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塔 第7章 梦魇

夜色褪去，天空渐渐泛起灰蓝的微光，熟悉的喧闹与奔跑的脚步就已准时在飞光楼响起。

一阵闹腾又一阵宁静，让想多睡会的人不得不在床上“辗转反侧”。

朦胧熹光中，312的房门被缓缓推开，洛和明心拿着俩块写好的“广告牌”来到了楼梯口，他们在三楼两边的楼梯口都放上“广告牌”。

“我们可以教你打游戏”，九个手写的大字几乎铺满了版面，确保所有走过三楼楼道的人都能注意到这里。

“下午两点到四点”

“三楼休息区”

“35元一课”

详细的信息则用缩小的字体写在了一角。

“OK了。”洛和明心退后几步看了一下，十步开外就能看见这简单粗暴的“招生广告”。

“走吧，去买点吃的。”明心招呼到。

洛呆站着犹豫了会，虽然他习惯早起但现在还是太早了些，他现在很想折返回312的床上。

明心看了他一眼，摇摇头到：“算了，你要想睡就回去睡，我给你们带东西。”

“你在俱乐部都几点起啊，”洛的声音都有些发虚，“太自律了，明心。”

“'老年人'不需要这么多睡眠，”明心半开玩笑道，“回去吧，怕你倒在这。”

“谢了。”洛勉强笑了一下，随即转身往回走去。

有那么一瞬间，明心这副大清早精神抖擞的模样，让洛无端地想到了自己的父亲。他赶忙甩甩头，打住了自己神志不清时胡乱的想法。

思虑过重的人总是睡不安宁，显然豪门俱乐部的Org.洛对这个道理的领悟远不如YMT.明心。

他们摆放“广告牌”的举动，已经引起了下楼的人的注意，两人离开后就立马有人走过去查看这是什么东西。

“教我们打游戏？这是我们给他们钱，然后他们教我们的意思吗？”

“谁啊？是那几个人吗？”

“是的，我刚刚看到那个蓝眼睛和那个看上去很严肃的人把牌子放在这里的。”

“35元，差不多两三顿早饭钱，真的不用再帮他们干活什么的吗？”

“还两三顿？我昨天给我分到的前楼那个家伙买一顿早饭就花了快30！”

“而且前楼的人总是一副没空的样子，根本学不到什么！”

“半天时间都花在帮他们收拾房间，呸。”

“还总是骂我们是蠢猪！”

“只骂你算好了，我一个房间的人可没少挨他们打。”

......

话题越扯越远，一提起前楼的人，大家都是一肚子恶气，但平时对此大家总是默认般地三缄其口，毕竟抱怨不仅改变不了任何事情，搞不好还会被人背后打报告。

只是站在这块简陋的“广告牌”前，有人稍微开了个头，其他人似乎突然有了说出口的勇气，一句一句的控诉接连不绝，像是不把心中压抑的委屈和痛苦说干说净就不打算罢休一样。

“那几个人，好像还挺好的。”

在大家倒豆子般地发泄完后，有人小声地说了一句。

“好像是的，”有人接着他的话说到，“我本来以为像他们这么厉害的人会特别看不起我们，但是我昨天问的几个问题，那个冷脸的女生居然都回答我了。”虽然语气有点凶，不过他想比起小心翼翼地伺候前楼的人，这点程度根本不算什么。

“昨天还学到了挺多之前不知道的知识的......”

“这么想跟着他们学还挺好的。”终于有人说出了在场很多人此刻心**同的想法。

“我也觉得。”

“我在前楼忙活了快一整周，他们根本就不会教我什么，再这样的话，这周结束我也只能给紫江城卖命了。”

“我不去前楼了，跟他们浪费时间不如去听那几个人的课，你们还记得他们那天晚上赢得有多轻松，前楼也没几个人有他们厉害吧。”

有人甚至发出了有些“胆大包天”的言论，说完她就直接转身往楼上走去。

“可是......”有想劝她的人。看到她直接走了也只好闭嘴。去前楼是大家一直遵守的规则，一旦今天不去，之后再想去他们肯定不会搭理的，真的要把希望放在那几个人身上吗？

