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宵是景谢的亲生父亲。
景宵哪哪都不做人,唯一做人的地方,就是给景谢的钱从来都不会少。
远远超同年龄的零花钱,甚而不应该是一个高中生能拿到的钱。
景谢有自己的小金库与不动产。
景谢摔门而出之后,打车远远离开寄宿家庭地区。
他蹲在街边,外面街道灯火通明,车来车往。
宾馆旅馆随处可见。少部分的民宿不需要身份证。
手机里的钱足够让他随意挥霍,连行李箱也不必带,直接到研学的地方现场买就好。
可景谢漫无目的地蹲在一旁,不知道要做什么。
去找个好的旅馆睡一觉?
明天再打车回学校好了。
但景谢暂时不想动,他蹲了一会,蹲麻了,遂站起来,打算漫无目的地走走。
不知不觉,走到商圈。
橱窗精美,柜台里灯光闪烁,清晰可见里面挂着的各色裙子。
景谢驻足不前。
他侧着头,目光轻轻落在那女款式的裙子身上。
景谢久久盯着裙子,神色中隐隐闪过厌恶,却又有几分茫然,神色渐渐变得复杂。
景谢抚摸着自己手上的银环,手环上雕刻出来的花纹磨着手心,纯银的制品很有分量。
从橱窗玻璃的反光镜中,景谢看到自己的脸。
那是一张对于男性来说,过于漂亮的脸。
景谢身体僵硬。
随即,他深吸一口气。
当夜景谢就在商圈附近,多花了三倍的钱,租了房间。
直到入睡前,女教师也没有打电话过来。
借宿的女人,那位女教师也没有再打电话过来。
景谢理应相当讨厌她。
她不是自己的母亲,也不是自己的亲戚,她甚而只是一个小三的姐姐,拿了生父的钱,多管了他一段时间。不亲不疏。甚而可恨。
可说来说去。
竟然也就她对自己还算不错。
想到这,景谢的失眠症便越重了。他又有些认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这人生该死的傻逼。
他闭着眼睛,睡不着,脑子却停不下来。
这些老生常谈的旧事,夜晚就一次次翻过,乃至于现在回忆起来,翻来覆去竟也像是啃了一次又一次的口香糖一样索然无味。
这些梦来来去去,景谢早就习惯了,不知怎么,今天竟意外地感到了厌烦。
许是精神压力实在是大。
——乃至于后半夜景谢梦到那些奇奇怪怪的梦,景谢竟都感觉到片刻的松弛。
梦里。
自己正在洗手间里。
水流正在哗哗地响,流过指缝,真实到不可思议,水流冰凉到刺骨。
景谢倚靠在水池边,反复清晰着手指。手指的缝隙,被水清洗到发白,指间都泛着轻微的寒意。
Omega。
景谢想。
Omega性别。
所以呢?
景谢反复清洗手指,他脑海里突然萦绕起一个念头。
他是个Omega。这世界上有三种性别,Alpha、beta,和Omega。
而他是一个隐藏成为Alpha的Omega。
这个梦似乎折射了内心的某种隐秘。景谢清洗手指速率越发频繁。
被隐藏的、错误的行径。
错位的性别,错误的认知。
‘Omega。’
景谢垂着眼睛。
这位卷发、脾气不好的校霸,此时这张堪称冷艳的脸,露出了几分寻常不显露的倦色。
景谢反复擦拭着手,拿出了一个针管。
银色的针管,好像用银饰打造的精美造物,针管上面,雕刻着古老繁琐、却又让景谢熟悉的银色花纹。
就像是童话里面梦幻的银色制品。
——‘抑制剂’。
景谢凝望着银饰。
‘可以让他在正常与非正常、**与克制中找到平衡的抑制剂。’
景谢抬起手臂,把抑制剂的针剂靠近自己的静脉。
‘扑通、扑通。’
心脏在跳动。
——他在紧张什么?
景谢心想,明明一切都无所谓。
就在针剂靠近手腕、隐隐地扎出了一个不怎么舒服的小洞时。
门咚咚地响了。
‘景谢’的手剧烈地一抖。
疲惫的情绪霎时间被拉到极致,整个人便是猛地一抖,好像被水灌满的气球被人用皮鞋猛踹一脚。
景谢有片刻的清醒。
薄柏青的声音该死的阴魂不散,从门口传来:“景谢。老师让我找你。”
景谢握紧银色的针管,短暂地几分钟后,他反而如寻常那般,冷笑了一声:
“我不去又怎么样?”
外面静谧了一瞬。
景谢闻到了很浅的气味,这是甜腻的、像是蛋糕,奶油雪顶一样甜丝丝的味道。
让人想到裙子、洋娃娃,任何甜腻的柔软的气味。
Omega信息素。
从自己身上传出来的。
而门外,Alpha墨水、隐隐带着被冻久了苦寒的味道从门口渗透而出。
这时候,景谢短暂地忘了这是个梦,也忘了女教师家中那些该死压抑的氛围,什么都忘了。
门外,薄柏青又一次敲了敲门:“出来,别让我说第二次。”
“有人举报你在厕所里偷藏Omega,如果你不想你的名声彻底烂掉,你就出来。”
薄柏青说:“我数到三。”
景谢腰腹倚靠在身后的水池边上,手漫不经心地把药剂推入体内。
Omega甜腻的香气在慢慢削弱。
景谢漫笑道:“薄柏青,你管我呢。”
“烂掉就烂掉。”
下一秒,轰地一声巨响。
门狠狠砸在厕所墙壁上,薄柏青破门而入。
剧烈的动静让景谢的手一抖,针扎歪了,蹦出了血珠子。
景谢的眼皮狠狠一跳,心中有种隐晦的慌乱,但景谢这人惯来不着调,还能笑道:
“不是说数到三?”
