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蝉鸣聒噪,阳光穿透绿荫,沈遇灯脚步轻快地下了楼,与几个娱乐圈工作人员擦肩而过。
黑色的摩托车停在门口,警卫员一手抱着头盔,一手拿着刚买的奶油冰淇淋,老老实实等在车前。
“喏,给我。”沈遇灯伸出手。
警卫员将冰淇淋递过去。
他眯了眯眼睛,唇角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不是这个。”
眨眼的功夫,沈遇灯抢过他的摩托车头盔,经过他的身边时又顺了他腰间的钥匙,长腿一抬上了车。
“借你的车回个家。”沈遇灯附身握住把手,塌下的后腰完成一个纤细性感的弧度,他并且两指做了个多谢的手势,眼睛眨了眨,显得乖巧又恣意,“放心,我会给舅舅解释的。”
他其实是想要去兜个风。
一个人。
说完,他拧动油门就要冲出去,脑子里已经幻想出在楼宇间风驰电掣的场景了。
发动机响起嗡嗡的轰鸣声,可不管他怎么拧,摩托车就是纹丝不动。
没等他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一只手悄无声息地环住了他的腰间。Alpha的手臂坚实有力,尤其是舅舅身边的警卫员,那体格都是个顶个的好。
沈遇灯屁股一抬一落,被抱起来往后挪出了一个人的位置。他人还懵着,手里就又被塞了一支冰淇淋——这是他先前故意使坏叫人去买的。
等他反应过来时,一股怒火直冲脑门。
“你他妈……”
警卫员坐上了驾驶位,拿出另一个头盔带上,手腕一拧,摩托车像只箭似的就冲了出去。
“我——操——!”
惯性差点没让沈遇灯飞出去,可后背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推手,将他稳稳按在座位上,同时,他的手下意识搂紧了警卫员的腰。
一分钟后,安全盔噼里啪啦地落在地上,警卫员望向后视镜中越来越远的头盔,嘴唇抿了抿,没多说什么。
同时掉下去的,还有一个白色冰淇淋球。
心跳加快了许多,大概是因为刚才那阵惊险。
沈遇灯单手搭在摩托车尾部凸起的储备箱上,另一只手握着只剩下蛋卷的冰淇淋,神色复杂地咬了一口。
他的腰身向后仰去,这是他唯一能够在这狭窄的座位上与前面那人拉开距离的办法了。
腰腹还残留着某种奇怪的感觉。
从小到大,他还没有被别的Alpha这样搂过腰。
没了头盔的阻碍,疾驰的风穿过他的发丝,摩托车在高架桥上飞速行驶。他感受着扑面而来的风,速度带来的刺激让多巴胺加速分泌,他感到兴奋,可内心到底还是空了一块。
始终都弥补不起来。
以前他从来不关注娱乐圈,如今在城市中穿梭,他才发现原来内原朋美几乎出现在每一处广告牌上,她的身影占据了整个城市,想让人不注意都难。
半个小时后,摩托车在一处老旧的居民楼前停下。这地方属于政府资产,外表是破旧了一点,但好在环境还算不错,租金低廉,邻居也算友好,隔着一条街就是穷人最爱的万事街——
错综复杂的巷子,高楼和高楼之间蛛网似的架着人形通道,街头巷尾分布各种你能想得到或者想不到的非法营生,没有行医执照的牙科诊所、专门放黄色录像带的小影厅、各种各样的杂物摊和廉价美容店。
内行人管这里叫黑街。
夜幕之下,霓虹灯亮起,非法药品、人体器官、赛博病毒、危险性义体和植入体,这里能买到的东西跟合法不沾边。
这里表面看上去恐怖混乱,实际上却是某些人口中的极乐园。有钱人不屑来这里,警卫队懒得管辖这里的治安,中产阶级能在这里找到优越感,混迹街头的年轻人是这里的主力。
法律,在万事街的人眼里就是一坨屎,他们不在乎规则更不在乎法律,能活着就是这里最大的真理。
沈遇灯住的地方距离万事街只有一个斑马线的距离,他喜欢自己现在住的房子,觉得只有站在分界线上才能不被这个世界的黑白所左右,才能看清这个世界的真相。
街边有个推着冰淇淋车的老爷爷。
警卫员用眼神询问他想要什么味道的。
沈遇灯心里还有点说不出的不痛快,索性没理他。可警卫员似乎没有放弃给他买冰淇淋的想法,几分钟后,他捧着一个装着所有味道冰淇淋的混合装出现在他面前。
“你到底想怎么样啊!”沈遇灯终于是不耐烦了。
他皱着眉头,心里对这个男人的疑惑越发加深。舅舅身边的警卫员向来干脆利索,从来不做这些多余的事情。
“不是要送你回家吗?”男人难得开口说了一句话。
“我说了吗?!你能不能别自作主张?”