“我也不去了，花这个冤枉钱给他们买早饭，不如留着去上课，为了省下供他们的钱我已经一周没吃过饱饭了。”说完，又一个人转身往回走。

“其实我们可以早上先去，下午再来上课嘛，不要搞得这么绝对。”这也是一部分的人想法，但在有人带头后，已经拦不住陆续有十几个人同样选择了回头。

平时这个时候，飞光楼的楼梯间只会有向下走的人。

他们先会飞快地跑向食堂，有时候前楼的人交代的食物是抢手的、稀少的，他们还需要起得更早、跑得更快，甚至要和他人发生冲突。

之后又要飞快地跑向前楼，忙前忙后地伺候着所谓的“老师”，指望着他们今天心情好些，愿意“百忙之中”抽出空教点东西，只是大部分时候得到的都是敷衍的指导和无端的谩骂。

但今天，不断有人在逆着楼道的人流行走。

有些从更高层下来的人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站在楼道上惊异地看着他们，而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人，也伫立着用目光跟随他们，同时自己的内心开始不断地拉扯。

一场无声的风暴已经悄然成型。

明心到达食堂时，看见小惠正在跟一伙人热烈地交谈——这是他和星河安排的第二手保障，让小惠在飞光楼的圈子间进行宣传。

明心昨天注意到，这个小女孩在借他们的“光”。

飞光楼的原住民在观察他们十个的同时，也会留心到看上去跟他们很亲密的小惠，既然这样，正好今天就让她帮忙宣传一下。

这个能在外人眼中加强小惠和他们之间联系的任务，想来她也不会拒绝，大家能够心照不宣地互相利用、互惠共赢，这样就够了。

当然，前提还是因为他俩一致认为小惠是个很机灵的孩子，也因此才敢去信任她可以做好这件事。

也许是一直以来的习惯使然，在任何环境下，他和星河的潜意识都在驱使着他们去想办法多赚些钱。这次提议也是如此，其他人虽然认同但其实并没有那么积极，只有他俩迅速地将一个想法变成了行动。看到那个象征金钱的数额在增长，这是他们得以踏实的源泉。

现实世界中也是如此。

联盟“劳模”，这是从粉丝到联盟工作人员到其他选手对他俩的一致评价。

每个月都超额完成的直播任务、赛事评论席与解说席的常驻嘉宾、外务活动总不缺席的身影......所有这些努力才供起了YMT的日常开销，至少让其他队员可以没有顾虑地专注于训练与赛场。

但同样这也是YMT一直备受舆论压力的地方。

首发选手将大量精力花费在赛场外的其他地方，还有多少心思能放在赛场上？这样的拷问始终缠绕着YMT。

虽然一直能维持着上游的成绩，但始终没能踏进决赛，没有机会去争夺冠军。每每YMT淘汰时，唱衰与嘲讽就会四面八方地席卷而来。

“我就说心思不正的人就是不配进总决赛”

“YMT的粉丝也别太真情实感了，你们把比赛当信仰，人家可只当是工作，还是赚钱最重要是不是，哈哈”

“星河刚上场的时候还挺惊艳的，现在还不是泯然众人，上单那么卷，一天天忙着参加活动的人还是别在台上混了”

“谁还记得星河刚登场的时候YMT粉丝那副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队伍夺冠了呢，结果还不是混个六强勉强呆在S组。”

......

怎么又无端地想起这些事情了。

明心恍然惊觉自己还一直站在出入口，有点挡道了，他心想，慢慢朝一边走去。

可能是因为实在太放心不下队伍了。

他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回去，也不知道这里的一天是不是他们世界的一天，如果在这里耽误太久了队伍会变成什么样，这些问题都像梦魇一样时刻折磨着他。

他不动声色地咬了咬舌尖，强迫自己不要陷入无用焦虑。

外头比出门时又亮上几分，太阳还未正式登场，天色一片澄清空明。飞光楼还躺着一群嗷嗷待哺的家伙呢，明心蓦然浅笑，似乎终于从混沌中回到了当下。

天光大亮时，兰出现在了紫江酒店。

就算是非比赛日，紫江酒店本身也是地标性建筑的存在。不断有豪车从环形花坛的一侧出现，门童一刻不停地搬运着行李，穿着精致的男女则悠闲从容地踱步进门。

在新王“登基”前，兰已经很久没来过这里了，但在他们掌管前楼后，她隔一两周就得来一次，对于兰而言，那四个人就是不可理喻的疯子。

她没有走大门，而是绕道到酒店边角上的一间艺术品陈列室，那里作为对外的展厅常年开门。出来后再拐过两个走廊，就来到了酒店的“后方区域”，后厨上菜、员工休息都在此处。

正式比赛的大厅在紫江酒店的顶层，比赛结束后选手们基本都是乘着“后方区域”的职工电梯离开酒店，几年前的兰也是如此。

走进电梯又遇上了送餐推车，兰小心地贴边站着给餐车让开位置，抬头发现餐车和她要去往同一个楼层，不会这么巧吧，她心想。

还真就是这么巧。

当她和服务生一同站在走廊尽头的皇家套房门口时，兰想至少这回不用她“暴力”破门了。

几声门铃响过，房门被打开，服务员问好后推着餐车向里走去，逐渐露出了他身后兰的身影。

毫无防备地，来人与兰四目相对，这让他不禁吓了一跳。

“兰？！”

