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三四天的雨停在了这一夜,云消雨散,月升中天。
仿佛一切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却又一切都已经发生。
云书月原以为此时城门已经大闭,江桐还有些别的法子能将他们弄进城。
但开挂哪有遍地是朋友好使,一身便服的谢鑫燃正背手在城门之下不停踱步,见有人纵马疾奔靠近,才停下了脚步。
“如何?”谢鑫燃步未启,话先至。
江桐面色阴沉,对着谢鑫燃微微摇头,“言散重伤,需得赶紧回院子里救治。”
谢鑫燃听此,脸色一变,惊慌道:“赶紧开门!”
他也顾不得什么礼节,跳上了马车与他们一同回了小院。
四下无声,唯有云书月所在的小院灯火通明。
她因为双腿不便,只能由夏知意陪着,坐卧在自己房里,听着远处言散房间进进出出的脚步声不停。
夏知意担心道:“掌柜的,师父和见红师姐她们不知得到何时才能传来消息。你先歇着,有消息了我赶紧叫醒你可好?”
云书月低头,眉头紧皱,叹气摇头,“你若是累了先去歇着,我还不困。”
花似霰跨进房内,无奈道:“江桐已经差人送信、飞鸽传书双步并行给白老头,最快,明日就能到阳城。我知你与言散关系好,形影不离,但你总不能熬着等吧?”
云书月像是听见什么笑话一样,满眼写着“你在说什么鬼话”,犟嘴道:“我跟他关系好?好个鬼!”
她来此四个月有余,五个月不足,不过区区一百三十二天而已,按正太音说法,换算成她在现代的昏迷时间,才不到五个小时。
五个小时,在现代坐飞机还不够从东飞到西,自己也连一份投资计划书都还写不完,才仅仅只够自己换个发型。
只是她的感受终归不止五个小时,而是实打实的四个多月。
她不能否认花似霰有一句话是对的,她与言散确实是形影不离,言散只要答应了护她,就宛如职业病一样,几乎去哪儿都跟着她。
如果不是因为她的请求,她与言散在初见时的废庙就此别过,互不相欠,言散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生死难料。
她没有反驳花似霰的话,缓缓闭上眼,“我就眯一会儿,有消息了得赶紧叫醒我。”
虽是这么说,但以她现在思绪凌乱的程度,根本无法安睡,梦里尽是乱七八糟的东西,让她更烦躁了。
她一时穿着现代的衣服,挽着她老妈的手在逛街;一时身着交领襦裙,被人一剑刺中胸口。
只是梦里,都没有言散的身影。
——
“华前辈,血怎么也止不住,该如何是好?”
云书月半梦半醒间,耳边传来这么一句,吓得她立马惊醒,挣扎着起身,全然忘记自己还在debuff中,不良于行。
外头已经天光大亮,若有似无的阳光随着积水,泛到了屋里。
她蠕动了半天,还差点掉到了床下,只能大喊:“知意?花门主?”
夏知意提着裙摆,小跑着进屋,“掌柜的,可是有哪里不舒服?我去叫见红师姐?”
“你先拉我起身。”云书月架起双手,形成一个拥抱的姿势,任由着夏知意用力将她从卧姿拉起。
夏知意细心地给云书月掖好被角,倒了一杯热茶给她,才乖乖坐在床边,“白谷主已到,现在与师父一起商讨救人之法。”
云书月捏了捏额角,问道:“言散的血还没止住?白谷主怎么说?”
夏知意眼神里明明就透露着哀伤,却生怕云书月发现,还强压了下去,扯起嘴角,“杨老板也差了城里最好的大夫过来,言大哥不会有事的。”
她越是这样说,云书月的脸色就越苍白,呼吸也渐渐急促起来。
恰逢花似霰端着药汤进来,拍了拍夏知意的肩膀示意她起身,随后坐在了云书月面前,将汤药塞到云书月手里。
“我知道再怎么说,你也不会相信我们跟你说的言散无事,除非他真的站在你面前。但他用命护着你的性命,你就这么糟践自己?”
云书月眼色一沉,端起碗一饮而尽,用袖子胡乱擦了擦嘴,“带我去见华前辈和白谷主。”
花似霰有些惊愕,她还以为云书月要去见言散。
言散现在血都快浸湿床铺了,再让云书月见着,到时候急救的怕是又多了一个人。
她让夏知意将杨逸之今早命人,连同大夫一起送来的轮椅推到门口,自己则抱起云书月放在了轮椅上。
花园里,哪怕深冬却还生机盎然的榕树,只显得小院中死气沉沉。
华似雪和白芨正坐在树下一副争锋相对的样子,石桌上的纸墨纷飞,花见红站在隔壁一脸怯怯的样子。
云书月坐在轮椅上,被花似霰推了到二人中间,开口问道:“二位前辈可有办法就言散?无论需要什么药材只管说,我都会想办法弄到。”
她又一脸哀求地望向白芨,“白谷主,你不是问我所求吗?救活言散,这是我唯一的请求。”
白芨站起身,背着手边踱步边望向天空,只得一声重重叹息,“云老板,不是老夫不想,而是老夫不得不承认,我无能为力啊!”
