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棋怀中抱着那对泥塑小燕子,依照喻言的话,顺利回了宫。
而此时,老嬷嬷和小宫女并没有回来。
齐姑姑问传棋发生了什么。
传棋已经想好了一套说辞,并不是故意想要隐瞒,只是,不想给齐姑姑惹麻烦。
齐姑姑是宫中的人,再怎么有资历,也只是仆,而六皇子是主。
传棋道:“在街上遇到了六皇子,他好心邀请我去看灯,后来游人太多,同他走岔了,嬷嬷她们本想帮我拿件披风,就跟着六皇子的人走了,后来走岔了,她们就寻不到我了,于是我就想着先回宫,说不准她们已经回了。”
齐姑姑没有怀疑传棋的话,点了点头:“我派人去六皇子那里问问。”
齐姑姑派人先伺候传棋睡下休息。
传棋将那对小燕子摆在了床边,却怎么也睡不着,不知喻言如何了?
有没有安全脱身?
等到子时左右,老嬷嬷和小宫女回来了。
传棋听到外面的动静,立即起了身,鞋子也没穿好,便匆匆跑了出来。
“你们没事吧?”
“姑娘没事吧?姑娘没事就好,否则老奴可……”那老嬷嬷说着就哭了起来。
齐姑姑问:“究竟发生了何事?”
这老嬷嬷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人了,齐韵极少见她如此哭……
老嬷嬷道:“那六皇子不安好心呐!他故意支开老奴,强喂老奴喝了蒙汗药,老奴一觉醒来,已经过了两个时辰!”
齐韵转而看着传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老实说出来!”
传棋咬了咬下唇,道:“我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啊,他让我猜灯谜,我就顺着猜过去,路上遇到有人与他认识,他就与人说了几句话,我没等他,自己去猜灯谜,一转头,就没见到人了,走岔了。”
“真就这样?”
传棋点点头。
齐韵对众人道:“退下吧。今日就如传姑娘所说如此,谁问,都是如此。知道吗?”
老嬷嬷等人会意,退下。
齐韵拉着传棋入了里间,叹了一声:“好险呐!”
“他必定是对你起了坏心,但是还没行动,你就与他走岔了。也是菩萨保佑了。”
“你知道吗?”
“我派人去打探消息,据说六皇子等人在南山的北面被袭击,六皇子眼睛被伤。你可知,是谁袭击了他!”
“是喻言和他手下的暗卫。”
“现如今,喻言还跪在六皇子府中请罪,据说他也受了伤……”
传棋的心猛地一跳:“受了什么伤?”
齐韵道:“听说似乎是刀伤。”
传棋抓住齐韵的胳膊:“要不要紧?”
齐韵看着传棋那紧张的模样,摇摇头,道:“棋儿,也许是喻言误打误撞救了你,若不是他中途去袭击了六皇子,说不准六皇子会对你做什么……但是,喻言的伤势,自有他的父母去操心,而且……他快要订亲了,看中的就是刑部尚书谢家的姑娘,谢瑶影,是你的同窗……”
传棋垂下了头。
原本朗朗夜空,突然间,暗了下来,一阵风吹过,飘飘摇摇地下起了雪。
…………
第二日,传棋要离宫回女学馆了。
齐韵领着她,去向皇上请安。
龙椅上的皇帝明显有些疲惫,但仍打起精神与传棋说话。
传棋觉得皇上对她有些过于亲切,倒不像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反而像是一个远房的长辈。
几句关心寒暄之后,皇上对齐韵道:“老六昨晚又闯祸了。”
齐韵看着皇上,等着他继续说。
皇上道:“昨晚,他在南山北面,与喻言发生了误会,喻言伤了他的眼睛,他又砍伤了喻言的胳膊。”
齐韵道:“此事倒不用说与我知,皇上英明,一定能够妥善解决。”
皇上笑道:“喻首辅已经将喻言领回去了,老六也说不再追究。只是老六心里的一口气,顺不下去,求了朕一夜,朕又不敢随意答应他。你可知他昨夜为何去了那南山北面?”
