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能烈酒来一壶 第12章 无尽黑暗

话筒的另一边很安静，不时会传来纸页的翻动声。

这应该是打错了吧？江小白这么想着打算挂掉电话，话筒另一头却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这声音听起来很熟悉，可是一时之间江小白想不起来在哪里听到过。

男人的声线有些不稳，像是喝了些酒有点微醺的意味，他说，“喂，茅太啊？”

“啥？茅台？”江小白确认了，这真的是打错电话了。

“这次写的不错，会给你加点奖金。”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本来已经决定挂掉电话的江小白一听到“奖金”两个字，瞬间又支棱起来了耳朵，“啥？啥奖金？！”

“这次〈跨越千年的月光〉大卖，多亏了你和你的团队，奖金不会少的。”行了，江小白明白了，无论对方装得再像，说到底还是搞传销诈骗的！

他心里想，好家伙，现在的传销诈骗还挺结合时事，大神的小说火了之后居然都能引起诈骗团伙的重视编造出这样的段子！这不比什么“美艳少妇重金求子”来得高明得多？要说牛，还是大神牛！大神就是大神！

于是江小白清清嗓子带着满满的正义感问过去，“团队？那本书不是【北渚有橘】写的吗？”

对面的男人听到江小白的话好像也很疑惑，带着浓浓的醉意反问道， “怎么，刚才庆功宴喝嗨了？没有我提的〈血月之吻〉你们拿什么来写〈跨越千年的月光〉？”说到这里，突然对面一阵沉默，好像男人意识到了什么，突然挂断了电话。

可惜为时已晚，男人话语脱口而出的一瞬间仿佛一道天雷隔着话筒劈了过来，江小白不可置信地握紧了手机，虽然对方迅速挂断了电话，可他依然握着手机在大声地追问，“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再说一遍！喂！喂！喂！”

通话断开后，江小白再打过去就没有人接听了。他感觉此时此刻自己握着手机的那只手冰凉，这种冰凉瞬间沁入到了他的四肢百骸。

这样没头没尾的一通电话，像是有人伸出了一双手将他推进了无穷无尽的黑暗里。

江小白一直保持着站在房屋中央握着手机的姿势，直到手机“啪嗒” 一声落在地上他才如梦初醒般地明白自己此时此刻到底应该做什么。

现在已经是凌晨两点半了，江小白依然坐在电脑前，左手握着【北渚有橘】的新书，右手操控鼠标点击着自己的文档正在逐字逐句的比对。

这一比对不要紧，除了《情蛊难治》和《跨越千年的月光》这两本书的情节人设相似之外，之前江小白在丁丁网上秒杀到的【北渚有橘】的整套青春文集也与大学时候江小白写的每周两篇的散文故事有着极高的相似度！

这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撞梗了，这是抄袭，**裸的抄袭！

当江小白意识到自己被自己心中敬仰了多年的大神【北渚有橘】一刻不停地抄袭了自己很多年这件事情之后，他真切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做一瞬间天塌了。

不，不能说是【北渚有橘】抄袭，是【北渚有橘】的手下有着不知道多少人都在拿着他写过的文章传阅代笔。

用他江小白想的梗，抄他江小白的文，代【北渚有橘】的笔！

剧烈的胃痛他觉得很恶心，他看着自己面前厚厚的一摞【北渚有橘】的书，有一种被欺骗了的感觉。

当一个房间里被你发现了一只蟑螂，那就说明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不知道已经滋生了几千几万只蟑螂。

由这一通电话暴露出来的隐匿在内部的一整个代笔团队可能在巨大的抄袭代笔业里根本连冰山一角都算不上，说不定不止【北渚有橘】，除了她以外，其他的那些大火的作者也都养着属于自己的代笔团队。

找到没名气的小透明作者——挑出比较好的文进行梗概——传阅给代笔团队进行扩写——加上文圈大神的名字出书——简单地做一些采访造星——从粉丝中谋利赚个盆满钵满

这是嘉华出版社内部一条成熟的产业链，在这条产业链之下，不知道有多少小透明作者像他江小白一样活活被榨干了灵感熬没了心血可是却永无出头之日。

人的灵感都是有限度的，等那些小透明作者们的灵感全都熬没了却一直都没有看到哪怕一丝丝希望，他们就会开始质疑自己的能力，开始怀疑自己根本不适合走这条路，然后就自动放弃了原本坚持了多年的梦想。

没有人会去据理力争，他们只会觉得自己技不如人。

多么可悲。

这一晚上江小白都没有睡觉，他已经很困很累了，持续性地坐在电脑前比对文字，他眼睛又干又疼。天亮的时候他把整理好的文档全部都拷贝到U盘里，然后背上书包，书包里装着【北渚有橘】历年来出版过的书籍。

他想要去一趟嘉华出版社，他想为自己讨回一点公道。

他想问问嘉华出版社的编辑们，为什么？

如果可以亲眼见到【醉里看花】的话，他一定要狠狠地揍他一拳，一定！

江小白第一次这么舍得花钱的打了车，他恨不得直接杀到嘉华出版社的大楼下面。这一路上他咬牙切齿的模样仿佛是要去酒店捉奸，他说，“司机大叔！快点开！让我体验一把平地起飞的感觉！”

