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不过去了,传棋便从喻言身后走了出来。
卫若惊得下巴都快掉了,没想到喻言身后竟躲着个人。
“传……传……传闻中的传姑娘,好久不见……”卫若一时有些结巴了。
传棋随意礼了一礼,眼睛并不看向卫若,挑了个离卫若最远的座位,坐了下来。
喻言便翩翩然坐在了两人之间。
小二上了茶,不一会儿,戏台上刚刚唱戏的伶人又上了台,唱起了小曲儿。
传棋侧身看向戏台,入迷地听着台上那伶人唱的小调儿。
卫若看一眼传棋,又看一眼喻言,轻声叹道:“谨言,我算是知道真相了。”
喻言:“嗯?什么真相?”
卫若压低声音:“知道为何你从不搭理谢瑶影,也从不对那些中意你的姑娘们垂怜。”
喻言端起茶杯,悠然地饮了一口茶,并不在意卫若说的这个话题。
卫若接着说:“原来都是因为……”
“因为你是个喜欢受虐的!”
卫若下了这个结论。
喻言一口茶勉强咽下,看向卫若:“你不懂。”
卫若指了指正专注听小曲儿的传棋,道:“我不懂?你还带她来听这个,这不是喜欢受虐是什么?她若是喜欢台上那人,你是不是还会为她买回去?”
喻言:“……”该不会真到这一步吧?
但是喻言表面上仍不动声色,故作淡然,睨一眼卫若,道:“买回去,倒也不是不可以。”
卫若震惊得手上一抖,将茶杯坠落至地上。
清脆一声,传棋回过头,看看地上,又看看卫若。
她轻轻柔柔道:“没事吧?没有烫伤吧?”
喻言笑道:“没事。”
店小二上前来将碎片拾起来,很快给卫若又换上了一盏。
卫若摇着头:“传姑娘,你究竟有几副面孔?”
传棋不解地看着卫若,卫若探究般看回去,见小姑娘一脸天真懵懂。
有些日子不见,这小姑娘好像愈发出落得标致了。
若不是那日他亲眼看到,小姑娘一脚将喻言踢伤,他是绝对不敢相信,这样一个才华横溢,纯真漂亮的小姑娘,会那么凶狠地伤人。
太有欺骗性了。
看起来柔柔弱弱,实际却下手那么狠!
看起来单纯天真,实际却喜欢听小曲儿,还能让喻言自愿带她来听,这绝对是手段了得,心机深重啊!
卫若突然庆幸,好在当时皇上拒绝了赐婚,否则,这小姑娘,他可受不住。
他又转向喻言:“谨言,你清醒一点,你不会是真被下了蛊吧?”
喻言疑惑:“下蛊?哪里来的无稽之谈?”
喻言看向传棋,传棋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卫若在说什么。
卫若有些恨恨的,又有些无奈道:“谨言,难道你不知道,近些日子,京城传出的一阵流言?”
“他们说,你是被那南方小镇来的女子下个蛊,才会当众被踢伤后,还与这女子来往。还有人说,见到你陪着这女子出入各种小店小铺,一点儿也不似往日的矜贵冷傲,而是滔滔不绝地说话哄着,像个低声下气的仆人一般……”
传棋起初觉得匪夷所思,可越听下去,又回想起这一个多月的相处,越觉得卫若说的那些传言确实有几分真。
她和喻言单独相处的时候,已经习惯了他风雅有趣的模样,而不知不觉地,忘记了他在旁人面前的样子。
刚刚她躲在喻言的身后,听到他与旁人讲话,言语冷傲,仪态矜贵,确实与他平时和她一起时,完全不同。
喻言道:“可笑,话说得多,就像仆人……卫若,难道你家仆人与你话多?”
卫若一时哑然,发觉自己说得造次了,脸上露出羞愧。
喻言淡淡道:“朋友间,话才会多。卫若,我与你说话也多,不是吗?”
卫若指了指传棋,道:“她刚来京城多久?能同我们相比?我与你是自小相识的,知根知底,话当然多些,可是她……”
卫若顿了顿,扭过头,嘴里还是叨叨不停:“她把你踢伤,我自小可有伤过你半分?”
喻言道:“那是因为我有错在先。”
卫若又道:“那也不该如此,当街把你踢伤,众目睽睽的……况且,那次你为了帮她在论辩场上赢过我,故意惹我入圈套,我也并没有伤你,对不对?这种会伤人的,你还将她当朋友?”
他凝神看着喻言,说:“你当真把她当朋友?”
