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赶到海龙村时已经日落西山,天边泛着晚霞,映在稀疏的云层上让人不住驻目。
但饥肠辘辘的他们却没有心情欣赏美景,幸好江潮准备了吃食点心,让他们不至于顶着饥饿救人。
几人为了不让村民发现,只留莫祁一人在外控住马车,其他三人留在了车里。
也幸好如此,不多会儿,就有稀稀拉拉地村民两三个人一组,扛着比成年男子大腿都粗的圆木往海滩走,边走还在边闲聊。
“现下虽是停雨了,也不止龙王祭时会如何?”
“还真难说,我爹说每年龙王祭都不曾下雨,今早雨势如此之大,也不知是不是龙神大人降怒。”
“这刘村长是真不信吗?昨日如此,今日这样,还将方迎娣关在家里柴房不许任何人靠近。若是龙神大人降怒,降在他一人头上足矣!”
云书月听完,一下子枝棱起来,朝言散挑了挑眉,很明显在别有用心。
言散无奈地放下手中点心,“想去一探刘村长家的柴房,问问方迎娣为何要跟他们回来?”
云书月笑而不语地朝着言散点点头。
言散轻叹,三下五除二的将点心吃完,拿起长剑对着云书月歪了下头,“走吧。”
云书月虽然兑换不了系统道具,但是地图导航还是能用的。
而且正太音自从升级之后,还能设置成躲避模式,让她可以轻松绕过村民,径直到达目的地。
只是到了刘村长家后院的柴房可就再也躲不开了,因为刘村长此时正守在门外,审视着每一个路过的人是不是不怀好意。
“给你,用来开锁的,我去引来刘村长。”言散将话扔下,闪身在刘村长面前晃了晃,将他往别处引。
云书月趁此打开了柴房门,总算见到了阔别已久的方迎娣。
方迎娣那一身扎眼的红衣如同二人第一次见那般,只是那时候的方迎娣一副毅然赴死的表情,而现在的她面如死灰。
听见门被推开,她还是维持着旧姿,不动如钟。
“明明已经逃脱,马上要迎接新生活了,为什么要跟他们回来?”云书月双手在胸前交叉,倚在门边直直发问。
方迎娣这才猛然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云书月,“云,云老板,你怎么会在这儿?”
见云书月的眼神里满是漠然,她也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神情。
“他们说我跑了,村里的人每日叫我爹将我交出来。我爹受不住气,每日回去打我娘,都已经将我娘打得不成人样了。”
她口中的话顿了一下,声音闷闷的,微带哭意,“家里只有我娘对我是最好的,即便比不上大哥和小弟的半分,但也让我觉得人世尚有可留恋。”
“如若我娘被我爹打死,那我逃出去又有什么意思?”她止不住地抽泣。
“你告诉我要怎么办?我可以怎么办?”
云书月自从父亲死后,一直与老妈相依为命,一起还父亲欠下的债。二人不仅是母女,更是相互扶持的队友。
基于这样的成长经历,她真的没有办法指责方迎娣的选择。
“我与李老板做了个交易,我将龙王祭斩断,她给我想要的东西。所以,我不是来救你的,我只是来取自己想要的东西的。”
云书月不带一丝感情的说出这话,不单是真相,也是提醒方迎娣,往后或许不会再有人第四次、第五次救她于水火,她必须自己强大起来。
见方迎娣慎重点头,她才继续道:“晚上上竹排前,你听他们的。上到竹排之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紧张,一切有我。懂了吗?”
就在方迎娣点头的时候,门外传来了一阵规律的敲门声。
言散压低声音在门外道:“快出来,不止刘村长,其他村民也来了。”
云书月离开前回头看了方迎娣最后一眼,方迎娣眼中流露出与她年岁并不相符的沉着。
这把年纪即便是吃苦,顶多只是吃学堂不懂功课的苦,被夫子打手心的苦,因为调皮捣蛋被爹娘打屁股的苦。
而不是这种为了一个莫须有的神话传说,被逼着殉身的苦。
云书月与她对望时也不曾想过,这样一个才十二岁,长得瘦瘦小小的女孩,最后竟会做出那样的选择。
——
又是那个海边,又是那处篝火,同样的寒风阵阵,同样的载歌载舞。
不同的是,那夜是团圆的满月,今夜却是宛如弯刀的下弦月。
现下虽是没有了白日里的瓢泼大雨,但倒映着月光的海面暗潮涌动,隐隐有吞没之意。
云书月和言散在被海龙村村民发现之前,总算是赶回了马车上。
曲莲和莫祁见他们及时赶回来,才将悬空的小心脏又放回了肚子里。
云书月看着同样坐在马车外的二人,朝着她挤眉弄眼的。她才将门帘撩开,就被马车里一箱箱不知是何物的东西逼退。
“这是什么?我记得我们离开前可没这么些东西!”
言散蹲坐在箱子另一侧,用手指蹭了一下箱子边缘的黑色粉末,放在鼻下轻嗅后,才疑惑道:“火药?”
