀罕,这不是我想要的感情,所以劳烦你换个人吧。”
说到后头,班堇的情绪反而平复了不少,她将几番话说完,没再停留,转身便冲出了门外。
祈热视线往外追,身后的祈凉忽地踢翻一把椅子,“哐啷”一声将所有人震得一惊,他嘴里骂着脏话,继而飞奔了出去。
门被再度推开,又弹了回来。
好一会儿,室内都没有人说话,安静得只有电脑呼呼散热的声音。
祈热久久看着那扇玻璃门,听见身后有人扶起倒在地上的椅子才回了头。
回头的一瞬间,怔了怔。
阳台的门不知什么时候开了,门口高瘦的人也不知站了多久。陆时迦肩背之后是漆黑的夜与满城灯火,有几点灯光像是悬在他肩上,往下压着,也将他疲惫而憔悴的脸照映出来。
他手里捏的手机,解释着他方才的缺席。
祈热锁着视线,将他看了好一会儿。
刚才响彻屋内的一通话,似乎不像是出自班堇,而是眼前沉默的人。
片刻后,她收回视线,将手里的卡塞给离自己最近的女生,开口问道:“你们到底缺多少钱?”
女生还是不吭声,祈热也不再执着于答案,下巴点了点,“先拿这个钱补上。”说着转身走去办公桌前,弯腰拾起桌上一支笔,在空白的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和一串电话号码,搁下笔,指关节敲了敲纸面,朝那女生说:“有事随时联系我。”
交代完,她没再往阳台处看,转身出门下了楼。
在大楼外站了会儿,不见人下来,她抬脚朝外头走去。
街上灯火阑珊,祈热看着形形色色的景与路人,心底的情绪越堆越多。
上一次是七个月,这一次是时隔九个月。
九个月自然比七个月长,但祈热觉得不止是时间上,还有很多其他说不清道不明的地方,也变得绵长深厚。
心里像是碎石筑塔,原本就已经有了基底,工人每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将塔越堆越高。这会儿已是夜晚,却像上了发条般加班加点,势必要提前竣工,筑造出坚固、轮廓清晰的塔,再点上一盏指引方向的灯。
祈热回忆刚才那张脸,笔直地沿着街道往前走,走着走着倒跑了起来。
梅城今年的冬天似乎比去年严寒得多,不对,应该只是今天尤其冷。在今天之前,她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太感受得到温度,即便刮风下雪也穿得不多,这一刻却清楚深刻地感受到那股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的寒意。
她松了一口气,她终于又感受到冷了,跑了一会儿,又重新体会到热。到公寓脱下外套,在镜子前站了片刻,身上温度下去,又觉得冷。
她回头看向墙上长久失修的空调,拿了手机将电话拨了出去。
隔了不到二十分钟,修理工便上门来了。师傅穿一套脏旧的工服,背一口袋修理工具,在祈热的带领下站到了空调底下。
祈热说明了问题后便出门去厨房倒水,又找出一盘小点心端到客厅桌上,随后进了房门。
不用修理师傅说明,她听见空调运作的嗡嗡声,便知道是修好了。
“这么快?”不过是她倒杯水的功夫,祈热很是惊讶,“我之前试了很久,也没看出来哪儿坏了。”
修理师傅还是刚才那副模样,工具似乎都没有拿出来,笑着跟祈热说:“老师您这空调没坏,就是有些年头了,”他扬了扬手,将自己一身有些脏的工装展示出来,“跟人一样,看着旧了脏了点,”他说着往自己胸口拍了拍,“里头没任何毛病。”
他说着准备要走,笑吟吟继续说道:“有毛病也正常,都用这么久了,不可能一直跟买来的时候一样,你拍一拍,敲一敲,就又能用了。实在不行也不用坚持,换台新的就好了,现在空调不贵的。”
祈热跟着一道往外走,顺手从挂在门口的包里掏出钱包,“没坏就成,劳您特意跑一趟,您看这得怎么收费?”
