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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光进入秋岚的房间，与秋岚隔一段距离站着。秋岚把秋光的练习册放到书桌上，拿出笔和纸，“过来，坐这儿。”秋岚指着椅子说，“写，你写出两道题，我就不跟你追究今天的事。”
“写过了干嘛还要写。”
“过来。”
秋光在秋岚逼迫的眼神和语气下，慢慢走过去，在书桌前坐下。秋岚只让他做选择题和填空题。他看着一道道题，有答案也推导不出过程。
“你在我旁边，我紧张。”秋光对秋岚说。
“……我给你十分钟，至少写出一道题。”秋岚说完，走出房间。
秋光一个人在房间里，看着题，束手无策。如果等会儿哥哥回来发现他写不出来，肯定不会饶过他。秋光坐立不安。电脑就在眼前，可是它开机太慢，而且如果被哥哥发现绝对更惨。秋光也不敢实话实说不会写，哥哥一定会说有橙子哥哥在，自己一定会被骂，还会挨揍。如果橙子哥哥不来辅导就好了。秋光开始讨厌起这份礼物，不然哥哥怎么会这样对自己。以往只要写完，他最多说他几句，根本不会管这么多。
秋光没有思考题，而是想对策想了十分钟。秋岚回来，看到他给他的纸上还是一片空白。不等秋岚开口，秋光说道：“我不想写。”
“秋光。”
“我就是不想写。我头疼。我这会儿头疼。”秋光说着，揉着左边的太阳穴，装得煞有其事地抬头看向秋岚。
秋岚一只手按在桌上撑着身体，盯着他的脸：“写过一遍的，应该不需要再多想吧。”
“我头疼。”秋光咬定了这个理由不放，眼神可怜巴巴，软声软气道，“哥哥，我真的头疼。我下次写，好不好？哥。”
秋光知道发烧感冒哥哥还能识破，但头疼他看不出来。哥哥若看他这样还骂他，就是他在欺负小孩了。秋光不停地叫“哥哥”，耍赖撒娇起来。秋岚拳头捏得发出响声。秋光心里清楚，只要哥哥拿他没办法，就会让他走。还差一点。
气过头了。秋岚开始有种疲倦感，不想再管秋光了。在医院累了半天，回家干嘛给自己找这么多事，又不是自己生的小孩爱怎样怎样去。但是……就这样让他走了。那下次高一程辅导他，他还会跑还会闹事。跟他说了那么多次这么好的机会不珍惜。
“秋光。你跟我说实话，你不是不想写，你是不会写，对不对？”秋岚克制着怒火，声音听起来又低又沉道。他暗下决心，只要秋光现在承认这点，就承认这一点，他就不会对他太凶。
“我头疼……”
“我不管你疼不疼，我只让你回答我这个问题。”
秋光低下头不吭声。秋岚：“说话。”
哥哥在逼着他说实话。秋光胸口似乎被重物压住般，呼吸困难。明明都快成功了……
“我不想写。”秋光低声说道。
秋岚转身，走出房间。
秋光：“……？”
这是怎么回事？哥哥什么都没说，就走了。秋光看着被关上的房门。他这是放过我了？
秋岚没有锁门。秋光慢慢将门打开，探出头，看到秋岚坐在沙发上，脸侧向一边，不知在想什么。
秋光退回房间。他是还在生气？他不想理我了？秋光发现自己还是很害怕。也许明天就好了，但哥哥之前有的时候会连续几天都不理自己。秋光心乱起来，埋怨也上来了。哥他到底怎么了。我不就是没有自己写，抄了秋月的作业，至于这样吗。哥哥真幼稚。幼稚！无聊！
在心里埋怨一通后，秋光到底还是心虚，知道是自己有错在先。如果自己有充足的理由证明自己没错，就不会这么心烦意乱。秋光走出房间，装作去厕所的样子，路过秋岚身边叫了他一声“哥”。秋岚没有理他。
秋光从厕所回来，看到秋岚仍坐在原位，端着茶杯在喝水。他试探性地又喊了他一声。他依旧跟聋了一样没有理他。
心更乱的秋光回到他和秋月的房间。秋月一直待在床上听着外面的动静。他询问秋光怎么了。秋光说：“他不理我了。”
秋月下床，小声问秋光：“你没有跟他认错？”