他转身看向言散卧房方向,目光里皆是无法可施,像是一把年纪医名满天下,临了临了招牌被砸了一样。
云书月又哀求得看向华似雪,她总说自己医术天下第一,若是连她也没办法,那言散真是无力回天了。
华似雪的眼神左闪右避,就是不敢与云书月对视。她见躲不过云书月坚定的眼神,才无奈地对她摇了摇头。
昨夜将言散送了回卧房,刚刚又出现在院子的江桐和谢鑫燃,也是一脸的无计可施。
更别说杨逸之遣来的大夫,早就自言“力有不逮”,领了赏金就跑了。
云书月明明才睡醒,眼神中皆是疲惫,坐在轮椅上的背影更是无力,“劳烦花门主推我去见言散吧。”
花似霰点头,还贴心地屏退左右,只留云书月一人在言散卧房中。
——
如果忽视冲天的血腥味,此时的言散安睡得宛如一个初生的孩子,只是眉头依旧紧锁,似有未了之事。
云书月想起初见言散时那张平平无奇、冷眉冷眼的样子,同样的血腥气,同样的苍白脸色。
只是那时候还可以开挂救人,现在只能看着他的生命力在空气中缓慢流失。
言散说过自己想要站在阳光之下,想要见八年未见的父母,想要回去那个生他养他的地方。
这些,他都还未实现,人却已经半只脚踏入了阎王殿。
云书月抱有一丝侥幸,呼唤正太音:统哥,商城里有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可以救他?十年二十年保质期的也可以。
她顾不得那么多,只要能让言散多活一阵,那就是她的救命稻草。
正太音叹气:【宿主,确实有一件东西可以,但那不过饮鸩止渴,对你对他来说,都是毒。】
云书月沉声问道:是什么?
【商城有一蛊名曰‘同命蛊’,二人服之,同生同死。宿主,同生同死,你明白是什么意思吧?】
云书月听此,先是一喜:只要我们俩吃了,我不死,他就不会死,对吧?
不等正太音反驳,她又想到了另一种可能:但是如果我回家了,那算死了还是活着,会不会连累言散?
正太音这才缓缓说出:【宿主猜得对,这才是系统没有优先推荐的原因。宿主若是回到现代,这幅肉身就等于死了,那言散也会随这幅□□一同离开人世。】
云书月还不死心,步步逼问:统哥,就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说好的强大如斯的系统呢?
正太音安静了半晌,久到云书月以为它又潜水升级了,正太音才又重新出现,带给了云书月另一个难题。
【宿主,其实还有一种办法,但是于你无益。】
【你可以先用‘换脉丹’与他交换经脉,随后用‘续命丹’将他救活。但……】
云书月接过正太音的话:但我以后要是濒临死亡,那“续命丹”将对我无效。你是这个意思,对吧?
正太音:【对,出于一个专业系统的道德,我无法对宿主隐藏问题回答,也无法替宿主做选择。】
云书月默然,她自知自己没有当圣母的天赋,从小喜欢捡小猫小狗,但也只能做到帮它们找到新的主人。
但此时,她无法接受“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的结局。
她拳头紧握,垂低眉眼看向言散,终是深深叹气:统哥,换吧。
正太音没有说话,储物袋里径直出现“换脉丹”和“续命丹”,还有一封显示未读的信。
云书月拿出“换脉丹”给自己和言散服下,随后紧握住言散的右手,二人身上的幽幽光点纷飞。
直至光点消失在空气中,她觉得浑身无力,这才拿出“续命丹”给言散服下。
言散身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不停滑落,浸湿了枕头。
云书月低眉,翻出储物袋里的未读书信,以为是周蓉有什么要紧事找她,结果居然是正太音发送来的账单。
她一天之内,欠了穷神系统整整27000点声望值。
加上之前买“解百忧”欠下的,正太音还贴心地给她抹零了,但也足足33000点!
她死死地盯着言散,嘴里喃喃道:“言散,或者你还有别的什么名字。从现在开始,你欠我可欠大发了,想想以后该怎么还吧!”
面前的人逐渐平静,慢慢睁开了双眼,虽还是满脸的苍白,但眼神中微带笑意,回了云书月一句。
“好,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