门强硬地被踹开,门甚而在后面剧烈地弹了一下,嘎吱嘎吱作响,薄柏青一贯穿着白净的校服,拧着眉头,在厕所环视一圈。
最后,薄柏青落在倚靠在水槽边的景谢。
“已经默念三声了。”薄柏青说:“你……”
景谢眼梢稍扬起,他手随意地把手臂上的血珠子抹掉,继续把针剂注射进去。
景谢挑着眉梢,盯着薄柏青。
这一瞬间,许是知道这是个梦,景谢那抹压抑、克制,全在梦境中放飞自我。
景谢的卷发有些凌乱,垂在一旁,这位冷面难相处的校霸微微抬起眼睛,半是威胁,半是挑衅:
“薄同学,现在是谁的名声不保?”
针剂一下就被注射到底,压抑了厕所内浓郁的、甜腻Omega信息素。
景谢随意把针管扔到垃圾桶,走到薄柏青面前,薄柏青站在门前,表情如同一座刚浇筑好的铜像。
景谢拉住了薄柏青的衣领,强迫他低下头。
景谢这张锐利、偶尔阴鸷、富有攻击性的脸此时带着挑衅的笑,琥珀色的瞳孔直视着薄柏青的眼睛。
景谢抵着他,漂亮的脸往上凑,微微靠近了薄柏青的耳侧,说话如轻轻的风吹过:
“到底是谁……在厕所偷藏Omega?”
说话的声音,如同蛊惑人心的精怪,又带着少年张扬的锐气。
薄柏青喉结一动,手本要按住景谢的后颈把人拉开,又想到现在景谢是个Omega,忍耐住了。
他当即按着景谢的肩膀,把人往后拉,道:“你怎么是个Omega?”
景谢:“管你什么事?”
景谢顺势脊背倚靠在身后的水槽上,他抹掉了手臂上的水珠,如同困倦的猫,神色有几分没精打采。
景谢:“怎么。好学生,你要去老师那里举报我吗?”
薄柏青却说:“Omega和Alpha混宿,容易激素混乱。再者,Alpha易感期了,你很危险。”
薄柏青瞥了景谢一眼,移开了眼睛:“我确实要去告老师。”
景谢拧眉:“……靠,你怎么这么爱多管闲事?”
薄柏青转身要走,景谢拉住了薄柏青的手臂。
景谢:“别去。不然……”
薄柏青垂着眼睫毛,看他:“不然怎么?”
景谢勾着自己校服的衣裳,露出一片洁白的肩颈。
景谢隐隐有几分恶劣的说:
“你要是告密,我就传你在厕所标记了我。来啊,鱼死网破啊。”
薄柏青叹气。
薄柏青语调平缓,半转过身,把景谢肩膀的衣服拉直:
“景谢,你是不是Alpha做傻了?才没有一点性别认知?”
景谢听到这个词,短暂地一顿,恍惚间,梦与现实好像暂时接轨,让景谢短暂顿住。
景谢的唇角下垂。
他的皮相骨相都好,偏向于‘美’和中性,只是因为寻常表情太臭、又浑身都是刺,让人觉得像是盛气凌人的玫瑰。
但此时,景谢短暂地露出茫然地神色。却显得无比可怜。
薄柏青无声地看着他。
梦里,连景谢微妙的神色,都栩栩如生。
“行。”薄柏青说:“我可以替你保守秘密。但你之后……”
薄柏青:“得听我的。”
景谢眨眨眼,回过神来:“凭什么?”
薄柏青抬手,手指抚过景谢耳侧银色的耳环,却没有触碰道景谢的皮肤。
薄柏青淡淡道:
“就凭你现在有把柄在我手上。”
景谢似笑非笑:“那你现在想让我做什么?”
薄柏青:“从Alpha集体宿舍搬出来。我有一套公寓,里面有单独的房间。免得你出事。”
……
第二天景谢醒来,他盯着民宿的天花板,闻着民宿房间里的气味,太阳穴刺扎扎的疼。
不仅仅太阳穴疼,连喉咙、嗓子眼也疼,鼻子闷闷的。
像是生病了。
景谢眯着眼睛,看了眼手机时间,上面没有电话,倒是方元的微信消息发了一堆又一堆。
方元:哥,今天咋没来啊。等下游学出发了,都等你呢!
方元:我去,等不了了,我们得先出发了。老师说给你放个假!
方元:或者你到时候跟其他班级的车来啊!
方元:奇怪,学神在学校等你耶?
方元:到时候你和学神一起走,学神在班级里等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