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棋瞧着桌上的一封密信发呆。
这是齐韵从宫内传出来的。
她在信中说,六皇子不知使了什么计谋,连皇上此次也不听齐韵的了。韩家不敢同皇上公然作对。如今形势很是紧急。齐韵眼下只有一个法子,让传棋先躲起来,避开这一阵子,齐韵再想办法说动皇上。
传棋将密信烧掉。
她换了一身男装,瞧着铜镜中那个俊俏的儿郎,苦笑道:“传棋啊传棋,这次你的麻烦大了。”
她这次,恐怕不能再听齐韵的了。
传棋不知道为何齐姑姑总是那么自信,认为只要是她的话,皇上都会采纳。
六皇子是皇上的亲儿子,哪有一个父亲不偏袒亲儿子,反而去偏袒一个老宫女呢?
除非……传棋心中一动。
除非那个儿子,有图谋不轨之心。
六皇子之前在礼部内院做的事情,因为何向明的死而不了了之。
齐姑姑说,皇上觉得,这只是六皇子在与太子斗气,并不是什么大事,因此也没有再深究下去。
传棋一直觉得,事情远非那么简单。
首先是何向明的家世背景,还有那一群年轻人的身世。
他们都是家道中落之人,对当今朝廷的政策,对当权的朝廷官员,都多有不满。
六皇子为何要挑选这些人,就很值得让人怀疑。
太子是嫡长子,已立了几年,根基按理说已经稳了。
但是,六皇子被封了王爷之后,迟迟不去封地,皇上也没有硬逼着去,就这样一拖二去的,六皇子竟然还协管了许多朝廷部门。
这就很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一些朝廷官员还产生了一些错觉,并投靠了六皇子一方。
于是,如今文朝便出现了太子与六皇子两派的势力。
太子这一派的势力明面上强一些,例如吏部这些掌握官员任免升迁贬降的,就在太子的管辖下。
礼部这些看似无关紧要的部门,给了六皇子协管,但是礼部却管着科举考试,这是人才选拔的第一个门槛。
太子虽是嫡子,但是皇后薨世已久,一直都未再立。
六皇子是贵妃所生,如今贵妃协理六宫,虽无皇后之名,却有皇后之实。
若是哪一天,贵妃被封后,那六皇子也就是嫡子。
同样是嫡子,六皇子,就更加有竞争力了。
太子谦和,六皇子狂傲。
皇上常褒奖做对了事的太子。
但是,皇上也常包庇纵容做错了事的六皇子。
究竟皇上更喜欢哪位皇子,便更加扑朔迷离,众说纷纭。
传棋以往并不关心这些事情,即使关心也看不明白。
这些朝中局势,基本都是与喻言闲聊时,听喻言分析的。
怎么又想起了喻言那个家伙,传棋看着镜中的自己,鼓起了腮帮子,就像是一只往腮帮子装了许多食物的小松鼠。
她不由地笑了出来。
是了,有什么好气的呢?
天下无不散筵席,朋友也有聚散离分。
以前他是朋友,往后便不同他做朋友,那也只是回到了最初,又有什么大不了。
并不算是失去了什么。
传棋走出了门,叹道:“真真是,唯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才是属于我的。”
她紧了紧衣领,悄悄从一扇无人知道的偏门,走出了女学馆。
一直走到离女学馆挺远的地方,她叫了辆马车。
也并没有让马车停在目的地,只是行到了一个岔路极多的路口。
她从小巷子里钻进去钻出来,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我,湮没在人群之中。
她找到了陈琼的家,在一处破旧的小院子里,小院子被分租给了好几户,陈琼家住在最西边的一处小屋子。
那北风吹得屋子窗户阵阵作响。
传棋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声疲惫苍老的声音,“谁啊?”
传棋压粗了声音:“咳咳,伯母,方便开门吗?”
过了好一会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你是谁?”
传棋轻声道:“我与您女儿认识,过年了,来看看您。”
老妇人让开门,“年都过完了……”
传棋笑道:“还是正月,年就没有过完。”
传棋走进屋里,发现里面比外面也暖和不了多少。
老妇人上了炕,裹着一条旧毯子,哆哆嗦嗦的。
“年纪大了,就是怕冷。也不知道几时才能到春天。”老妇人喃喃道。
传棋看着窗外:“雪在化了,春天就要来了。”
老妇人又道:“可是,陈琼她回不来了。”
传棋默然,从怀中拿出一个暖炉,又拿了一张银票。
老妇人不接。
“这辈子被太多人害过了。怕了。你走吧。”
传棋道:“这一点钱,不足以能害得了人。只够买几块碳,度过这个冬天。”
那老妇人道:“见到春天又能如何?”
传棋道:“总有一个春天,陈琼的父兄会回来。”
老妇人突然眼睛一亮,又暗淡了下去。
“皇上康健,我如何等得到那天。”
传棋道:“宫中无后,太子无正妃,往后的喜事多了去,如何等不到呢?”
