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皎洁,高贵地挂在天际,撒向人间一股寒光。
传棋从矮树丛里钻出来,回到了礼部的宅院中。
此时,已经丑时了。
传棋怀着沉重的心情,走回自己的房中。
她一时有些不知所措。究竟谁说的是对,谁说的是错?
刚才陈琼对她说,他们这数十个年轻人,做的事是对的。
可是齐姑姑明明说,怀疑有人卖题。
传棋想要从陈琼那儿知道更多消息,可是,陈琼却说:“这事是有风险的,你少知道一分,对你便好一分。”
这一晚,传棋思来想去,辗转反侧,一直到鸡鸣拂晓之时,她才模模糊糊睡着。
她似乎看到,在一片雾气中,有一艘大船。
她跟着人群,上了船。
船一路南下,停在了传家镇的港口旁。
她爹娘在岸边冲她招手:“棋儿,棋儿。”
可是传棋在船上大喊:“爹娘,我不能下船,我的书还没有读完!我还有事情没做!”
接着,那艘船又转头北上,须臾之间,就到了京城。
她看到齐韵和一众女学馆的先生在岸边看着她。
她们表情冷漠:“传棋,你怎么一声不吭就跑了。就知道你坚持不下去。若是坚持不了,就趁早退学,不要占着我们名额。”
传棋很惶恐,立马解释:“不是的,我只是回去看望了爹娘,我肯定能把学业坚持下去的。”
她下船后,齐韵和一众先生突然就转身离开了,她赶忙在后面追,可是怎么也追不上。
她大叫:“等等,等等我!”
内心焦急万分之时,突然一阵雾气飘来,齐韵与一众先生消失在雾气之中,传棋更加害怕。
这究竟是哪里?她们都去哪儿了?
这时,一只温暖的手突然握紧了她,让她感觉到心里踏实了几分。
大雾散去,她回头一看,握紧她的人,是喻言。
喻言眼中一抹清清冷冷,嘴角一丝似笑非笑。
他说:“你逃不过的。”
“你逃不过我的手掌心。”
传棋心里很慌。她忙摇头。
接着,出现了李雪曼等一众贵女,她们站在传棋的面前,盯着她。
喻言指了指她们,道:“你会如同她们一般,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传棋只觉得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她用力挣脱开喻言的手,却怎么也甩不开。
这时,她看到喻言的另一只手抬起来,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
她摇着头,想要躲开喻言的手,可是却怎么躲不掉。
喻言白皙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指,温存地抚着她的脸颊,好像要夺走她的心。
她听到远处飘来一阵声音:“乖,该醒了。”
她猛地一惊,睁开了眼。
只见喻言穿着素白衣衫,正坐在她的面前。
他的手,贴着她的左脸。
她警惕地坐起身,看了一眼喻言的手。
喻言有些尬然,缓缓将手收回。
她问:“你们京城的男子都是这样吗?男子竟能总来女子的房中。”
喻言一时怔住,半晌后,他沉声道:“所以,还有哪个京城的男子,也来过你的房?”
传棋:“……”她是这个意思吗?
传棋声音愈发冷冰冰的:“你究竟有什么事?”
话音刚落,只听传棋的肚子咕噜叫了一声。
她皱了皱眉头,有些尴尬地抿了抿嘴。
喻言指了指窗外:“都日上三竿了。一直没见到你,这才来你这儿看看。怎么睡得这么沉,昨晚做什么去了?”
传棋当然不会说自己夜里去找那个院中院,只低下头:“看书看晚了。”
喻言:“哦?”若真的是看书,那么,她的脸为何这样红?
喻言当然不相信传棋,但是也不想直接拆穿她。
他说:“快些起来,吃点东西。别想太多。”
传棋:“嗯。”可是她却纹丝不动。
喻言:“还不起来?”
传棋灵动秀气的眸子凶巴巴地瞪着他:“你不走我怎么起?”
喻言这才背过身去,他说:“我给你留了一些饭菜,放在桌上了。你若是不想去院里,我帮你告个假。”
喻言话虽如此说着,但是他甚至传棋是个最一板一眼的人,今日睡了一上午,她必定会熬夜想这半日给补回来,不会欠下任务。
“好。”传棋轻飘飘道。
喻言没想到传棋竟会说好,这实在是有些反常,于是他回过头:“你说什么?”
这一回头,却看见,站在床边的传棋,正穿着贴身的小衣,手中拿着外袍,刚穿上一个袖子。
少女曼妙的身体轮廓,就这样展现在喻言面前。
传棋忙背过身,恼道:“你混蛋!你是故意的!”
