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省阳光明媚,一切事物在这里仿佛都被套上了一层滤镜,色彩斑斓、灿烂夺目。
气温却比江城舒适得多。尤其是经历了最近又闷又潮又热的梅雨季,季芍礼刚下飞机,就被26摄氏度的气温感动得恨不得绕停机坪狂奔上几圈。
Lithe涟漪这家showroom规模并不算大,此前已经入驻的那家广城的showroom也多少辐射到了云省地区,但在季芍礼看来,涟漪是国内和拂丽调性最为契合的一家showroom,对拂丽垂直受众的深挖非常有帮助,从品牌发展角度来看,必须争取入驻。
和宙间出于远宸的干扰拒绝拂丽入驻不同,涟漪的拒信倒是明确说明了拒绝的原因——他们接下来打算场地调整,因此暂时不考虑新品牌的入驻。
但场地调整的间隙,也是对入驻品牌进行梳理、调整的一次绝佳机会。在季芍礼看来,这样的理由留有的余地非常大,甚至可以说是为她提供了一个新机遇。
此次来访,季芍礼同样准备了一份针对涟漪的提案,最终成功打动了涟漪的主理人,甚至决定在新场地为拂丽专门搭建一块最大的陈列区域。
两人相谈甚欢,很快便签订了合同。
季芍礼如释重负,马不停蹄地直接出发去兰县。
这次出差,正是从陆裁风的T恤被龙血树染色中得来的灵感。以前读书的时候,季芍礼了解并体验过植物染工艺,这次,她打算进一步深入研习,为即将到来的“馥思”设计大赛提前做些准备。
*
兰县位置偏僻,交通不便,虽然有动车到市区,但从市区到县里还得一阵周转。因此,季芍礼干脆从云城租了辆越野车上路。
她喜欢开车。心情不好的时候,坐进这个带腿的钢铁堡垒,随便选个方向前进,不在意堵还是不堵,大脑就能渐渐放空,忘却出发前的忧虑烦恼,最后只留下一个念头——路在脚下,我哪儿都能去。
此时开车盘绕在山间公路,满目苍翠,远比城市里的软红十丈更让人心旷神怡,四五个小时的车程,竟丝毫不觉煎熬。
下午三点多点,季芍礼抵达兰县芭蕉村。
村里房屋依山而建,有些是土墙青瓦的老式旧居,有些已经是新式水泥瓦房。她重新瞄了眼导航,沿着最大的那条主路继续往山上开,估摸着不远处那栋高高飘扬着国旗的三层厂房,应该就是此行的目的地。
芭蕉村除了山前开拓的梯田,四周都被茂密的植被围绕,但一路开上来,发现村落里少有树木花草。直到快到导航目的地,季芍礼的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大片花圃。
和陆裁风有着大量观叶植物的露台不同,此处是花的绝对领域。五颜六色的花朵似随意又和谐地交织生长,天真烂漫。偶有彩蝶穿梭其间,阳光洒在鳞翅闪粉上,衍射出夺目光彩。
季芍礼宛如置身仙境。她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在花圃旁找了快空地停好车,这才发现眼前的新式楼房其实是芭蕉村村委会。
许是村里很少有汽车出现,村委会干部听到引擎声,很快就出来了解情况。
后脚出来的,还有隔壁那间耳房里的一位中年女性。
“你是……季小姐吧?”
季芍礼闻声望去。
女子四十出头,眼睛亮得惊人,皮肤黝黑,反倒显得生命力磅礴至极。身穿一件前短后长的大襟右衽上衣,镶边绣花,色彩艳丽,配上她缀着五彩缨络的包头青帕,扑面而来的民族风情美得让季芍礼心醉神迷。
“对,您是阿果老师吧?老师您好,我叫季芍礼,之前和您电话里联系过。”
“欢迎欢迎,是新客户吗?”村干部咧开一口白牙,兴高采烈地问道。
“不是客户,她是从江城来的设计师,之前联系了我们,想来了解学习一下植物染。主任你忙吧,我带她四处转转。”
其实国内很多地方都有植物染的传统工艺,兰县只是其中的一个。但季芍礼在一番调查后选择了来这里学习,正是因为阿果老师。
阿果,在她们语言里是金子的意思。
阿果老师毕业于云城大学,作为那个年代从大山里走出来的大学生,没人想过她会再回这个贫瘠的山村。然而,为了建设这个生她养她的地方,她毅然决然放弃云城的工作,回到兰县,从父亲手里接过这家四十年前创办的金果民族工艺厂。
二十多年来,她不断创新传统植物扎染技艺,更设计开发了类型多样的工艺品。经过一番扎实经营,为远近县里数千名农村妇女和留守老人解决了就业问题。
她领头设计开发的工艺品,精巧别致中又保留了原生态的自然淳朴之美,季芍礼拍案叫绝。此次过来,倒不是为了学习怎么做工艺品,而是想深入观摩学习作为其根基的植物染技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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芭蕉村不大,金果工艺厂作为当地最大的工厂,也就占地四百平米,三层楼高,建在村委会后头。厂里常驻员工两百多人,基本都是本村和临近村村民,主要负责扎染布料的生产,以及部分需要机械操作、较为复杂工艺品的制作;厂外用工有将近两千人,由厂里定期运送分发生产材料、收集运回工艺成品。
