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书月和余萧笙离开临安公主府时,一更声早已响起。
容景曦直至将二人送到门外时,也没有与云书月提过一句那日的事,唯有快要到正门那会儿,才拉住了云书月。
“那日的事,抱歉。还有,你替我带一句,抱歉。”
云书月抽回衣袖,轻笑一声,“你自己打的人,自己去说!”
容景曦抿了抿嘴,快步跟上云书月,看着自家门口一左一右站着的二人,酸溜溜道:“哟,都有人接呢?”
云书月探头一看,在临安公主府cos门神的二人,正是一身劲衣披风的言散,和一身银甲打扮的邵君山。
余萧笙虽是嫌弃了一晚邵君山的武人举动,但看到他时,还是不自觉地笑容满面,提起裙摆就往邵君山身边去。
邵君山看似漠然,其实眸光一直停在余萧笙身上,见余萧笙上前,立马伸出手与她交握。
“冷吗?”
余萧笙摇了摇头,“不冷,快上车吧,这寒冬腊月的,外头多冷啊!”
邵君山一声破天荒的“好”,让余萧笙愣在了原地,试探道:“你今日不骑马,改坐车了?”
“今日与江兄交流一番,觉得他有些话还是很有道理的。今日风大,我们坐车回去。”
说完,他越过马夫,扶着余萧笙上了马车。
云书月心情复杂地看向江照白,“你与他说什么了?我记得他奉命追击我时,可不这样!”
容景曦也摸着下巴,疑惑道:“就是,笙娘才与我们说了,邵将军从不坐马车!”
江照白无辜道:“今日我们去兵部会面,他私底下问我如何哄夫人,我才与他说了几句。怎就不曾想,他晚上便用上了。”
容景曦重重一叹,摆手道:“十日之后,郊外桑榆别院是吧?我到时候提前派人布置,赶紧走,少碍我的眼!”
马车那旁,窗户被推开,余萧笙探头而出,“月娘,是大寒那日,对吧?”
不等云书月回答,容景曦径直道:“是,赶紧走,再不走我可要留你过夜了!”
只见平承侯府的马车,在马夫“驾”的一声后,居然顶着寒风小跑了起来。
容景曦撇了一眼云书月和江照白,一连无数个“啧”脱口而出,转身往公主府的大门走,不再相送。
云书月抬头看了看天,虽是寒风乍起,但也是月明星稀的一夜。
她拉着江照白走到车夫跟前,“你先回去吧,我与他一同散散步,反正也不远。”
江照白在云书月背后朝马夫颔首,马夫这才跳上车,往云来一处驶去。
——
云书月眼看着马车远去,身后临安公主府的大门紧闭,这才调侃起江照白教人之举。
“就你还教人邵将军如何哄人?别是画虎不成反类犬,反倒叫邵将军被笙娘教训了才好!”
江照白从怀中取出汤婆子,塞到云书月手中,才笑着应和。
“我左不过是教他些该低头时低头,该认错时认错,夫人说的话永远都是对的而已,我爹也是如此教我的。”
云书月嘴角微扬,“你啊,带个汤婆子来搪塞我,就不想牵我的手吗?”
江照白一怔,耳根红了大半,试探性地牵起云书月的手。
云书月感受着原本冰凉的手,现下好似被塞进了一个比汤婆子还有暖上几分的温热中,勾唇一笑,回握住那只虎口处被剑柄磨出了茧子的大手。
她看着江照白因为她的主动,原本就红的耳根,此刻像烧到了双颊处一般。
而她自己,也因为正正好的气氛,正正好的星空,正正好的温热,染红了双颊。
虽然天气寒冷,但是二人间暧昧的气氛正火热。
既然气氛已经如此热了,那就别怪她开始泼点冷水降温了。
“不问问我们会叫上邵少夫人,三人还聊了如此久?”
江照白侧目看向云书月,眼神如同春风一般温柔,“你若想说,我便听着;你若想干些什么,便去做;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自是义不容辞。”
云书月弯眉浅笑地看着他,只是口中的话语无比正经。
“我想了一下,这世间女子的不幸,不单止是因为不识字、没有谋生的技能,更是因为思想上的自我设限,这不是光靠一个女子学堂就能解决的。
我想有一个地方,可以接收到女子的诉求,正面侧面地让她们有可以思考的能力。在都城,我需要景曦和笙娘作为表率。”
她感觉到江照白握着她的手,突然紧了一下。
江照白沉声道:“你有离开都城的打算?”
云书月大概能猜到江照白想问些什么,他走马上任禁卫副统领不过半个月,若是她提出要离开都城,他说不定还真会跟着自己走。
她晃了晃牵着他的那只手,“不是立即,可能是几个月,甚至几年之后。若是都城能接受这一套,那其他地方才能顺利推行。”
“只不过此举很可能真如景曦所猜测的那般,会得罪不少人,你可要先做好被人横眉冷对的准备。”
江照白轻笑一声,“好,无论何处,我都会跟你去。不过你有打算了便要先与我说,我好安排后边的事。”
云书月无奈道:“我告诉你,是因为我想你可以接受我想要去做的事,而不是让你一定要陪我去做我想做的事。”
她停下脚步,朝江照白勾了勾手指,示意他附耳。
“我想你也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事,无论我在不在你的身边,我都会支持你的决定,如同你支持我的决定一样。”
江照白没有点头答应,也没有摇头拒绝,而是牵着云书月往云来一处走。
他为了迁就她的小短腿,走得极慢,原本不过小半炷香的时间,便能回到云来一处,他们硬生生地走了一炷香。
走得慢虽然有些冷,却也让他们等来了意外收获,一场猝不及防地大雪。
云书月是在南方长大,即便是工作以后,也是在冬天没有暖气,和极少下雪的魔都。
她一见大雪纷飞,将江照白没有答应她的事抛诸脑后,甩开他的手便开始接雪花,甚至还因为单手不太方便,将汤婆子也丢给了江照白,双手感受着雪花落在手上。
“你不知道,我在那边的营生可忙着呢,每日都要到处跑,即便去了下雪的地方,也只能在酒店,就是客栈里看看。说起来,我还没玩过雪呢!”
