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书月看着言散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眼神却有些惴惴不安,像是一只偷藏起主人手机的大黑狗,明明并非有意为之,但他就是忐忑。
她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突然起了戏耍一番的心思。
“关于你骗我的事,你是说你的名字,还是你的身份?又或者,是你的样子?”
言散骇然,连口中的话也变得磕磕盼盼起来,“不是,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云书月眯着眼,指着言散,没有生气,话里话外分明是调侃的语气。
“呐呐呐,除了你的样子是花门主临别时提醒我的,其他的我还真不知道。不过这一诈,倒是让我都诈出来了。”
她见言散还出于宕机状态,悄悄伸手摸了一把他的脸颊,自顾自道:“难怪平时没什么表情,原来是戴着面具。摸起来还真有点像真人的皮肤,咦,好奇怪!”
言散赶忙捂住脸颊后退,躲过云书月第二次伸来的小手。
他见云书月还真的起身追他,便绕着花园小跑起来,顺带溜溜经常不动弹的云书月。直到云书月跑得喘了起来,他才停在了离她五米远的地方。
云书月插着腰顺气,“别跑了,我不摸了还不行吗?”
言散这才又靠近了一步,只不过还是捂着脸。他看着云书月眼里的光重现,说了一句让她更开心的话。
“等适合的时候,我给你看,包括名字、身份,都告诉你。”
“你说的,不要骗我啊!”
“嗯。”
——
次日一早,云书月顶着言散诧异的眼神走进花园晨练。
说是晨练,其实也就是打了一套八段锦,直到微微发汗,她才收势去做早饭。
她顿觉自己很久没有回过店里了,加之夏知意昨日回来后与她说,店里现在的风言风语更多了,自己很有必要坐镇店里,镇压一下不良之风。
夏知意昨日回来,找不到柳艺,云书月还在想要怎么跟她说这件事,结果夏知意根本没问,反而问了二人吃饭没有。
做早饭时,云书月用手肘戳了一下言散腰间,压低声音道:“知意没有问柳艺的下落,怎么办?”
言散不解道:“不问不是更好吗?省得想如何解释。”
云书月瞥了他一样,忍不住吐槽:“得,言少侠您心大,要给孩子憋出毛病可怎么办?”
言散看了一眼窗外在砍柴的夏知意,“虽然是个半大的小鬼,但也经历过不少事,或许你可以直接问。”
云书月烦躁地挥手将言散赶去拿碗筷,手上翻面条的动作越发暴躁。
她吃早饭的功夫还不忘偷看夏知意的脸色,见夏知意若无其事,她反而更加不安。
直到夏知意吃完起身,她才喊停准备洗锅的夏知意,“那个,知意,你不问问柳艺去哪儿了吗?”
夏知意顿了顿,转身看向云书月,眼神中有些许无奈,“掌柜的,无论你做什么,终归有你的道理。柳艺有问题,被你赶走了是不是?”
云书月愕然:“不是,你怎么知道的?”
夏知意解释道:“你前几日问我,师父被抓那日柳艺在不在店里,我就猜到她有点问题,邀她回来住也是为了方便观察。现在她被赶走了,更能坐实她有异心。”
云书月松了一口气,摆摆手道:“你心如明镜,倒是害我白担心了。”
夏知意浅笑道:“掌柜的,倒是你,不要老往家里捡东西,万一有毒呢?”
言散看向夏知意的言散多了几分赞赏,附和道:“就是,路边的野花不要采。”
云书月斜瞥言散一眼,哼地一声:“路边的野男人才不能捡,轻则身死,重则灭族!”
——
三人吃过早饭,结伴回到店里,却见一身着粗布的中年妇人早已等在了还未开门的店外。
云书月吩咐言散开门,自己则上前询问:“见过夫人,小店巳时才营业,不知夫人是有何要事来得如此早?”
妇人微微躬身:“老妇姓李,住在北坊,承蒙华大夫救治,多年怪病痊愈,今天来是给华大夫送些自家的土鸡蛋的。”
云书月示意夏知意接过李夫人手中的东西,自己则扶着李夫人入内,正要解释华似雪的事情时,被一路人打断。
那路人看着云来汤品馆的牌匾冷笑:“哼,你莫不是老板请来的托儿?现在城里谁不知华似雪是下毒害人的妖妇,还敢为了钱银来做戏!”
李夫人双手颤抖,一口骂人的气没提上来。
言散身上散发着杀气,死死地盯着那路人。
反倒叫那路人拿住了痛处,叫嚷道:“哎呦呦,我看这云来汤品馆也不是什么正经营生,还雇个凶神恶煞的打手站台!”
云书月不喜与人对骂,却也不是不会,而且觉得没必要。
但今天她有些按捺不住了,正要破口大骂时,平时沉默的夏知意站了出来。
“前人舍生取义,今日断章取义。你说我师父是下毒之人,衙门开堂了吗?知州大人判了吗?就你有嘴,就你会说!”