“怎么可能。你想让他揍我？”
秋月沉默，悄悄到门前，看外面秋岚的情况，转头再看秋光坐在床边，用手撑着脸，一副烦恼茫然的样子。看来这次不光岚哥跟以往不同，秋光也是，他连去找别的事转移注意力都不做了。秋月到他身旁，轻声问他情况，想跟他商量到底该怎么办。
秋岚坐在沙发上，把茶杯内的水给一口一口喝得一干二净。回家的地铁上，他在手机上跟高一程聊秋光这事，高一程已经安抚过他，让他不要太生气，让他好好说说，尽量不要动手。秋岚回不是说了别想护着他们吗。高一程道，他只是建议，因为他知道这次是什么情况。秋岚还是采纳了他的建议。尽量不打他。不打。
秋光和秋月房间的门被打开了。
秋岚朝那边瞥了一眼。两个弟弟一起出来了，都慢得跟蜗牛似的，好像他们哥哥是火，靠近就会被烫伤般，要一点一点“蠕动”着过来。
秋月希望秋光跟秋岚认错。他觉得这是能解决目前这一窘况的最好办法。他答应秋光，他会陪着他到秋岚面前。秋光还是怕，犹豫了好一会儿，又被秋月——自己最信赖的双胞胎弟弟——说“这本来就是你的错”，最终同意了。
两人站到秋岚所坐的沙发旁。秋光一手悄悄抓着秋月的袖子，心想只要秋岚敢打他，他就立刻跑。
“哥，我错了，你不要生气了。”秋光说。
秋岚看着茶几，不理他。
“哥。对不起。我错了。”秋光又对他说道。
“哥。”秋月也叫了秋岚一声。
秋岚看了他俩一眼，目光转回茶几上，问：“你哪儿错了？”
“我不会写那些题……”
“不是这个。”
秋光懵了。秋月微侧过脸，在他耳旁用气声提醒道：“撒谎。”
秋光知道了。他努力半天，才张开口，声音低弱得如蚊呐：“我不该骗你说我会写……”
“还有。”
“我不该抄秋月的作业。”
“嗯。还有。”
秋光又懵了。这次秋月也愣了，但他很快想起来，对着秋光耳朵再次小声提醒。
“我不该在橙子哥哥辅导的时候，跑出去玩。”秋光说。
秋岚点了下头，伸手要抓秋光的胳膊让他过来。秋光吓了一跳，往后一躲。他的潜意识里，哥哥一抓他胳膊就是要打他。
秋岚怔了下，看到秋光惊恐的眼神，一旁秋月也一脸紧张。这俩弟弟对他这个举动，都有阴影了。
秋岚放下手，指了指自己身旁的空位，说：“坐下。”
秋光迟疑不动。秋岚看看秋月：“秋月，你回屋去。”
“哥……”
“回去。”
秋岚语气不容置喙。秋月想听他的话，但他还记得自己答应秋光陪他，顿时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秋光你松手，”秋岚看到秋光的手紧紧抓着秋月的衣袖，道，“我要跟你单独说话，别耽误你弟的时间。”
两人仍僵着站那儿不动。秋光感觉出秋月并没有硬要离开的意思。他没有抛弃他，他确实陪着他，哪怕哥哥那么严厉地要求他回去。秋月明明是那么听哥哥话的人，明明他也怕哥哥……秋光有些感动，对秋岚的恐惧感减轻了一些。他松开手，秋月仍没动。
秋岚：“秋月。”
秋月低头，不敢看他，也不敢开口说话。
看着哥哥的怒颜，秋光担心秋月会被一起惩罚。他赶紧凑秋月耳边，跟他说没事，让他回去。
秋岚看着他俩说悄悄话的样子，快气笑了：妈的，整得老子真的跟反派似的。
“哥……那我回去了……”秋月微微抬起头，对秋岚说道。他往房间走了几步，又停下，看了看秋岚：“哥，你不要打秋光。”
秋岚“嗯”了一声。秋月转头，回到房间里。
客厅里只剩下秋岚和秋光。秋岚对他道：“坐下。”
那个地方距离秋岚太近了，秋光宁可站着跟他说话。
“坐下。别让我一直仰着头。”秋岚语气加重。秋光不想让他更生气，无可奈何只好过去，坐到他旁边。
秋月没有把房门关严实。他轻轻将门打开出一道能伸一条手指的宽度，窥见秋岚正看着坐在旁边的秋光。他听到秋岚问了好几个“为什么”，“为什么跑出去”“为什么不自己写作业”“为什么撒谎”，并且声音越来越大，很明显他的耐心渐渐地快要到极限。
