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正月十二,宜祭祀、祈福、出行,馀事勿取。
这个年过得比云书月想象中快,不用忧心下一家店的位置,每天吃饱了出去串门,困了回来歇息,偶尔写下话本,简直就是她梦想中的生活方式。
只是快乐永远都是短暂的,搬砖才是成年人的日常。
今天不仅是云书月和言散出发的日子,也是汤品馆新的一年开门营业的日子。
云书月出发前,还特意回了趟店里发开门红包,虽是不多,只有一两银子,却也是她的一片心意。
谢鑫燃趁着她还没出发,亲自送来了一封书信,说是麻烦云书月替他交给徽州知州,还将二人的路引也一并送到。
云书月将想送她的几人都留在了店里,只道后会有期。
毕竟她过年时已经收了他们许多礼物,有出行要用的披风和御寒的衣物。既然已经收了礼物,那她就不能让人为了送别她在城外受冷。
徽州虽算不上北方,但温度也比越州低不少,甚至还会下雪。
从阳城出发到庐城,满打满算也要个十多天,加之还在年节,他们还真不一定能及时买到御寒衣物。
江桐带着鹿鸣等在了城门外,将一张房契交给了言散,没好气道:“这是你要的在徽州庐城的店面,白阁主托我转交给你的房契。”
言散双手抱拳道:“多谢。”
江桐又到了云书月面前,递给了她一沓约有半指厚的银票,“云老板,这是你第一本话本的分成款,希望今年继续合作愉快。”
云书月笑嘻嘻地接过,连数都不数,顶着江桐愕然的眼神,全都塞进了钱袋,“江老板厚道啊!”
江桐无奈笑笑:“云老板,你就不数数,不怕我讹你吗?”
云书月无所谓耸肩:“江老板,我去的是你家大本营,你要敢讹我,我就敢找你们白阁主投诉!”
江桐失笑:“一路顺风,徽州世族众多,你可别乱写话本了!”
云书月轻笑:“知道了,后会有期!”
随后,她与言散翻身上马,消失在了荒野中。
——
农历正月十五,元宵节,宜祭祀、祈福、开市,忌盖屋、动土、栽种。
二人离开阳城已经四天,他们并没有径直赶往徽州庐城,而是绕道去了一趟闽州丰城,言散与五皇子受命分别的地方。
丰城,从名字看就是个富饶之地,地处沿海,虽是海上贸易经商的优选之地,却也因为海边,夏秋两季容易遭受台风的影响。
这也是五皇子来闽州赈灾的原因,天灾无眼,海水倒灌,将丰城的耕地淹没了不少,也将渔民们赖以生存的渔船都打坏了。
二人骑着马沿海边缓行,海风刮得脸生疼。
云书月一脸羡慕地看着言散的面具,“有那么一瞬间真羡慕你能戴面具挡风!”
言散无奈道:“要不你来摸摸?冻得跟脸上戴冰块似的。”
云书月无辜地眨眨眼,双手抱拳道:“告辞!”
结果她一时没注意手上握着缰绳的力道,反而让原本缓行的马停了下来。
正巧不远处有一皮肤黢黑的老汉在补网,她翻身下马,牵着马走到老汉身边,“老伯,小女子途径此地人生路不熟的,想问下还有多久能到丰城?”
老伯目光暗藏淡漠,抬眼打量着牵马的云书月,还有她身后冷眉冷眼的言散,停下手中的活计,指着东北方向,“那个方向,骑马约莫要半天。”
云书月笑意盈盈回应:“多谢老伯指路,才开春,您就已经准备在出海的家伙事儿了吗?”
老伯原本死气沉沉的眼神突然变得明亮起来,他看向海的方向,话语中满是对今年的期待。
“今晚就是我们村里一年一度的龙王祭,大家不得活动起来祭拜龙王大人,保佑来年出海顺遂,一帆风顺,收获满满。”
云书月这才从老伯口中得知,他是附近海龙村的村民,全村一百多户人家靠海吃海,就靠着出海打鱼这么一个生计,养活全家。
而他口中的龙王祭传承百余年,每年正月十五,就是他们给龙王献上祭品的日子,以求新的一年风调雨顺,所有出海谋生的人都能平安归来。
上一年夏天,台风毁了他们的渔船,也毁了他们村里的小屋。这才让他们发现,上一年的龙王祭品居然从海里逃了出来,所以没有收到祭品的龙王才会怒不可遏,毁了他们的家。
而今夜,他们不仅要献上逃跑的祭品,还有牛羊,让龙王息怒。
云书月听完后眉头紧皱,能自己在海中逃跑并且被村民发现的祭品,可绝对不可能是牛羊之类的家禽牲畜。
言散见云书月脸色不对,转而问起:“老伯,那去年夏天来此赈灾的五皇子住处,可在附近?”