传棋默默垂下了头,耳朵有些红。
皇上看到了传棋的反应,笑道:“那个老六,为了讨得一个姑娘的欢心,竟将没有完全修好的南山北面沿途挂上了灯笼,想邀请姑娘赏灯,奈何与那姑娘走散了。”
“昨日上元佳节,热闹时最怕出乱子,京城内外都加强了巡逻。那个老六,把封路的路障撤去,又点亮了北面的灯,怪不得喻言疑心,以为有人作乱,于是领人过去查看,两边人打起来,天又黑,这就误伤了对方。”
“老六啊,求着朕,想要娶那个姑娘。可是,朕还是要问问那个姑娘的意思。”
齐韵侧头看看传棋,她垂头抿着嘴不说话。
齐韵道:“皇上,六皇子已有正妃。”
“两个正妃,平起平坐,也无不可。”
“家世相差太多。”
“难得有情郎,老六会为那个姑娘做那么多事,必定不会亏待她。”
齐韵站起身:“此事不急。奴婢先告退了。”
传棋也忙起身,跪安。
齐韵走在前面,传棋跟在后面。
传棋看不到齐姑姑的表情,但是觉得她似乎不高兴。
传棋很沮丧,似乎又给齐姑姑惹麻烦了。
过了许久,一直走到了宫门处。
齐韵转身,眼含悲伤:“棋儿,是我的错,连累了你。”
传棋不解,“明明是我惹了六皇子,连累了姑姑。”
齐韵道:“你放心,绝不会让六皇子顺心如意。六皇子一派,与太子一派,明面上都是对立的。太子一派的世家中,有几家的公子才貌俱佳,我心中已经有了一些人选,这几日,我便安排着,让你在女学馆里,见见人。若是满意,就定下亲来。”
传棋瞪大了眼:“我……我不想那么早嫁人,我只想安安心心在女学馆读书。”
齐韵叹道:“此事本不急的,但是六皇子那边……不急也得急了!放心,只是订亲,过几年再出嫁都可以。”
齐韵看向宫外,突然沉默了好一会儿,又拉着传棋的手,道:“我知你心里或许有其他人……但是,之前那个人,心里装着别人……现在那个人,他的家族太过于复杂,只有他母亲那种八面玲珑,心有七窍之人,才应付得来。棋儿,或许……或许他心里有你,可是他却无力应付这一切。他们家,向来是不站太子和六皇子任何一边的。若他与你……那便就是向世人宣告,他们家,选择了太子。”
“所以,你们是不可能的……”
“棋儿,这世上总有一些事,不会如人所愿。只能在可选择可控制的范围内,去选择最好的。”
传棋觉得脑袋有些嗡嗡作响。
在宫人口中,向来寡言少语,人狠话不多的皇上,对她说了许多。
在其他人眼中,向来清高孤傲,不喜言谈的齐姑姑,也对她说了许多。
这些话,都太复杂,太难懂了。
她觉得,她需要好多时间,好多精力,还有……好多的眼泪,去消化这些话。
齐韵柔声道:“回学馆吧,马车在宫外。”
传棋行了礼,转身慢慢往宫外走。
怎么才数日,她的心情却天壤之别。
初入宫时,她只是担心自己不知规矩礼仪,惹了麻烦。
可如今,她觉得好沉重好沉重。
她说不出来为什么觉得这么悲伤,明明她早就知道她与喻言是两个世界的人,明明她早就觉得自己放下了。
总归是以后要嫁人的,嫁谁不是嫁,只要不是六皇子那种坏人就行。
齐姑姑选的人一定是好的。
传棋上了马车,一个小宫女道:“传姑娘,你的行李都收拾好了,应该没有漏。你回去以后再检查检查,若是漏了,托人告诉一声,我们再寻寻。”
传棋忙道:“有一对泥塑小燕子……”
“装在小匣子里,收好了。”
传棋松了一口气。
雪下了一夜,今日才停下。
路上积雪,很不好走,马车慢慢地行着。
南方来的姑娘,第一次见到雪,只觉得这仿佛是另一个世界,一个根本不属于她的世界。
传棋觉得,自己是不是起初就不该来到这里。
就在小镇待着,肯定比现在要更加快活轻松。
至少,心不会那么疼。
“传姑娘……传姑娘……”
传棋扭头。
那小宫女道:“传姑娘是不是太冷了?鼻子眼圈都冻红了。”
传棋垂下头,笑了笑,将帘子放了下来。
…………
齐韵的行动很快,传棋回女学馆没两日,就安排了一个世家公子,以来讨教学习的名义,与传棋见面。
那公子姓韩,长得斯文白净,举止谦和有礼。
韩公子在正堂内,与馆长和传棋等人说了几句,馆长便借故离开,让韩公子与传棋二人说话。
传棋看这韩公子比她还害羞,一直喝着茶,不敢看她。
她心中突然有些不忍,觉得自己漫不经心的态度,着实有些不礼貌。
她主动起身道:“韩公子,要不要再给你添点茶?”
韩公子忙摆手:“不用不用。”
可是他不知是不是太过于局促,竟不慎碰翻了茶水,弄湿了衣衫。
他站起身,拱拱手,“今日得先告辞了。”
传棋也站起身,“好。我送你出去。”
两人边走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传棋也不知道韩公子对她是什么态度,只觉得他好像有些紧张。
到了门口时,韩公子行礼告辞,传棋回身。
只见不远处出现了一个人,他的左边胳膊绑着纱布。
传棋一时愣住。
这时,身后传来韩公子的声音,“传姑娘,今日失礼了……我以前,以前从没有这般冒失的,还请你不要介意。”
“下次,我能请你出去走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