修理师傅忙摆手,“没修收什么钱呐?今年冬天可冷,我就当吃完饭跑个步。”
祈热坚持要给,对方却坚持不收,热水也没喝,只从盘子里拿两小袋糕点,说带回去给女儿吃。
祈热重复道着谢,关上门后只觉心里一暖,回到房间,暖气一吹全身也跟着暖了起来。
她倚在桌旁,看着对面床上被单上的图案出神。上回换厚被子的时候她就犹豫过,最后还是作罢。眼下空调修好了,那三件套也该回到空调坏了之前的模样。
她这回没有犹豫,从柜子里翻出先前洗干净叠好的床单被套,往床上换好后,她又回到桌前,再看过去,总算是顺眼了。
等洗了澡准备睡下,手机又一次响了起来。这是今天第三次看到“111”,祈热觉得特别稀奇。
“又干嘛?”她忽略晚上班堇和祈凉的对话,故作轻松地问。
“卡我收了,等挣钱了还你。”祈凉语气少见地缓和。
祈热已经躺到床上,鼻尖还能闻到被套上淡淡的洗衣液味道,人也跟着柔软了一些,“量力而行吧,等你有钱了再说。”
“……”祈凉没说话,却也没挂断。
祈热摸准他的心思,忍着笑说:“你要是想道谢也不是不行,回答我一个问题。”
祈凉似乎知道她要问什么,直接回:“陆时迦没交女朋友,我问过他了。”
“谁说要问你这个了?”祈热立即反驳,停了停问:“你现在跟班堇在一块儿?”
“那不然?我在她这儿。”祈凉语气十分平和。
“没吵架了?”
“说开了不就好了?这事儿确实是我想错了,错了就认,被她骂几句就和好呗,还要怎么样?”祈凉故作语气不耐,甚至有些嫌弃,“咱俩不一样,班堇也没你那么狠心,说分就分。”
祈热被他说得一愣,电话那头祈凉不见停,继续说:“我以前以为你什么都不怕,现在想想,你就是个胆小鬼。”
祈热立即否认,“我不是胆小鬼。”
乍听两人像是在幼稚地对骂,实则都十分严肃正经。
“你还不是?”祈凉被她气笑了,“随便你,挂了。”
这一通电话,祈热被气得够呛,她点开手机打算重新把电话打回去,告诉祈凉她现在不是了,可真点开通讯录,又没有拨出去。
光嘴上说没什么意义,干脆不说。
虽然有些气,这一夜她却睡得尤其安稳,第二日精神头比前一日还好。
再上两天课,元旦假期一放,祈热回了趟家。
进院门下意识往陆家看,没听见什么动静,便步履不停地往自家走。家里也没人,看来是都出门了。
外头冷,她却搬了凳子坐在屋檐下,也没有瞎耗时间,密切关注着群里的重要通知。
坐了有半个钟头,院门终于被谁推开了。
祈热手上动作停下,却没有抬起头,低着脑袋只看见一双运动鞋出现在院门口。
那双鞋没有半刻停顿,随着关门声落下,自然地朝着屋檐下而来,上了台阶后到了大门口。
祈热用余光瞥着,待门被推开时,她抬起头看过去,语调轻松地喊:“陆时迦。”
推门的人明显一愣,顿了顿,回过头来时面无表情。
祈热面上自然,她张了张嘴作出一副有很多话要说的模样,出声却是:“没什么。”说完就又低头看起手机来。
看了一眼,将余光和凳子一齐收了,起身推开自家大门,还没进去,隔壁的门“哐”一声被关上了。
祈热没忍住看过去,定住片刻,抬脚进了屋。
晚上季来烟大包小包提着回来,说明晚和陆家一起吃饭,祈热应了声,第二天却一早回了公寓。
她就是故意的。
等放寒假她再回家,陆时迦已经回了日本。
这次见了两面,也算是进步了。祈热默默想着。
放寒假后的头两日,祈凉也回来了一趟,口袋里揣着祈热当初给他的银行卡,到了家往桌上一放,解释说:“用了一小半。”
祈热看一眼那张卡,“问题解决了?”
“算吧。”祈凉揉揉脸,黑眼圈明显,像是刚通宵完。
“那缺的也不多,”祈热分析着,“几万块钱你就非闷着不说?”
“谁说几万了?我自己还把家底给赔了,还有……”他止住话头,见祈热等他继续说下去,想了想还是说了实话,“其他的陆时迦给我补了。”
祈热掩饰了惊讶,“他哪里来那么多钱?”
“赚的呗,他一去日本就开始跟着师兄干了,应该赚了不少。”祈凉不以为意地解释,语气里带着几分歆羡。
祈热听了却不放心,“他自己创业,就不需要钱了?”
祈凉干脆在她对面坐了下来,“他不是借我,算是买我,他出钱,我给他做网站。”
祈热有些稀里糊涂,“什么网站?”
“说了你也不懂,反正跟他专业有关,机械嘛,他就搞各种质高价低的零件,汽车、医疗……各种都有,从日本往各国卖,利润贼高。”
祈热虽然早就听他说过陆时迦在创业,这会儿听了还是有些惊讶,她怎么也没想到,陆时迦竟做起了买卖生意。
“你那个钱……”祈凉没忍住要提起。
祈热收回心思,“钱怎么了?”