兰看了来人一眼，不是那四位。

面前的人头发染成了偏黄的浅金色，为了配合发色，面上也用浓妆修饰了结构。兰不认识他，但猜得出应该是前楼的某个管理。

塔尖选手很少去前楼，他们会给每个分区指定两名管理，平日的具体事务则是由这几个人负责。

所谓的负责，完全是任由他们随性而为。

“你......”，金发男想开口阻拦，但他才刚发出声音就收到了兰的一记冷眼。

“让开，你没资格拦着我。”说完兰就直径走了进去。

金发男被唬得愣在原地，半晌才想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往酒店走廊上走去。

进门穿过玄关区域，会客厅、餐厅以及布置各异的休闲区，沿着中间的过道左右分布，走过三个区域后，兰终于见到了他们。

“你来了啊？”靠在沙发上的南图看着前方的电视，似乎早就知道兰会来一样，他头都没回一下，“看来紫江酒店又有你的新眼线了，兰。”

往里看去，无应和一天在落地窗前的圆形餐桌旁用餐，从她们窗外正好能俯瞰整个紫江城。

“好久不见呀兰。”无应高声与她打了招呼。

这个有着一头卷发的娃娃脸女孩，就算明知兰来找他们是为了什么，也能毫不在意地笑脸相迎。

“人在哪？”兰并不想和他们多说废话。

“放心，他们都好好活着呢。”无应漫不经心地笑到，随即她拿起手机，“兰来了，你等会把他们带出来。”

“坐吗？等会薪鸣健完身会叫他们过来。”南图解释到。

兰也不推让，走到沙发另一头坐了下来。

如果不是知道每次从他们这里带回去的人，都是怎样一副精神失常的模样，不然凭他们这副轻巧的态度，会让人觉得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发生。

不过也是，兰想到，在紫江城几个蚁的失踪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身体上的打骂折磨更是平常，这些事情兰更本无法限制，她能做的只有守住蚁的生命这条底线。

前楼的人还好处理，只是这四位塔尖选手已经在一次次地挑战着规则，一旦这条底线在他们这里失守，也意味着兰对蚁的管控会在紫江城崩塌。

她仰靠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出神，回想起来，好像每一次她见到这几位都是在这个隔间，明明这是整个套房最小的隔间。

脚步声响起，薪鸣从隔间后方出现，他浑身散发着水汽，应该是刚刚从浴室出来，“就这么放他们走了？”

薪鸣目光凶狠，一头暗红色短发衬得五官更加锐利。

南图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地低头一笑。

接着，薪鸣身后慢慢走出三个人，他们的脚步有些虚浮，双手交叉在身前，微微弓着背，一副低顺拘谨的模样。

“过来收东西。”无应叫到。

其中一人点了点头，朝餐桌走去，虽然他们身上穿着的是崭新的白色工作制服，但一抬手，兰就看到了袖口上缩后露出的伤痕。

分到紫江酒店的蚁和其他地方不同，由于这里会面对外客，负责人会把一些长相标志的蚁安排在这里，相对而言这边的工作也会轻松些。

也是同样的原因，在紫江酒店的蚁可以很大程度上避免内部的蚁所会遭受到的身体上的虐待。

又是这几个疯子，兰想到，不过好歹没有在他们脸上留伤。

“等会让服务生来收不就行了，”兰起身到，“人我先带走了。”

“到今天为止，一局都没赢，没用的废物。”一天突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带刺。

在收拾餐桌的蚁听到这句话，控制不住地瑟缩了一下。

“兰，你知道我们也不是随便就带人走的，”无应也站起身，朝她走来，“但是紫江酒店总能遇到这些仗着一张脸好看，就想重新回到选手赛道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废物。”

听着这段铺垫，已经让兰感到不妙，之前这四人并没有阻挠过她带人离开，当然也许是因为之前她都会带着几个执行者过来。

“三天赢不了一局，就算在这群臭虫中也是极品loser了，”无应继续说到，“所以兰，他们还没从我们这里毕业呢，人，你不能带走。”

该来的还是来了，兰的心中一沉。

“兰！这间套房不是你能随意进出的地方！”

一声嘹亮的喊声从门口的方向传来，几人齐齐望过去，金发男带着四名执行者朝他们跑来，他一边喘气，一边高喊着“Leader!”。

他这副紧张的模样，倒是成功让四个塔尖Leader笑出了声。

“这是要干嘛，”兰挑眉到，“要不我也叫一群执行者来，直接打群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