路人乍舌,正要反扑,却被云书月怼到连连败阵。
“你摇一摇你那用来增高的小脑袋,听听看有没有大海的声音?知州大人尚未判决,你就直接给人断案了?阎王爷都没你狠,你也别站着了,去阎王殿坐着吧!”
那路人见吵不过,还想动手,却被言散一个眼神吓得逃之夭夭。
窃窃私语的人群中,走出一皮肤黢黑却一身书卷气的中年人,他身上的素色锦袍看似平常却绣着暗纹,明明是浅笑的表情,却散发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他鼓着掌走到云书月面前,说话声音不大却震耳发聩。
“云老板话糙理不糙,确实不能仅凭谣言断案,否则要官府何用,这民生岂不更艰?”
说完,他还扫视了一眼围观群众,见人群散得差不多了,才与众人入内。
进到店里,李夫人甩开被云书月扶着的胳臂,一把跪在了那中年人面前。
“谢大人,我知您是个好官,若不是得罪丞相,我等平头百姓那是一辈子都不可能见得着您的。华大夫是个好人呐,还请您做主,切莫让她被冤枉了!”
中年人躬身扶起李夫人,剩下三人却面面相觑。
“在下越州知州谢鑫燃。”谢鑫燃朝着被点穴了似的三人颔首。
云书月回过神来,惊讶问道:“您是柳大人?是那个越州知州柳大人?是那个人称‘谢青天’的谢鑫燃?”
她与马千穗闲聊时曾听闻过此人。
此人面如黑炭却一身书卷气,看似温顿却铁面无私。明明已经身居高位,官至刑部尚书,却为了民生真相得罪丞相,反被贬职。实乃奇人也!
云书月一向敬佩直面深渊却没被深渊吞噬之人,对着谢鑫燃行了一个万福礼,“民女云书月,是云来汤品馆的老板,见过谢大人。”
说完,她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请谢鑫燃和李夫人坐下。
她回身时见言散背手而立站在墙边,看向谢鑫燃背影的眼神多有深意。
但她没有深究,言散说过以后会告诉她,那她就相信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不频繁过问也是一种礼貌。
她扬手让夏知意看茶,自己则问起谢鑫燃的来意,“不知谢大人拨冗前来,所为何事?”
谢鑫燃似笑非笑,手指轻敲桌面,谢过夏知意看茶,才说道:“与这位夫人一样,为了华大夫而来。”
李夫人见状,更是不顾旁人眼光,撩起袖子将手臂给谢鑫燃看。只见她手臂上一个个不规则的伤疤,已经愈合,只留痂痕。
“谢大人,老妇原本身患奇怪疥疮,痒痛难辨,看过不少大夫花了不少钱银却无法痊愈。直到汤品馆开业时,华大夫写了一张方子给我,说十五日后再来找她。
抓药时一副药不过三四十文钱,我还半信半疑。这汤药果然神奇,内服外敷的,才五天就不痛不痒了。半月有余就已经结痂了,我这才来复诊顺带谢过华大夫。”
谢鑫燃展眉点头,仿佛若有所思。
云书月却像是看见了什么要紧东西,抓着李夫人的手腕细细观察。那是一道浅浅的黑线,向着手肘延申。
“敢问李夫人家住何处?最近吃过些什么?”她骇然,李夫人手腕上的,分明是她昨日在柳艺手上见过的“月半蛊”!
李夫人不明所以,却还是回答了云书月的问题:“老妇家住北坊长寿街,至于吃过些什么,不过是寻常人家吃的东西。倒是最近干燥,多喝了些水。”
云书月突然有一个很不好的猜想,但她没有说出,而是叫夏知意将李夫人扶到另一处僻静地方,再叫人给她送了一盏川贝瘦肉雪梨汤。
她将言散招来坐下,压低声音说了一句:“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谢鑫燃同样点头:“我找城卫问了你们进城的日子,还有永庆银楼杨老板为你们作保,我姑且信华大夫真的无辜。昨日梧桐居江老板私下找我报案,说了城郊山庄的发现。
我昨日也找华大夫问了话,得知你们的猜测。今日原本是想来再问几句,但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到底想干什么?”
云书月蹙眉,看了一眼在喝汤的李夫人,“李夫人手上有‘月半蛊’中蛊的痕迹,估摸着发作时间不到半个月,我想他大概狗急跳墙了。”
“他想要官府交出华大夫?”谢鑫燃惊愕:“如果不交就在水源下蛊?”
言散直直抓住谢鑫燃的手腕,撸起他的袖子。果然如云书月猜测一般,谢鑫燃的手腕上也有一道浅浅的黑线。
云书月重重一呼:“谢大人,你也中‘月半蛊’了。”
谢鑫燃呼吸的速度变得快了起来,他扬手,一身穿捕快服的年轻人从门外进来。
他吩咐道:“全城,查手腕上有黑线的人,住在哪个坊的最多,快!”
“二位,还请跟我回一趟衙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