司机师傅看到他那么苦大仇深的模样还不时地安慰他，“年轻人，看开一点，谁家的猫儿不偷腥？到了地方别大闹，丢得是咱们男人的脸面。忍一忍领回家还是好媳妇，到时候有了孩子，心就定了。”

江小白压根就没认真听这大叔说的啥，他恨不得手拿两把菜刀杀过来，整个脑子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大叔说什么他的回答都是，“嗯嗯嗯，您说的对，嗯嗯嗯，您再开快点儿，我怕他跑了！”

这里江小白说的“他”指的是昨天晚上给自己打电话的醉酒男人，如果他没猜错的话，那个男人一定是微信上经常和自己聊天的【醉里看花】。

等见面了他一定要给【醉里看花】一点颜色看看！

但是在司机师傅耳朵里，这个“他”就别有一番风味了，司机师傅通过后视镜极为同情地看了一眼江小白的模样，水洗T恤透露出穷酸相，鸡窝一样的脑袋再加上重重的黑眼圈，怎么看怎么像个失败者。默默感叹一句，“唉……你看看你这一副不求上进的样子，哪个媳妇儿愿意跟着你过一辈子？你媳妇的那个相好啊，八成还挺有钱的呢，跑是跑不了，你过去可以和他商量商量，讹他点钱……”

司机师傅是个热心肠，这一路上都在为江小白出谋划策，好像非常有捉奸捉双的经验，所以在最后江小白下车的时候他看到窗户外面那个巨大的立牌，立牌上五个大字“嘉华出版社”，这几个字映入眼帘，他那皱纹纵横的老脸上居然还出现了一种失望的神情。

嘉华出版社的大楼位于T市的中心点上，经常会有西装革履的男人夹着公文包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

江小白背着背包站在嘉华出版社大楼的楼门口，来的时候天不怕地不怕，此时此刻他居然有些心虚有些怂。

这里是他一直梦想着能正式签约的地方，他幻想过一万次如何堂堂正正地以知名作家的身份走进嘉华出版社的大门，却从来没想到过是以这种情况，是以这样令人难以启齿的事情，来到这里，来到他心中梦想的殿堂。

可能是每天拿着自己写的稿子来面试的人实在太多了，门卫老大爷看到江小白这张陌生的面孔一点惊讶也没有，他甚至还没等江小白问出口便连眼皮都不抬就随便挥挥手懒散地说，“上六楼，往左走。”

跟随着人群进门，上电梯。在方形的电梯里，江小白双手握紧背包带，紧张地用手指肚来回摩擦着背包带子上横竖编织出来的纹路。

一会儿出去说什么呢？

总不能上来就说自己被抄袭了……万一是自己搞错了呢？

是不是太唐突了……整个嘉华出版社自己就认识一个【醉里看花】，万一……

万一【醉里看花】根本不是嘉华出版社的编辑呢？

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叮！六楼到了。”机械的电子音播报把江小白从胡思乱想中拉回了现实，电梯门应声而开，里面的人鱼贯而出，外面的人鱼贯而入。

电梯口直接对着前台，洁白的大理石台面后站着一位穿着职业装的女孩子，看到江小白从电梯口出来迷茫的样子，她笑容甜美地问江小白，“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咨询的吗？”

突然被这么问，江小白迟疑了一下，然后说，“额……我有一些稿子……”

“稿件审查吗？您可以将纸质稿交给我，之后如果有杂志录用的话会通知您，我们这边推荐您使用电子稿投递，写完的稿子直接发送到我们的官方邮箱，省了您再跑来一趟了。”女孩子还没等江小白表达完自己的诉求就先一步利落地说完了程式化的一套官方回答。江小白被她这么一说瞬间哽住了，但他又问到，“我不是来交稿子的，我是来找【醉里看花】的，你们这里有没有一个叫【醉里看花】的？”

“很不好意思先生，我们出版社没有您想要找寻的这位作者，如果您是想要这位作者的签名书可以去丁丁网上查看一下，应该会得到令您满意的结果。”女孩子脸上程式化的甜美笑容有些挂不住了，他可能觉得江小白是来闹事的。

“不不，他不是作者，他是个编辑，我之前的稿子有发给过他看，他还给过我钱……”江小白拿出手机点开【醉里看花】的聊天对话框展示给女孩子看。

“不好意思先生，我们这里的编辑都是实名制的，您说的这位是真的不存在。我这边建议您可以试着给您口中所谓的这位编辑打个语音电话，问问他到底在哪个编辑部供职。好了，如果您没有别的问题我这边要接待下一位先生了，麻烦您请自便。”女孩子朝电梯门那里有礼貌地伸了伸手，她说的话不无道理，可是江小白真的不知道这个电话该不该打。他皱着眉和那个女孩子说，“怎么会没有【醉里看花】这个人呢？他告诉过我他在嘉华出版社当编辑的，麻烦您拿电脑查查看啊……”

“【醉里看花】？你是在找【醉里看花】？”清澈的男中音从身后响起，原本已经耷拉下脸的女孩子瞬间又换上了程式化的甜美笑容，“杨编好。”

江小白听到男人的声音连忙回头，那个被叫做杨编的男人手里握着一杯果汁简简单单的打了声招呼，“嗯，好。”然后把目光回到江小白的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笑眯眯地走了过来抬手拍了拍江小白的肩膀，亲热地说，“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