“没什么,”祈凉一口否定,“我挣了就还你。”他似乎是特意回来还卡,任务完成就又走了。
祈热揣度着他没说完的话,想不明白,索性不费那个功夫。
自放了寒假后她始终待在家,没再回学校,祈畔和季来烟虽觉得奇怪,也没问。倒是柳佩君三番五次问她忙不忙,祈热摇头,说事情都办得差不多了。
她没有撒谎,确实是很多事情都办完了,即便没完的,也都让别人帮忙继续办下去。
“那要不明天你陪阿姨去个地方?”几次对话过后,柳佩君提了请求,顺道也卖了个关子。
祈热思索片刻,没有多问便答应了下来。
第二天上午,柳佩君便开车载着祈热往目的地而去。
祈热看着沿路熟悉的街景,忍着好奇没问出口。柳佩君应该是故意不说,那估计她们要去的是个特别的地方。
既然她不说,那她也就不问。
而另一个让她没心思问的原因则是,她上了车后才反应过来,她和柳佩君从来没有单独外出过,更没有一起单独地坐在同一辆车上,甚至柳佩君还是开车的那个。
而更奇怪的是,祈热竟没有半点不适与尴尬。
或许是因为柳佩君对她的态度早就有了改变,也或许是她自己长了年龄,不似小时候那般不讨喜,但她清楚,归根结底还是因为陆时迦曾经告诉过她,柳佩君知道她和陆时迦在一起过。
知道却从没有说破,甚至几次三番地想要从中撮合,祈热很难不看出柳佩君的态度,也明白里头的原因。就是因为这样,她面对柳佩君的时候没有反抗情绪,反而觉得有些亲切。
倘若有一个人喜欢你,你也更容易喜欢上那个人,尤其是那个人以前对你颇有微词。一旦反水,感触便会多千倍万倍。
人便是这样,不是卑微,是懂得爱。
这样想着,祈热愈发轻松,也对即将要去的地方更加期待了起来。
两人既然已是同行者,是同伴,那便不会做无声的同伴。
去的路上,是柳佩君先起了话题,而话题也毫无惊喜地紧紧围绕着陆时迦。
“你说他上次回来吧,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压根没跟家里说一声,一声不吭地就回来了,真是把我吓一跳,我还以为发生什么事儿了呢……回来就重感冒,我都跟他说了多穿点,不听!每天电话不停,说的日语,我也不知道说的是什么,问他就说是同学,哪来那么多同学呀?”柳佩君似是抱怨,倒更像是透露,也有故意往坏里说的成分,“他也不跟家里要钱,打过去了又给打回来,我就怕他吃不好穿不暖,好在没有继续瘦下去,他说在运动,这个倒不像是骗我,我摸着他胳膊上确实挺紧实,不虚。”
祈热听了下来,觉得都在意料之中,陆时迦虽看着不像以前那么爱笑,阴郁了许多,但该办好的一件不落。他一旦上了道,只会越来越好。
“可我还是担心。”柳佩君如是说。
祈热想要安慰,却不知道怎么开口。陆时迦创业肯定很忙,不跟家里要钱自然是因为不缺,而从柳佩君说的来看,他根本没有把创业的事情告诉家里。
她知道担心的滋味不好受,还是试图抚慰柳佩君,“他已经是成年人了,也没有不回家,在国外压力挺大的,性子变了情有可原,而且他成绩好,肯定都拿奖学金,不差钱的。”
祈热说话的时候,柳佩君细细地听,同时揣度祈热话里的态度,虽不好判断,但觉得情况似乎没有她预想的那样不妙。
是以到了梅外附近的一片高档小区外,柳佩君没再卖关子,生怕祈热逃了似的,扣着她手腕将她往里带,小声地说:“迦迦在这个小区里买了套房子,把钥匙给了我,我想着来看看。”
祈热惊得好一会儿都没说出话来,她怎么也没有想到,陆时迦这么快就买了房。
他当初哭着给出的承诺,在他们分开之后,仍然兑现了。
当然,很大可能并不是因为承诺,可祈热还是有些心惊胆战,说不上是什么心情,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她逼自己回过神来,又细细想了想,陆时迦应该是两个星期前走的,房子这么大的事儿,柳佩君不至于这么晚才来看一眼。
而且,就算他创业,也不大可能一下子就拿出这么多钱来,要知道梅城的房价高得吓人,而眼前的小区在高校附近不说,还在市中心,房价只会高,不会低。
她思索片刻,反手拉了拉柳佩君的手腕,“柳阿姨,这是全款买的,还是分期付款啊?”