喻言不语,垂眸看向茶杯,一片茶叶静静地从水面沉到水底,澄清的茶水如同小姑娘的眼眸一般,纯真无邪。
还不是时候。
她刚刚被柳博容伤了心,如果这个时候表明心迹,倒像是趁人之危似的。
“是,是朋友。”喻言对卫若道,又看向传棋轻轻笑了笑。
传棋一时愣住。
喻言笑着指了指戏台,道:“还不听小曲儿?待会儿人家就谢幕了。”
传棋扭过看去,只见那戏子正在唱着最后一句,唱完后,便婷婷窈窕地行了一礼,走去了台后。
喻言调侃道:“看吧,人家唱的时候不认真听,人家走了又不舍得。”
传棋倒没说什么,卫若却目瞪口呆,震撼于喻言说话的语气,倒真没把传棋当外人似的。
恰好此时店小二端了菜上来,卫若一看,两个人的量。
告辞告辞。
他站起身,“你们吃吧,我饱了。”
末了又转过身,恶趣味一般,“你注意点影响,谢瑶影来找我打听你好几次了。”
也不等喻言回话,他便走了。
传棋咬着筷子,道:“谢瑶影打听你什么?”
喻言摇摇头,一副毫不关心的样子。
在这个酒楼里,若是不喝点小酒,十足有些对不住这里的气氛。
店小二热情推销,喻言与传棋便也叫了一壶清酒,边喝边聊。
传棋抿一口酒,啧了一声,回味了一会子,又饮了一小口,笑道:“入口不呛,这酒挺好喝。往日里见那些醉汉在街头丑态百出,我一直都不曾尝试过呢。”
喻言见传棋喜欢,眼中也含着笑意,道:“咱们一起吃过许多东西,一起喝酒倒是头一次。”
两人喝得高兴,一壶酒转眼便见了底,店小二很有眼色劲儿地接着端上了一壶。
传棋第一次饮酒,不知深浅,只觉得好喝,便当茶水似的,喝得多了。
而喻言喝酒也喝得极少,并不知这清酒虽入口不呛,然而后劲儿也不小,所以也没有阻止传棋。
店小二倒是好心的,看着两人已喝下了三壶,便说:“客官,再喝就多了。”
喻言转头看向传棋,“还好吗?第一次喝酒,别喝多了。”
传棋点点头,乖巧地如同小猫一般。
喻言便让店小二再上些爽口的小菜,解解酒。
店小二刚走,喻言突然发现一只小手抚到了自己的脸上。
他心里急急跳了几下,回过头,只见传棋面色绯红,眼神迷离。
她说:“喻言,你长得真好看,比刚才那个唱小曲儿的戏子还好看,比我见过最美的姑娘都好看。你是怎么长成这样的?”
喻言咳了咳,将传棋的手放下来,“你喝醉了。”
传棋笑道:“什么?我清醒着呢,我问你啊,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你有没有安什么坏心?”
喻言忙道:“没有……没有坏心。”
传棋又伸手拽着喻言,凝视着他:“那你,究竟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喻言有些躲闪,“我们……是朋友。”
传棋追问:“只是朋友吗?你请我吃好吃的,陪我逛京城,送我小玩意儿,你花了那么多钱……只是朋友吗?”
喻言有些语塞,默了默。
传棋伸手抓住他的手腕:“只是朋友吗?”
传棋不知怎么地,发觉此刻自己的胆子变得特别大,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只想问到一个答案。
也许是这一个月的相处,给了她勇气。
也许是刚才卫若的话,让她心生希冀。
也许是那三壶清酒,让她变得这样疯狂。
喻言抬起头,看向她:“那你呢?你希望是什么?”
以前,真的只是朋友。传棋心里说。
可是,她发觉自己越来越习惯了喻言的陪伴。
她和他聊得来,他不会嘲笑她是书呆子,他懂她说的每一个典故。
她也喜欢听他说话,说天上的云,说水中的鱼,说路边的花儿。
她想一直都能拥有喻言的陪伴。
如果只是朋友,就没办法一直都有这样子的陪伴了。
喻言随时可能订亲,而他若是有了未婚妻,就会去这样陪伴未婚妻了。
想到这里,传棋眼圈有些微红,她撇了撇嘴角,道:“我不希望……”
话没说完,嗓子已经凝噎。
喻言见传棋如此,心里一急,忙道:“你别哭。”
“传棋你别哭,我没有坏心的……只是……”
“只是柳博容他托我照顾你的,他去广陵郡了,去求亲,临走前托我照顾你。”
喻言说的都是实话,并没有骗传棋。然而他却只说了一半。
当时柳博容与喻言告辞之时,让喻言照顾好传棋,喻言回答他:“我会照顾她,本就会照顾,与你无关。”
可是此刻的喻言,不知怎么,却说不出这后面的话。
传棋眼睛噙了泪,长长的眼睫毛忽闪忽闪,泪珠儿就坠落了下来。
她心里像是碎成了一块一块的,她第一次知道心碎是这种感觉。
是她误会了。原来一切都是因为柳博容的嘱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