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能烈酒来一壶 第25章 我不愿意

孟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江小白本能地感觉到了一道杀气冲自己袭来，仿佛坐在对面的男人无形中抽出来了一把散发着寒光的宝剑冲自己砍了过来。

“我的作品？什么我的作品？”江小白将手中的稿子放到办公桌上，目光迎上孟编那把无形的宝剑。

“还是那句话，”孟编的手指尖轻轻摩挲着黑色的咖啡杯边缘，“加入我的团队。”

“那我也还是那句话，”江小白声音里透出坚定，“不可能！”

孟编好像早就料到了他的回答，嘴角微微一钩说，“很好，这是你第二次拒绝我。”他的语气里听不出半分被挑衅被冒犯的感觉而是很随意地用眼睛扫过桌面上那薄薄的一沓稿纸然后说，“江小白，你应该知道，我不是非你不可。”

江小白的心扑通扑通跳了起来，他现在思绪很乱，仿佛脑子里正在有两个小人儿在打架。一个小人儿说，“江小白，你一定要抓住这次机会啊！赚钱要紧啊！打入敌人内部，找到财富密码，以后你就是后起之秀啊！”另一个小人儿却说，“江小白，你一定不能服软，你要和他硬刚到底！只要你坚持，总会有一丝希望在的！你不要变成一个没有感情的码字机器啊！你要让你的笔为自己心灵而舞！你是未来的大文豪！你是希望之星！”

江小白难过地皱起了眉头，他低下头说，“上次我在这里和你争取过机会，我……我承认你团队里每个类型的写手都很出色，我……其实我的能力并不在你的考虑范围之内吧？孟编，其实你可以根本不考虑我的，你可以……压根就不给我这个希望的……”

“你宁愿不要我给你的机会也不愿意加入我的团队？”孟编挑挑眉，江小白的这个回答倒是让他觉得有点出乎意料了。

“是的，我不愿意。原本，原本，我已经想要屈服了，为了……”江小白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非常非常地难过，他实在是不愿意说出“钱”这个字，他嗫嚅着，冷汗涔涔，“对不起，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或许这样会显得我出尔反尔摇摆不定，我……”他努力保持微笑冲孟编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他小声说，“这段时间麻烦您了，谢谢。”

“江小白，你要明白，现在是我在给你机会，还轮不到你来和我谈条件。”就在江小白鞠完躬站直身子的一瞬间，孟编居然从办公桌后面刷地一下站了起来。他身后的玻璃窗户透进来的阳光给他的身形镶上了一圈光环，而他的正脸沉溺在黑暗里，像一头蓄势待发的豹子。

“我没有和你谈条件，我是压根就不接受你给我的这个机会，我不接受，总可以吧？”江小白感受到了来自孟编的杀气，他咬咬牙，尽量挺直身板微微仰着脸让自己能够做到平视面前的这个人，这样可以让他看上去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怯懦。

孟编似乎压根就没有把面前的江小白放在眼里，他轻笑了一声，慢悠悠地从办公桌旁边一堆文件里抽出来一张薄薄的A4纸，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字。他漫不经心地读了两行，“14年高考失利没考上H大中文系于是只能去S大学外语，17年大学毕业在季夏咨询公司当小职员，白天单位做表格，晚上回家码小说，希望自己一夜成名可是一直熬到单位倒闭也没能成名。单位倒闭以后找不到工作到处投简历，很可惜现在大环境不好，找工作难于上青天。家住偏远小山村……哦对了，听说你还有个妹妹正在上学，家里不会全靠你之前的那点死工资养着吧？”虽然最后结尾句是问句，可是孟编丝毫没有疑问的态度，他缓缓抬起头，一脸玩味地看着站在对面的江小白，晶亮的眼神仿佛能够洞察人心。

听到这一切的江小白瑟瑟发抖，是的，他可以继续躲在文字构建的虚幻乌托邦里，但是，现实就这样摆在眼前，房租煤气水电还有家里都需要钱，而他现在除了之前工作存下来的那点少得可怜的积蓄，真的什么也没有。

捉襟见肘，真的是捉襟见肘。

“还是那句话，”孟编轻轻将那张写满江小白生平的A4纸放到桌面上，弯曲指节在江小白的简历照片上轻轻敲击了两下，盖棺定论般地说，“除了加入我的团队，你没有更好的选择。”

“不……不！”江小白一把抢过那张A4纸，纸上写着他的家庭背景、工作经历、受教育程度，还有一张他对着镜头微笑的两寸照片！他就像一只在笼子中龇牙咧嘴地宣示主权的小白鼠，一边大喊着不，一边把那张纸撕了个粉碎。

好像早就料到了江小白会有这样的反应似的，孟编一副看戏的模样轻轻抬手贡献了几个寥寥落落的掌声，他说，“很好，很好。”

对于孟编的反应，江小白有一种被他捉弄到了的感觉，到底是太年轻太沉不住气，他恼羞成怒地盯着面前的孟编质问，“有什么好笑的？！”

“没什么，只是觉得……”孟编歪着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你很有意思。”

“那咱们正好相反，我觉得你很没意思！我要走了！再见！拜拜！”江小白把自己刚来的时候那份恭敬和忐忑全都抛之脑后了，曾几何时他还想着借助面前这个人的东风让自己的写作事业更上一层楼呢，现在他只觉得面前这个人心理变态！

“江小白，你还会回来找我的。”孟编慢悠悠地说。

江小白没有理他，自顾自地低头将自己来时候递交上去的手稿一股脑儿地塞进背包拉上拉锁就往外冲。

身后继续传过来孟编的声音，“江小白，我就在这里等着你。”