江照白之前还沉浸在,云书月是不是不要他的疑惑中,转眼看着她上蹿下跳地瞎跑,倒是将那一点忧愁忘了。
他伸手拂开落在云书月头上的雪花,勾唇一笑,“你看看,雪都落在头发上了。”
云书月玩味道:“我这叫‘与君同淋雪,也算共白头’!”
说完,她高高跳起,将双手间接到的雪往空中撒,落了江照白满头,便提着裙摆小跑着躲开江照白的伸手攻击,只留下如同银铃般的笑声。
江照白一怔,露出无奈一笑:“可是,我是真的想哪怕没有雪,也与你共白首。”
他轻叹着,继续道:“我答应你了,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你说的啊,无论我在还是不在,老天都会替我盯着你的!”
——
农历十二月廿二,大寒,宜祭祀、解除、针灸,忌嫁娶、动土、安葬。
城门外,云书月牵着缰绳,看着身旁人恋恋不舍的眼神,无可奈何道:“我的江副统领,我晚上就回来了,真的,我保证。”
江照白一身劲衣银甲牵着身后的高头大马,此刻却如一只即将被主人抛弃的大金毛一样,可怜巴巴地望着云书月。
“你就哄我吧,昨日还说陪我用晚膳,结果还不是被公主给留在公主府了。”
云书月不顾江照白的卖惨,依旧一副恃宠生娇的骄横模样。
“昨日我可是先回的府,见你不在,才应了景曦的邀约。我记得你昨日是早班,应该申时就下值了。”
江照白不理会云书月的辩解,拢了拢她身上的雪白狐裘,这才解释起昨日下值后的去向。
“楚王,昨日下值之后,楚王邀我密谈,这才耽搁了一会儿。”
她见江照白眸光中闪过一丝迟疑,只得重重一叹,随后三指指天,“我发誓,今日必定比你早回去!”
她的拒绝三连,反倒让江照白直接拉上她的手腕。
“天机门那边来信,说是查到了秦会宁和穆琛的踪影,就在沪州附近,你真的不带上我?”
云书月继续负隅顽抗道:“大哥,我们这是第一届妇女联合大会,你去干嘛!”
她见江照白动作一僵,顺势挣脱开他的手。
“你,回去当值,赶紧的。要是被我发现你翘班,我就去圣上面前状告你!”
“还有,记得早些回去备菜,江伯父和白姨今天应该就要到都城了,让我们今晚好好见识一下你的做菜初登场!”
不等江照白反应,她翻身上马,一溜烟地就往桑榆别院去。
直到进了别院的大门,她才松了一口气,还惹得正在下车的容景曦一阵吐槽。
“怎么,被狗追呢?跑得那么快!”
云书月将缰绳交到别院伙计手上,才重重一叹,“别提了,他可太烦人了!”
她一想到容景曦直到柳亦淮去世,才看懂了自己的心,顿时觉得自己这话里外不是人,连忙找补。
“就听说天机门的人发现了秦会宁的踪迹,他有些神神叨叨的。”
容景曦裹紧了狐裘,抬头望着挂满了雪的树枝,无奈道:“那么多日子不选,非得选个大寒,真冷啊!”
云书月也不知是不是每日早上被江照白逮起来晨练,晚上服用华似雪专门为她配的汤药,即便雪已经快到小腿,她却是觉得一点也不冷。
“待会儿我让华大夫给你配副汤药吧,保管你喝了一点也不冷了!”
容景曦拍了拍云书月的肩膀,没好气道:“你还有空关心我呢?先想想待会儿的发言吧!”
云书月抿了抿嘴,不得不承认容景曦说得对。
她筹备了一个月,将都城说得上话的临安大长公主容景曦,和长则将军夫人余萧笙,江湖上吃得开的百花门门主花似霰,和功成镖局的老板马千穗。
还有明城的城主明鹄,在阳城风头正盛的华似雪,带着江潮赴约的李寻珍,和管着云来海鲜楼的李寻珠。
甚至连在外游历的霸刀派小姐童婠然,和江念白也来凑热闹。
足足三十余人,齐聚都城郊外的桑榆别院,只为了第一届妇女联合大会。
而她云书月,作为妇女联合大会的牵头人,自是要为会议的开幕发言。
她紧拽着手中的发言稿顺了好几次,直到会议开始,发言结束,进入议题,她悬着的心才真正放了下来。
这会议虽然邀请函只发了三十张,来了却不止三十人。
例如江潮,就是作为李寻珍的家属来的,因为是男子,被临时并入了明鹄所在的男子组,作为对议题不同方面的补充。
从白日到晌午,从晌午到会议结束,云书月躲过了邀她留宿别院的人,悄摸摸地往马厩去。
她既然答应了江照白今晚要回去,这约定是要守的。
只是她不曾想,居然还有人躲在马厩伏击她。
她正借着傍晚的余晖去找马,突然从身后蹿出的黑衣人直直朝她去,还捂住了她的口鼻。
一阵刺鼻的药味过后,她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她昏倒前,脑子里只浮现一件事情,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正太音的危险预警,这次为何会没有生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