老汉见云书月半晌没说话,也没再说些什么,转身对着言散,指着远离海边的方向。
“就是那个方向,骑马过去也就一炷香的时间。只不过听闻五皇子失踪后,那处被衙门封得死死的,谁都不能靠近。”
云书月深吸一口气,强压下自己厌恶的情绪,问道:“五皇子来丰城赈灾,为何会下落不明?”
老汉像是听见什么晦气事一样,抿了抿嘴,这才回答:“不来我们倒也只是遭受龙王之灾。那位来了还不见了,我们这些平民还得受一次天家的脾气!”
云书月偷偷撇了一眼言散,得,脸色比她刚才臭多了。
老伯像是说到了兴头上,完全没看言散的脸色,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堆,但也让云书月对五皇子的风评有了一些了解。
他们起初是对五皇子带着物资来赈灾这件事感到高兴的,但是因为五皇子失踪在闽州丰城附近,皇帝老爷得知后怒火冲天,下令知州搜查全城。
知州也敢怒不敢言,只能掘地三尺找人。但在找人途中的手段有些过激,这才惹得民怒难平,也连累了五皇子的风评。
云书月扯了扯言散的衣袖,看了一眼方才老伯指着五皇子在丰城赈灾的住处。
言散当即心领神会,二人同向老伯告辞。
——
有了目的地,二人纵马疾行,不出一会儿,就到了一处墙边野草丛生的山庄。
自从有了细柳庄的回忆,云书月像是得了PTSD一样,每看到一处大门紧闭的山庄,就忍不住冷颤。
她见山庄不似有人烟的样子,心有戚戚地看向言散,“我们要进去吗?”
言散看了一眼围墙,又看了看云书月,提议道:“我就是在这儿与五皇子分别的,要不我自己进去?”
云书月看了一眼四周,荒草丛生,虽是青天白日,但树叶被海风吹动带来的沙沙声好似人的脚步声。
她赶忙挥手,“我跟你一起进去!”
于是二人翻身下马,言散揽着云书月的肩膀,一个凝神屏息,双腿轻点,不过几步,就从围墙翻了进去。
山庄里头看着比外头还要荒芜,原本的青砖地缝里皆是发黄的杂草,就连窗户也破了不少,不像是被精心维护的样子。
云书月正想问言散要怎么走,就见言散闭眼在思索些什么。为了不打扰到言散,她选择蹲身玩地缝里生长的狗尾巴草。
她才刚揪下一棵,就被言散提着衣领拉起。
“走,我们先去看看五皇子之前住的别院。”
这座山庄如果除去杂草丛生,墙倒瓦塌这两点,其实算是个移步异景,满眼独特的好地方。
只是如果让前来赈灾的皇子住在这里,是否会有一种挑衅或是收买之意?
“到了。”言散推开院门,回过头与云书月说,“分开看还是?”
云书月死命摇头,斩钉截铁道:“不分开!”
二人一同行动终归没有分开行动来得快,眼看着天快黑了,才将五皇子住过的整个别院翻了一次。
他们除了几枚被藏在五皇子卧房角落里的铜板,可以算得上是一无所获。
言散将找到的铜板放在了钱袋里,趁着天色尚有一丝明亮,带着云书月原路翻墙出了山庄。
——
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骑马不规范,亲人泪两行。
晚霞退去,星月相映,远处天边泛起了一阵红光。二人身着黑衣,朝着红光的方向而去,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拿着胡饼。
被寒风吹过的胡饼更显生硬,硬得在啃饼的云书月不住叹气,“这饼,真是比我的命都硬!”
言散反手从挂在马屁股上的行囊里掏出水葫芦,扔给了云书月。
云书月啧的一声,一下将水葫芦又扔回给言散,“我有!”
嬉耍间,二人离天边红光更近了。
云书月收起胡饼,双腿一蹬,口中一声“驾”,让骑着的黑马跑得更快了些。
言散也双腿一蹬,跟上了云书月的速度。
果不其然,二人又回到了今日遇到老汉的位置。
此时的海边,架起一处篝火,火光将天空映得宛如白日。篝火下,众人围着篝火唱歌跳舞,好不热闹,如果忽略了海滩上的竹排的话。
三个竹排连成一线,蓄着红布扎成的花球,其中两个空空如也,最后一个放满了瓜果牲畜。
二人没有下马参与,只是远远的旁观。
言散饶有兴致道:“不去凑热闹?”
云书月冷哼一声:“凑活人热闹可以,凑死人热闹可不行!”
她没有离开,一是为了看看这海龙村是否真的如她猜测般,用活人祭祀;二是打算如果让她发现祭品是被迫的,他们还能出手相救。
只是两个祭品的出场方式有些出乎她的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