“为什么不会写？”
“……就是不会。”
“我没跟你说，不会可以问橙子哥哥吗？不然你以为他很闲？专程跑来你以为是陪你玩的？”
就是因为橙子哥哥来我才会被骂啊。听到哥哥说这句话时嗓门提高了好几度，几乎是用声音打自己，秋光内心快要撑不下去，泪水在眼眶内打转。
“说话。”秋岚道。
“……我不知道……我……他讲的我听不懂。”
“秋光！你撒谎成瘾了？你问过他？”秋岚怒道。
“他跟秋月讲的时候，我听了……听不懂……”
“你有认真听吗？认真动过脑子吗？别把责任推到橙子身上，秋月都能懂，你们两个基因一样，你不能？”
“……我就是不能。”
我是你弟弟，你为什么不相信我，为什么要为橙子哥哥说话。秋光心生不满，抬手抹抹眼睛。
“秋光！”
秋光继续挨着一连串斥责质问。为什么哥哥只骂我？其他人都没错吗？秋光想起以前秋岚就经常跟他吵架，还揍他。哥哥不喜欢我。秋光鼻子酸起来。哥哥对秋月就一直很好。秋月要眼镜他立刻就去帮忙跟爸爸妈妈要，我要眼镜求他那么多次他才给我买。哥哥他讨厌我，他一直讨厌我。喜欢我的话怎么可能打我。爸爸妈妈都没打过我。爸爸妈妈……秋光又想爸爸妈妈了，就像父母离开后，他第一次挨哥哥的打没人护着，哭着一直要爸爸妈妈不要哥哥一样的心情。
“秋光，我跟你说话你听到没！”
秋岚的手碰到秋光的胳膊，秋光触电般立刻一甩胳膊避开。他看着秋岚发火的模样，心里的怨恨不满一下子都冲出口，情绪爆发道：“我就是不能！你干嘛总对我那么凶！我就是不能我听不懂！又不是我让橙子哥哥来的你干嘛一直吵我！是他自己愿意来，他爱教谁教谁！跟我什么关系——”
秋光不断嘶吼，嗓子吼破也无所谓。他不高兴，他要发泄。哥哥不高兴就可以大声骂人，为什么他不可以？在房间里的秋月听到秋光火山爆发般的声音，明白这“战争”还是开始了。他捂上耳朵，可是还是能听到外面的动静。
秋岚看着秋光疯了般吼自己，起先愣了愣，然后叫他，高声叫了他好几声名字，试图让他冷静下来。然而，秋光现在什么都听不到，只顾跟他发脾气，还踢了他两三下。秋岚也被彻底掀起怒火，不管他的拳打脚踢直接抓住他的胳膊，将他一把扯过来按到腿上，边骂着“我叫你你听不见？”边抬起手揍下去。
秋光不断挣扎。他的屁股被用力揍了两下，疼痛让本来就委屈害怕的他，直接哭了出来。
秋岚再度扬起的巴掌，停在空中。
秋岚能分辨出秋光是真哭还是假哭。他低头，看着弟弟趴在自己腿上，不再乱动乱叫，只是呜呜哭个不停，后背不断抖着。
秋岚知道他害怕，这是因为害怕哭出来，但似乎不只是害怕，还特别……伤心。好像哥哥犯了天大的错，做了什么非常对不起他的事。
秋岚又想起高一程对自己说“不要打他”。
橙子：我送这份礼物，不是想破坏你们兄弟感情。
秋岚看着依旧哭泣不止的秋光，握握拳咬咬牙，深吸一口气，接着叹气，放下手，同时不再用另一条手臂压制他的后背。
秋光的哭声逐渐转变为轻声抽泣。他趴在那儿，抹着眼泪。
见他稍稍平静了下来，秋岚伸手把他从自己腿上扶起来。秋光坐在秋岚身旁，垂着头吸着鼻子。秋岚轻声对他说“别哭了”，递给他纸，又去给他接了杯水。
看着弟弟眼睛哭得红肿，这会儿接他递过来的水都迟疑着，小心翼翼的抱着杯子慢慢喝，秋岚忽然心疼起来。他并不想让弟弟怕他，他对他大声说话对他动手，往往都是因为他不听他说话屡教不改，他想让他集中注意力。如果秋光能像秋月一样，犯错的时候只批评一下就改，他也不会对他这样凶。
秋光咳嗽了几下，刚才又叫又哭，现在嗓子痛得跟撕裂了一样。他把水喝完，放到桌上，局促不安地坐着，不知道哥哥在想什么。自己刚才那样闹，他一定更生气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