喻言好半天才回过神:“抱歉。”他匆忙走出房门,关好,长身玉立,微微倚靠在门旁,只待心中的一丝涟漪平复下来,这才走远。
传棋穿好衣衫,脑中尽是回想着自己刚刚痛斥着喻言的话语。
混蛋……故意的……
突然又想起刚才梦中的情景。梦中的那个喻言说,她会向李雪曼她们似的,逃不过他的手掌心。
传棋不知道为什么会做这样子的一个梦,她觉得很困扰,她很不喜欢现在的自己,她曾经心无旁骛,一心只读圣贤书,从来都不会做这些奇奇怪怪的梦境。
可是,来到了京城,似乎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交了一个朋友,她一直以为他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却没想到,他却是造成她困扰的始作俑者。
王小八救过她,喻言却害过她。她真希望王小八永远都是王小八,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那个全京城女子仰望着的喻言。
她对于他的情感太过复杂,怎么理都理不清楚。
她得出结论:还是读书简单。人和人的相处实在是太难了。
传棋一边吃着喻言送来的饭菜,一边考虑着接下来的路。
她除了读书,别无所长。可是为什么,齐韵偏要让自己来查这卖题的事呢?
将饭菜吃完,她才突然意识到,这饭菜还是温热的。
如今慢慢进入了深秋,京城的天气转冷得要快一些,饭菜也是很容易就变凉了。
她打开食盒的底层,发现里面竟然装了一些热水,一直温着这些饭菜。
传棋叹一声:“你是王小八的话,该有多好。”
吃完饭菜,传棋收拾妥当,去了日间出题的正堂。
总管事见到传棋,脸上有些吃惊,道:“喻公子不是帮你告了假,说你身体不适,休息一日吗?”
总管事声音虽不大,但由于四周安静得很,除了翻书便是研磨的声音而已。因此他的话,便显得格外清晰,与刺耳。
至少在传棋耳中,十分刺耳。
她和喻公子,毫无关系的两人。为何是他帮她告假?她身体不适,他又怎么知道?
旁人似乎也是如此所思所想,纷纷抬起头,意味深长地看了看传棋。
她刷得一下,脸骤然红了。
传棋想解释什么,却又无从开口,便只能低下头,硬着头皮道:“我拿些东西便回去休息。”
她匆匆从自己的案几上,抓起一本书,便转身而去。
一路快步,她躲回了自己的小屋里。没一会儿,却听到有人敲门。
“传棋,睡了没有?”
是王氏。传棋蹙着眉,三两下除下外袍,躺在床榻上,裹着被子。
“没睡。进来吧。”
王氏推开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屋子,笑道:“你一个人啊。”
传棋看向她:“他们是安排我一个人住一间屋的啊,有问题?”
王氏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了传棋的床边:“我以为喻公子会在房里照顾你。”
传棋一听,又羞又恼:“你说什么胡话。我根本同他不熟。”
王氏笑道:“别瞒我了,实话告诉你,上次你们在院中假山处亲热的事,有人看到了。”
传棋刚要反驳,王氏按住她的手:“放心放心,没人敢说喻公子的闲话的。你很安全。”
传棋冷笑一声:“没人敢说?你们不是一直都在背后说吗?”
王氏道:“那些谣传只不过都是说喻公子与谁多说了一句话,多看了谁一眼,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谁还敢真的敢说喻公子的风流事呢?”
传棋突然很认真地看向王氏:“我真的,真的与他没有关系。都是误会。”
王氏见传棋如此认真,先是一愣,接着又噗嗤一笑:“好的,你说没有就没有吧。”
传棋百口莫辩,刚想再说着确凿的证据,说服王氏,却见王氏摸了摸自己屁股底下。
“啊,这个位置,应该喻公子也坐过吧,没想到,我竟然能坐到他坐过的地方。”王氏笑道。
算了,传棋闭上眼睛,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名声坏了便罢了,大不了她一辈子不嫁人了。
王氏道:“对了,我是来跟你说个正事的。你昨夜是不是找到了内院?我并没有告诉你内院所在,你怎么知道的?”
传棋现编:“我只是夜里睡不着,在那里散步,正巧见到一个人从树丛钻了出来,这才误打误撞知道了有个院中院的存在。”
王氏道:“本想等这里结束了,再告诉你,既然你已经知道了,便不用我再跟你细说了。往后,何向明会直接联系你。我家中有事,要提前结束这里的工作了。来跟你告个别。”
传棋看向她:“还可以提前结束吗?”
王氏满不在乎地说:“有什么不可以,我家里有事需要处理,难不成还不准我回家?”
王氏站起身,笑嘻嘻地看着传棋,道:“其实你长得确实好看,怪不得喻公子喜欢你。只不过,我劝你一句,他是天上云,你是地上泥,虽然同在京城,看着同一片天,踩着同一片土,可是你们啊,差得远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