老妇人混浊的眼睛看着传棋,“姑娘,你究竟是何人?”
传棋眼神真挚,“只是一个认识您女儿,希望您能再见到许多个春天的人。”
传棋转身离开。
老妇人没有下床,传棋给她关上那扇吱呀作响的门。
传棋又去了何向明的家,同样是破败的院落,一个孤独的老妇人。
那些被流放的年轻人的家,她全部都走了一圈。
无一例外,都是破败不堪穷困潦倒的家。
只是有些家里的父母兄嫂还在,能做些活,日子过得稍微好了一些。
但是相同的是,这些家里都过得不开心。
曾经拥有再狠狠失去,总是更加令人悲伤的。
走了一圈,看了一圈,传棋心里很是低落。
那些家里说着自己的孩子是冤枉的,是被骗了。
可又能如何呢?
传棋想到她在礼部园中园的日子,那些年轻人才思俱佳,勤奋好学,秉性纯良,只是稍显有些愤世嫉俗,不甘于自己的际遇罢了。
可如今,他们都被流放,以他们耿直的性子,能不能平安回来,都是一个问题。
他们本来以为自己是在为朝廷做事啊!
他们本来以为做得好了,就可以立功了!
可谁知,却成了罪人……
传棋在这白茫茫的天地里走着……他们成了罪人,可她呢?
她也许就要被迫嫁给那个坏蛋罪魁祸首六皇子了。
正垂着头出神,突然身后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
“姑娘。”
传棋回头,是陈琼的母亲。
她走过去,“伯母。”
老妇人道:“姑娘,你为何要假扮成男人?”
传棋苦笑道:“以前从不觉得女儿家有什么不好,可如今,却真的很烦自己是女儿身,许多事情,由不得自己。”
老妇人道:“我刚才跟了你一路,你是个有情义的姑娘。”
传棋嘴角抿了抿,像是要哭,“情义有何用呢?我无力自保,无力抗争……我可能就要嫁给那个害了你们的人了……”
老妇人一怔,半晌才喃喃道:“你知道是谁骗了向明,骗了琼儿?”
传棋点点头,又摇摇头,“我没有证据。”
老妇人蹒跚转身,“你等我一下。”
传棋等在原地,过了许久,老妇人回来了,手上握着一个用红布包住的物什。
“给你。或许有用。”
传棋接过来,小心地掀开红布,只见里面是一个半圆形状的小铜块。
“这是什么?”
“我也不知。这是琼儿临走前让我保管的,本想等她回来还给她……现在也人也没了……我一直留着,总觉得或许有用,也或许是个祸害……姑娘,你拿走吧。”
传棋心中疑惑,这是她第一次见陈琼的母亲,两人非亲非故,为何要给她此物?难道他们家再也没有可以托付的人吗?
老妇人似乎知道传棋心中所想,道:“这些日子以来,你是唯一一个来看我的。亲戚朋友早就躲得远远的。今年冬天格外冷,我不知道还能不能撑得过去,这东西,我还能给谁呢?”
传棋突然心中很是凄凉,半晌说不出话来。
老妇人早就慢慢地离开了。
传棋手中握着这个铜块,心想,她能去问问它的来历的,只有两人。
一人是齐韵,另一人就是喻言了。
六皇子协管女学馆,若是把此物放在学馆里,始终不安全。
她突然就想到了国子监的暗格。
传棋是记得暗格的机锁如何打开的,而国子监的藏书馆对女学馆的学生是开放的。
只要等到夜深无人之时,她便可以进去藏好此物。
计划周全,她便回女学馆,重新换回了女装,去了国子监藏书馆,一直等到无人之时,悄悄进了暗格,将铜块放好。
馆长已经命人悄悄将传棋的物品收拾一番,等到夜深时,将传棋送上马车,去了京郊一处隐蔽之处。
齐韵让传棋暂时躲在这里。
那小院落已经收拾干净,传棋无需再收拾什么,只放好自己的衣物便可。
她本也没什么首饰,简简单单的,只带了几本书和笔墨纸砚。
等她躺在榻上,天还黑着,离天亮还早。
她模模糊糊地睡了过去。
梦中,何向明和陈琼,浑身是血地朝她走来。
慢慢走近,走近。
他们没有了眼珠子,眼眶血红一片,恐怖地淌着血水。
“救我!”
“救我!”
传棋惊骇得醒来,满头冷汗……
还有人在看么?这篇文早就写好了大纲,本想日更不断地写完。可是,工作上有些变动,总是耽误了,每次一断,就有些卡文。希望接下来尽量日更完结。我什么时候才能写到两人在国子监密室里那啥那啥的那段啊,感觉男主女主都等不及了,快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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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老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