“应该……”柳佩君明显是不太想回答,“全款买的,他跟……他借了点钱。”
祈热问这个问题,目的不在答案,而是想知道柳佩君知不知情,现在看来她是知情的,不管她有没有说真话,祈热都放下了心。
柳佩君知道且接受,那就说明没有问题。
剩下的问题则是,柳佩君为什么要拉着她一起来看,以及,陆时迦知不知道她会来看。
祈热暂时不去细想答案,跟着柳佩君上了楼。
柳佩君这会儿倒像个卖房的,还没到门口就开始给她介绍小区和房子,更是印证了她早就来看过这一猜测。抑或是,柳佩君压根就不介意自己的谎言被识破。
然而开门后只是毛坯房,祈热不懂,也就看不出什么来。她跟在柳佩君身后,柳佩君说着该如何装修,她仍是不懂,只是出神地附和着。等第二次绕到了阳台,祈热主动说话了。
她指着地上的东西问柳佩君:“这是什么?”
柳佩君跟着看过去,角落里这一小包东西太不起眼,她先前来看的时候压根没注意到,这会儿跟着祈热一起蹲过去看,拿到手上来回看了几眼,“看着也不像是没用的,我晚上问问迦迦。”
祈热应一声,趁柳佩君不注意的时候,对着那包东西拍下了照片。
拍完,见微信里有提醒消息,她便顺手点开瞅了一眼,屏幕上显示分好类的一串名单,看到里头一个名字,祈热比预期平静得多,很快就关上了手机。
两人没有逗留多久,柳佩君原想直接回去,祈热却扔出让柳佩君愣了好一会儿的一句:“柳阿姨,咱们去逛商场吧,我想买几件衣服,您帮我参考参考?”
“这……”柳佩君还未反应过来。
“快过年了,”祈热伸手将柳佩君的胳膊一挽,“过年了不得穿新衣服么?”
这天买下的衣服,祈热当真在除夕那晚换上了。不止给自己买,还给两家人,以及第一回来家里过年的班堇备了礼物。
多一个人,也就多一份热闹,也多了几分没有被点出的尴尬。
祈凉是家里的老二,在两家人里排到老三,却是第一个带对象回家来过年的。
要说羡慕,柳佩君是最明显的那个。却没处催,一个忙着事业早就表明了不急的态度,一个则因为学业远在日本,人都见不着。
但她又是怀着希望的。
祈热见柳佩君看着自己,没有说话,只是冲她笑了笑。
一顿饭结束,又都坐下来看春晚。
祈热兜里的手机持续震着,便起身去了阳台。
“Bonne année!”鹿小诗的祝福通过越洋电话送了过来。
她语气愉悦,无不说明着过得幸福。
聊几句近况后,又免不了提起陆时樾。
“我都好久不跟他联系,他竟然也真的气得不找我,真不够意思。”
祈热没听明白,“气?他为什么气你?”
鹿小诗不答反问,“那瓶葡萄酒你怎么处置的?”
祈热想了起来,“给陆时樾了。”
鹿小诗嘿嘿笑着,“聪明,这酒,是我给他赔礼道歉的。”
“道什么歉?”祈热语气里带着几分八卦。
“你可别骂我啊,你说好歹我追了他这么多年,总得捞点什么好处吧……所以我辞职那天——”鹿小诗卖着关子,“走前跑他办公室把他给强吻了。”
祈热是真的被她惊到了,好一会儿说不出来,只是笑着。
“破釜沉舟呗,反正我也没什么可失去的了,他恨我就恨我吧,我现在可比他幸福。”鹿小诗边说边笑,接着提正事儿,“我到时候还会给你们寄点,你收到什么双份的就知道是我送的了,对了,四月份的时候我会回国,到时候约个饭呗?”
“四月份……”祈热截取出关键词。
“嗯,没空?”
祈热沉吟片刻后说:“四月份我不在国内。”
“不在?那在哪儿?”
祈热笑了笑,用法语回:“Tokyo。”
“东京?”鹿小诗语气惊讶,“去东京干嘛?”
祈热心里浮出几个答案,只选了其中一个回答:“访学。”
“这么突然?”
祈热语气平静,“不算吧。”
早在去年九月份的时候,她就下了决心。
那次和徐云柯、花自酌聚会的当晚,她给她的导师发了条消息——
“花老师,我想去日本。”
花自酌收到消息后,退回去看了眼梅外和日本的合作院校,衡量一番后,同样回了八个字——
“想去就去,后果自负。”
后果,她哪还有什么后果无法承受?她已经遇见过最坏时期的自己,也渡过了最消沉、最黑暗的阶段,即便有什么后果,也不会比现在更差。
至于去了之后,好的坏的,她都认了。
而这次去日本,访学只是排在第三位。
第二是,找回迷失的自己。
第一,陆时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