如果不是趁着前几年新建厂房时,厂里和村委会协商捐钱拓宽了这条主路,季芍礼今天就只能把车停在山脚下,再爬上半个钟头,才能站在这里了。
“从云城开车过来,累不累?我已经给你理出来一间客房,要不先带你去休息一下?就是条件简陋,你只能将就一下了。”
阿果老师说话口音浓重,但配上她因热情而起伏的语调,反倒更让人觉得亲切。
季芍礼笑着应道:“看您安排,不过我不累,要是您方便的话我可以随时开始学习。”
“这么心急?”阿果老师噗嗤笑出声,“好,那我先带你去房间放下行李。等下就给你介绍我们的扎染工坊。”
方才阿果老师走出来的那间耳房,其实是村委会的办公用地,被打造成工艺品展厅,也用来接待客户。
安排给季芍礼的客房,同样在村委会大楼里。
来之前,季芍礼就已经对山村的条件做好了心理准备,没想到这间客房马桶热水器应有尽有,布置简单却一尘不染。想来金果工艺厂是当地的龙头企业,芭蕉村村委会为工艺厂的业务拓展也想方设法地提供了所有能提供的支持和帮助。
她简单放下行李,又向外婆秦蕙兰、卜方和工作室同事报了平安,很快便投入到工作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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扎染一般需要事先设计好想要等图案,通过不同的针法缝扎、或用纱线绳等工具绑扎好棉、麻等织物,再行染色。蓝色最为常见,也有黑、红、黄等色。
其实,季芍礼想运用在馥思大赛中的植物染技艺,并非传统形式的扎染,这次来兰县,主要也是想开拓一下思路,看能不能做出其他花样来。
她以前对扎染已有一定程度的了解和掌握,但既然来了,就要尊重大方接待自己的阿果老师和每一位工艺师。何况这也是难得的机会,于是求知若渴地向阿果老师她们请教了许多更为复杂的图案设计。
阿果老师原来只当她和许多以前来过做做样子很快就回去了的求学者一样,没想到几天相处下来,季芍礼的真诚就已经让厂里许多工艺师张口闭口就是阿妹长阿妹短。
更让她欣喜的是,季芍礼展露出来的灵气和源自专业设计师身份的审美与技艺,其实让她们也获益匪浅。
“小季!你快来看看,这个扎染钱包,我们推出也有一段时间了,可是销量一直起不来,你能帮忙看看怎么改进一下吗?”
虽然才短短几天时间,但从阿果老师和车间工艺师们的交流中就能看出她是个实在人,明白推广扎染工艺不能闭门造车,遇到意见也不会固执已见。
季芍礼敬重这样的品性,自然投桃报李,不会因怕得罪人而敷衍搪塞。
她接过钱包仔细观察起来。
“阿果老师,这款钱包都是用布头做的吧?我刚到那天在你们厂子展览馆看到过,注意到其实有部分花案还不够美观。
“每只钱包花色都不一样,并没有什么问题,现在社会大家反而都喜欢独一无二的,只是花色多少还是得再筛选一下,实在不够美观或者只剩下一点扎染图案的布头,没必要做在这款钱包上,直接留着做更小的东西,小香囊、化妆镜外壳等等,都行。
“另外,从设计的角度来看,这款包在形态比例上还不够和谐,您看,这道褶子太浅了,如果再做深一些,钱包看起来就没这么呆板了。”
季芍礼伸出双手,用拇指和食指揪住钱包两端某处稍微挤了下。
“对对,你这么一捏,这钱包一下就看起来满满当当了!这下肯定能行了,这世上就没人不想自己的钱包鼓鼓囊囊的。”阿果老师语调愈发上扬,“小季,多亏你来了,对了,你再帮忙看看这个扇子……”
季芍礼哑然失笑,自己是来拜师学艺的,结果反而被使唤得愈发顺手。
“阿果,别再折腾小阿妹啦,下班到点了,快去吃晚饭呀。”
三车间的主任见阿果厂长又缠着季芍礼不放,连忙拖着她往食堂走。
阿果老师差点一个趔趄,捶了下她笑骂道:“怎么,我们厂里伙食还不够吗?就算真不够,你少吃几口,就不会饿到我们小阿妹!”
季芍礼偷笑,步伐轻快地跟上。
说是食堂,其实就是花圃对面的那栋村居,厂里请专人负责大锅饭,中午两百多人按车间分批依次就餐,晚饭有些人要回自己家吃,所以留下来的人不多。
季芍礼跟在阿果老师她们身后,正不紧不慢地踱着步游赏花圃中的姹紫嫣红,忽然听到阿果老师喜出望外地惊呼:“小陆!你怎么来了?”
……
对呀,季芍礼也想问问,隔壁糊咖·诡计多端·原宿主陆裁风,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