“你抢我的车,还砸了我一个头盔。”警卫员语气平淡。
沈遇灯愣了半晌,扶额道:“所以你就跟我到这里?一个头盔而已,多少钱,我给你。”
警卫员却没回答他,“刚才弄掉了你的冰淇淋,这个赔你。”
沈遇灯:“……”
他纠结半晌,心想自己若是不收下这盒冰淇淋的话,这个男人大概是不会放过他的。
“行了,你这样说的话那我们就扯平了。头盔我下次买了还给你,你可以回去了。”
他朝二楼伸了伸下巴,“我到家了,谢谢你送我回来。”
背后传来轰隆隆的声音,一辆垃圾车从巷口驶出。警卫员伸手拉了他一把,让开了垃圾车行驶的位置。
沈遇灯刚想开口骂人。
垃圾车在面前停下。
大热的天,臭味直冲云霄。
一个留有小卷短发的中年女人从驾驶位探出头来,“哟,这不是小沈吗?你回来了?”
沈遇灯忍着臭味点头道:“朱婶,今天你值班啊?”
“不是啊不是啊,老王的腿病犯了,叫我替他代一天班,你要是有空的话去帮他看看咯?”
沈遇灯点头道好。
“这就是你喜欢的那个军官?”朱婶冲他挤眉弄眼,用自以为小的声音问道。
沈遇灯骇然,这才发觉两个人挨得太近,举止过于亲密。他赶紧往旁边挪了些,忙不迭地解释,“不是,婶,你先去上班吧,我抽空去给王叔看看。”
他巴不得这女人赶紧走,千万别再说什么惹人误会的话了。
“医生和军官。”朱婶咧嘴大笑,“配一脸哦,小沈,你真是好福气哟!”
“婶——!”
垃圾车经过的地方,腐烂的味道经久不散。
沈遇灯叹气走回家,等到开门的时候,他看到警卫员还跟着他。
“难不成你还要跟我进去?!”
警卫员摇摇头,目光落在他窗台放着的一个花瓶上。花瓶里,几支玫瑰已经凋零许久,只留下枯萎的枝干。
“这是谈铭山送给你的?”警卫员问。
陡然听到这个名字,内心空缺的地方就像是被人用尖锤给砸了一下。
沈遇灯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久远的记忆回到脑海。他想起这是去年,谈铭山陪自己过生日时买的。
卖花的老奶奶看上去很可怜,谈铭山买空了她的摊子。
沈遇灯分不清这究竟算不算是谈铭山给自己买的,但他还是为此高兴了许久,就连花枯萎了之后也舍不得扔。
“你走的时候替我扔了吧。”沈遇灯冷冷道。
他转身开门。
警卫员忽然拉住了他的手。
“你干嘛?!”他警觉地将手抽走。
警卫员点了点手腕上的通讯器,神色淡淡道:“给你传了一段视频。”
沈遇灯不明所以,但还是在通讯终端上点开了那段视频。
视频里,内原朋美的脖子还挂着那个哑弹,她头发乱糟糟地,几乎是精神崩溃般地冲着经纪人发脾气,平常那副美艳矜贵的样子荡然无存,活像是个疯女人。
而她的身后,谈铭山一脸不可置信地盯着她。
场面过于混乱,以至于显得有些滑稽。
“哈哈哈哈哈哈——!”沈遇灯捂着肚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你看他,你看看他那副样子,搞得好像被形象诈骗了一样,他是不是抠破脑袋也想不通为什么自己喜欢的女人会变成一个疯婆子。”
他笑得恣意洒脱,眼角却不断有泪水渗出。
他分不清自己是开心还是难过,笑到最后,他又真的哭了起来。
幸好这个时间楼里没什么人,左右邻居都不在,他蹲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嚎啕大哭。
“我喜欢他那么多年,没想过得到什么结果,也不在意他喜欢上别人,更没指望过他真的会喜欢我!”