江小白背着背包从孟编的阁楼上跑下来的时候，整个嘉华出版社的大编辑小编辑们都看着他窃窃私语，他根本没功夫去看他们只是一股脑地向前冲。江小白跑起来横冲直撞不看路，刚跑到拐角处就撞到了一个穿黑衣服的保镖身上。

那个保镖看上去得有两米高，紧身的T恤下包裹着硕大的肌肉，看上去一拳头就能把江小白打死。江小白一边揉着头一边说对不起，而那个保镖根本没有理会他便向前走去。

江小白站到墙边一边揉着脑袋一边看着眼前走过来的人，四个身形健壮的保镖前后左右地簇拥着一个纤细的女孩身影。黑色的大檐帽和墨镜遮盖住了女孩的大半张脸，她披散着头发，是那种男孩子们最喜欢的“黑长直”类型。小巧的下巴，白皙的脖颈，还有带着文艺气息的白色亚麻长裙。

“这是什么贵族公主出街吗？也太夸张了吧？”江小白正在看着那女孩逐渐走远的身影发愣，却听到身后传来极其不屑的声音，这嗓音他可真是太熟悉了！

“杨编！”江小白惊喜转过身，杨编微笑着冲他打招呼，“呦，小白！”

杨编这次穿着宽松的卫衣运动裤，完全不像上次穿得那么正式。江小白看见杨编就像看见亲人了似的，瞬间把刚才的不愉快一扫而光，反而很八卦地问，“前台小姐姐说您采风去了，怎么样，好玩吗？”

“还可以，小郑画得快，我们就提前回来了。”杨编说着随手指了指身后不远处，江小白这会儿才发现就在他们十米以外还有一个年轻人，他正在低头全神贯注地拿手机玩游戏，这应该就是杨编说的小郑了。

“你呢？今儿怎么过来啦？总不会是特意来看我的吧？”杨编朝着阁楼的方向斜斜眼睛，胳膊肘碰碰江小白小声地说，“楼上那位又找你麻烦啦？”

“没有。”江小白强颜欢笑一下，然后像刚想起什么似的突然一拍脑门儿说，“啊！我家里还有条狗没喂，饿了它一天了，我先回家喂狗了啊！杨编再见！”说完这些，江小白用力挥挥手然后迅速转过头向电梯口跑去。

“哈？这就走了？要不要一会儿一起喝杯茶？喂……”杨编的声音越来越远，最后电梯门分隔开两个世界，江小白独自站在这个向下移动的巨大金属箱子里低着头，“啪嗒，啪嗒。”两滴眼泪落到了薄薄的帆布鞋上。

真没用啊……

“叮，一楼到了。”电子女音机械地提醒着，电梯门应声而开。

江小白走出嘉华出版社大楼的玻璃门的时候，他想，“我或许再也不会来这里了。”

隔着十几米高空，落地窗边站着的男人默默看着那个背着背包的少年身影越来越远，这是他第二次目送着他离开。

男人望着地面人群的洪流露出思索的表情，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了敲门声。

“进。”男人转过身看到办公室门口站着的纤细身影。对方驾轻就熟地走了进来，她没有摘下墨镜和大檐帽，但是仅仅通过下半张脸就可以猜出这是个清秀佳人。

男人一脸地不耐烦沉声说，“我说过了，我这里没有你要的东西。”

清秀佳人没有开口，她一步一步地走到男人的办公桌前看向高高堆成小山地稿件轻轻扬起了下巴。

男人坐回到办公沙发上，他又恢复了刚刚在落地窗前思索问题的模样。清秀佳人也不催他，就等他思索完出个结果。

半个小时后，男人开口说出了自己的结果，“稿件我可以给你。”

清秀佳人露出了满意的微笑，她伸出手接过男人递过来的牛皮纸袋，优雅地如同一朵含苞待放的水仙花。

可是她的笑容还没有持续半分钟，男人又说出了剩下的半句话，“这是最后一次。”

清秀佳人双手环抱住牛皮纸袋转过身，巨大的帽檐和墨镜遮盖住了她的表情，纤细的身影如鬼魅般来了又去却不曾留下只言片语。

半个月后。

江小白这十几天过得很忙碌，自从那天从嘉华出版社回来以后他就放弃了自我挣扎一口气在手机上下载了三四个求职软件——总不能一直两脚飘着啊，还是得踏实赚钱。

什么作家梦已经都不重要了，养家糊口才是真理。

每天都有不同单位的面试，出门前用纸巾擦擦大学时候参加征文比赛时候买的已经掉了漆皮的旧皮鞋，尽量将衬衫领子拽得平整些，怀里抱着花钱打印的简历，一边抱怨着打印一张简历好贵啊一边拿手机打开导航走出狭小的出租屋走进滚滚红尘大世界。

“你上一份工作离职原因是什么？”

“你之前的工作经历跟我们单位不太匹配啊……”

“你之前这份工作做了三四年怎么突然换行业呢？你这样是对工作不负责任的表现啊……”

“你的升职空间不太大啊，要不要先做一下销售？”

“你是本地人吗？你为什么不在老家工作啊，我们这里可是大城市，竞争很激烈啊……”

每天见到的面试官都不同，有男有女，有妖艳有油腻。但是相同点都是他们在面试过江小白之后都会说一句，“好的，我们这边会再考虑，预计两到三个工作日给你答复。”他们说得很客气，但是江小白的手机铃声再也没有响起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