莫祁无辜点头,解释道:“方才李老板拿过来放在车上的,说是待会儿有大用。”
言散不明所以地看向云书月,他知道李寻珍昨日来找过云书月,却不知二人又商量了些什么事。
云书月这才想起自己昨日托李寻珍弄来的东西,赶忙说明:“烟火,是烟火,不是火药!虽然也没有差很多……”
烟火在这个时代是个稀罕东西,只有富贵人家可以买得起。
而且没有经过特殊处理的烟火不如现代的灿烂,反倒是会在点燃后伴随着浓烟。正是这浓烟,才让云书月想到了这个法子。
眼看着晚霞退尽,夜色如墨,海龙村的村民又三两成群的从村里出来。
她见马车里都是成箱的烟火,自己与言散也都上不去车,索性吩咐道:“莫祁,趁着海龙村里没人,你跟曲莲一起将烟火放置在村里空僻的地方,不要放在房子附近。”
曲莲颔首示意,应下云书月的吩咐,便指挥着莫祁驾马车进村。
言散问道:“他们去安置烟火,我们该如何?”
云书月自信慢慢道:“走,我们去与李老板他们会和。这放置烟火,只是计划的第一步!”
路上只剩二人,而且四下无声,云书月这才与言散说起昨夜与李寻珍密谈的经过。
言散听后愕然:“她到底还知道些什么?这就是你帮她的原因?为了得到更多的消息,不惜跑这一趟。”
云书月轻笑:“非也,人我要救,消息我也要得到,一箭双雕而已。”
言散虽信云书月,却对李寻珍有所保留,不得不继续追问:“她信得过?不会出尔反尔吧?”
云书月却一反常态,没有半分紧张,随意道:“同为商贾,我既与她说定,那便是赌上这一把。况且能从她口中知道些事情,于我们无害。”
言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是,能知道一些算一些,总比一无所知好。”
说话间,二人已经找到李寻珍,只是她只身一人,四周再无其他帮手。
见云书月前来,她颔首打招呼:“云老板,我已差人去村里放置烟火,只等你一声令下,我点燃信烟,整个海龙村的烟火便会被点燃。”
云书月了然:“如此甚好,且等他们献祭,那便是我们给海龙村送上的最后一场表演!”
——
远处篝火热闹,歌舞升平,唯有竹排随浪而动,被绑在竹排上的方迎娣一脸波澜不惊。
此时天上飘着零星小雨,原本风平浪静的海面突然汹涌起来。
原本围着篝火跳舞的人渐渐从篝火旁散开,跟着刘村长的步伐,往竹排那边去。
“吉时已到,信众谢龙神大人多年庇佑,特地献上祭品。还望龙神大人感念我等心诚,万莫追究!”
云书月三人原本倚在矮木丛的树干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空气中传来一声高呼,引得他们齐齐往篝火那处看。
一个身着粗布麻衣的中年妇女,手脚并用地爬上在海水中飘荡的竹排。
只见她不仅将手中的红花插到方迎娣鬓间,还拔下发间唯一的一根银簪插到红花旁,嘴唇似乎动了动,但离得太远,云书月听不见她对着方迎娣说了些什么。
不多会儿,那个妇女又从竹排爬了下来,背对着竹排和他们的身影在不停微颤。
“献祭!”
刘村长一声令下,绑着竹排的麻绳被方添应举斧砍断。
就在此时,天边响起一道惊雷,夜空随着闪电宛如白日。先前的月明星稀不见踪迹,随之而来的是乌云密布。
原本背着身不看竹排的微颤妇女,双手拉着刘村长的衣袖,一副哀求状。
只是妇女才将将张口,不等说些什么,就被另一个皮肤黢黑的中年男子一把拉开,怒斥几句。
中年男子还看了一眼方添应,随后朝着被海浪往岸上推的竹排扬了扬下巴。
只见方添应一个甩手,将斧子扔在了沙地里,一个助跑,往离岸越来越近的竹排方向跑,还差一步就要到时,借着惯性,朝着竹排的边缘踢了一脚。
快要停在岸上的竹排被踢得往海里飘,才三五息之间,就随着浪往海中央去。
李寻珍紧张地看向云书月,“云老板,竹排已经越飘越远了,还不动手吗?”
话音刚落,云书月还未回应,只闻天边连发数道惊雷,怎么看怎么觉得不祥溢于言表。
即便是唯物主义至上的云书月,也不得不佩服刘村长这选日子的运气。
她看着竹排越飘越远,几乎快要被夜色淹没,还几次差点被巨浪掀翻。
但幸好老天保佑,竹排还在海面上飘荡。
而天边的雷鸣越发密集,她沉声道:“是时候了,等会儿看我手势,只有我右手抬起,你立马放出信烟。”
说话间,一个十米巨浪将竹排抬高指控中,将要落下时。
云书月一阵疾呼:统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