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燃叔,我可以不——”
英子的话才刚出口,旁边李建元的媳妇三妮就炸了。
“不是,星火,事情可不能这么办,大家都等着用钱,凭啥就他家重要!我儿子娶媳妇彩礼钱还没着落呢!一个赔钱货上什么学,念得再好也是帮别人家养的!天底下哪有越过了儿子去紧着赔钱货的道理,我不管,这钱得先还我家让我儿子娶媳妇!”
英子紧紧捏着拳头,脸上眼泪哗啦啦往下淌。
又来了!又是这套说辞!
明明她上学没有影响到任何人,但这几年,总有人跑到家里去,打着为家里好的名义,说这些贬低女孩子的风凉话。
花雨黑了脸,从早晨到现在,西山村的村民大多表现出很好相处的样子,一时之间给了她错觉,西山村都是好人,没想到这就跑出来一个棒槌。
花雨讨厌重男轻女的人,尤其讨厌重男轻女的女人!这人的每一句话都踩到了她的雷点上。
她没有上学的机会,最羡慕的便是学校里的女学生。春梅的侄子今年上三年级,每天回来被春梅公公盯着背书,那短短的小课文她听个四五遍都记得七七八八了,偏那孩子记不住。
每到这个时候,花雨心里就难受得紧。不管是木工活还是念书,她都比男人强,但强也没用。
眼下这个小闺女有机会,李星燃要为她争取,花雨自然是高兴的。
男娃子不读书留在家里有房子有地,女娃子不念书只剩下嫁人一条路,过什么样的日子全看男人的良心。
可要是好好读书上了大学就能有工作,有工作就有宿舍住甚至分房子,谁也管不着。
“大婶你这句话就不对了,你自己是赔钱货你全家是赔钱货就不能以为大家都跟你家一样吧,咱村里可都是好媳妇好闺女,没有那种嫁了人就不孝顺爹娘的!”
旁边有人听了这话笑出声来:“星火媳妇你刚来不知道,这人可是咱们村有名的大孝女呢,偷空了自己家去孝敬娘家弟弟。”
“是啊是啊,十里八乡就没有比她更孝顺的女儿了。”
李家人听了这话脸色难看得很。
三妮的公公和村长是亲兄弟,隔壁住着,两家人共用一个前院。所以哪怕她家里和李星燃关系一般,还是留下来吃席。
平时村长威严很重,大家也没想到她能闹出来。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张三妮从见到花雨第一眼就看她不顺眼。
她娘家重男轻女严重,在她的认知里,所有好东西都要留给儿子,所以对于娘家收了彩礼又昧下了李家送去的新衣裳要留给弟弟娶媳妇这事儿,她心里难过却也觉得没什么,大家都这样嫁了。
李家日子过得还行,村长顾念着这是唯一的弟弟,干活又不成器,给安排了两个轻松的位置,反而村长自己一家都跟着大家干重活,一家子每年也能分不少工分。
但她年年贴补娘家,手里没攒下几个钱,儿子又看上东山村的一家要高彩礼的姑娘天天在家里闹。
她闹得心慌的时候,看见花雨的红裙子,闻见了她身上雪花膏、桂花头油的味道,再看看脚上的小皮鞋,那股子火就压不住。
凭什么呢!
欠着她家钱不还,却有钱买这些东西!这股子邪火压了一早上,又听说要给英子念书,心里那根弦一下子断了,又被旁人奚落,气得失去了理智,上手就去推花雨。
“小贱人你说啥呢,谁没良心谁是赔钱货,你个二婚的破鞋才是赔钱货!”
“住手!”
“张三妮!闭嘴!”
“建元,管好你媳妇!这里不是他们黄梅沟,要耍威风给我滚回黄梅沟耍去!”
村长气得摔了筷子。
“大伯,你咋能这么偏心,墩子可是你亲侄儿啊!你就能眼睁睁看着他娶不上媳妇?”
到了这份上,三妮索性破罐子破摔,她给老李家生了儿子呢,都是要当奶奶的年纪了,她就不信老李家能拿她怎么样。
“别说了别说了,人家结婚呢,你闹什么闹。娶不上媳妇的不是人家,那钱不在你手里,要还谁还不是看人家心情,你闹出来除了挨骂又能咋样。”
女人家吵架是常有的事,一开始桌子上的男人们除了村长谁都没动静,李建元这话一出口,所有人都放下了筷子,转头看着他。
建元这话是什么意思?他不会和他媳妇一个想法吧!平日里晓得他有些混不吝,但没想到能不着调到这个地步。
村长此时是真真黑了脸,他自认为处事公平公道,可是今天,亲侄子这样当着大家的面拆他的台,这是把他的脸踩在地上啊。
村长正想说什么,花雨速度更快:“你说的没错,这钱是我的。嫁妆,懂什么叫嫁妆吗?自古以来都是女人家的私产,我想给谁就给谁,你就是说破了天理,也没有用新嫁娘的嫁妆去给夫家还债的道理。
你儿子娶不上媳妇怪谁啊,有你们这样重男轻女是非不分的爹娘,谁家闺女敢嫁进去啊。主席都说了妇女能顶半边天,你们还张嘴闭嘴赔钱货,真要有那瞎了眼的嫁进去,还不得三个月不怀孕头胎不生儿子就丢去喂狼啊。”
花雨一开始没想到李星燃会把两人说好交易说成是她的嫁妆,但男人主动为她做脸面,她心里高兴。
她高兴了,护短的性子一上来,就不能看着别人拆李星燃的台。他为了这两百块,连自己的婚事都卖了,就想给小姑娘一个上学的机会,他们凭什么这么羞辱人。
“也不怕大家知道,我和星燃是二婚,婆家那边容不下我,是星燃愿意给我一个家。
前夫没了赔了些钱,干部们公平公正我和孩子都分了点,属于米汤的那份我不会碰,给他存起来以后讨媳妇用。
属于我的那份,我留一些出来去随军后置办家具,剩下的攒在手里也不会生崽,便和星燃商量好了先拿出来还给英子家让孩子上学。
星燃一开始是不同意动我的嫁妆的,因为我们谈好了婚后我自己养家,他的津贴该怎么寄回来还债还是怎么寄回来还债,他觉得对不起我不好意思用我的钱。
你们要是这么闹的话,那别怪我以后扣下他工资的一半拿来养家。当年的事情不是他做的,火不是他放的,老话都说了人死账消,他承担下了没赖账,这些年肉都舍不得吃一口每个月一拿到钱就寄回来,这样还不够吗?”
东山村离西山村这么近,张光宗和张强巴不得她倒霉了,一定会喊人把她手里有大笔钱的消息宣扬出去甚至撺掇着西山村的人来要钱。
李星燃怕是想到了这个才说是她的嫁妆,那她索性就把事情摊开来说,省得以后有人惦记着。
花雨话音落,现场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