“从小到大,别人都说Omega上不了战场,可我偏要去!我想和他在战场上并肩作战,想成为和你们,和他一样的人。他那么努力地想往上爬,可现在为了一个女人,好不容易打拼出来的事业他说不要就不要了!”
“我怎么努力都得不到的东西,他说放弃就放弃了!”
男人温暖的指腹拭过他的眼角,小心翼翼为他抹去眼泪。那神情看上去很平淡,眼神里没有心疼或者怜爱,有的只是毫无波澜的,如黄昏那般温暖而踏实感觉。
沈遇灯难得地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他把头埋在男人怀里,结结实实地哭了一场。
直到他哭地累了,男人将他打横抱起来进了屋。
手上的伤口结了血痂,男人将他放在床上,轻车路熟地给他处理伤口。
“哭够了吗?”男人一边替他包扎,一边轻轻往他伤口吹气。
沈遇灯点点头,他心底空掉的那一块已经没那么难受了。原来他只是缺少一顿情绪发泄,发泄出来,心情顿时就好了许多。
“那就好好睡一觉。”男人道,他的声音听上去让人安心,即便是命令式的,此时也不觉得反感,“要说谈铭山,他身上唯一的优点就是长得不丑,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了。别为了这样的男人伤心,不值当。”
长得不丑?
沈遇灯盯着警卫员的脸,心想虽说谈哥的美好形象已经破灭了,但那张帅脸却不是假的,再怎么差劲那也比面前这个男人好上几个档次了。
面前这个男人嘛,五官只能算得上是端正,和帅字没什么关系,就只有一双眼睛可以称得上惊艳。
不过他也只是心底想想,没把这些伤人的话说出去。
沈遇灯偏过头,不敢与那双眼睛对视,蜷缩在床上,带着沙哑的嗓音嘟囔着道:“今天,谢谢你,我已经想通了,不会为他难过了。”
“那束玫瑰。”
“我已经说过了,扔掉它吧。”
警卫员嗯了一声,忽然伸出手,轻轻掰正了他的下巴,四目相对,那双血红色的眼睛性感地叫人恍惚。
“如果你喜欢的话,今后,会有人给你买的。”
“?”
警卫员走后,沈遇灯躺在床上久久没有回过神。他不太能明白对方最后一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说以后他会给自己买的?
这是被撩了?
不会吧?
舅舅的警卫员里,真的有胆子这么大的人?
他悄悄扒着窗户,从缝隙中看向街道,摩托车朝着拐角处行驶,他没能看上几秒,男人的身影就彻底消失不见了。
此时,摩托车在冰淇淋摊前停下。后视镜中,男人瞳孔中的红色一点点地褪去,到最后彻底变为了原本的瞳色。
“我这是……在哪?”警卫员打了个激灵,惊恐地看向周围,“黑街,我怎么会跑到黑街来?!”
他坐在车上一顿抓耳挠腮,整个人都疯了一样。
卖冰淇淋的老头子走上前去关心道:“小伙子,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警卫员的脸上写满了恐惧,他的喉结急促滚动,自顾自地喃喃道:“赛博病毒,我一定是中了赛博病毒!该死!伊万!我是不是中了赛博病毒!”
人工智能冰冷的音调响起,“抱歉,我没有扫描到您身体里有相关病毒,如果您对此保持怀疑,建议您可以去看一下心理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