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冬至,刚过午时天空便飘起了细碎的雪花,斑斑点点的落在地上,悄无声息的。
柳巷胡同一处静谧的小院,此时的厨房还在忙碌着。
芸儿小心的端着一盅燕窝从厨房里出来,她被外头的冷气冻的一激灵,不自觉的缩了缩脖子,手上的汤盅却丝毫未动。
七岁的孩子,一举一动皆是小心翼翼。
她的眼睛一直落在汤盅上,父亲许久未来了,今日府上送来了月例,娘亲和肚子里的弟弟终于能吃上燕窝了。
想到这,她的脸上也带上笑容,花婆婆说只要娘亲生了弟弟,父亲便回将她们接回府上,她们的日子也就都能好起来,如今娘亲已经怀孕八个月了,再过月余娘亲生了弟弟她就能过好日子了。
只是七岁的孩子,面对汤盅飘来的香味还是忍不住舔了舔唇角。
她还未吃过燕窝呢,不过今日她定是能吃的很饱了,还是先给娘亲送去,也叫娘亲高兴高兴。
芸儿轻手轻脚的打开了书房的门,屋内适宜的温度叫她不自觉的轻舒口气。
只是她虽闹出了些动静,屋内的女子却浑然不觉,自顾自的挥洒着手上的笔墨。
这是一间简单雅致的书房,几排书架,角落摆放着两个炭盆,茶几上还燃着熏香,书桌前一位美貌的妇人正专心致志地作着画。
妇人肚子已经很大了,应是经常作画的,手上的动作利索的很,十分赏心悦目。
这是一幅赏梅图,一大片的梅林下是几位身着华服的妙龄女子,她们肆意的说笑玩闹,举手投足间皆是欢乐。
妇人正在细细描摹其中一位女子的眉眼,只听一阵声音扰乱了她的心神。
芸儿轻手轻脚的行至娘亲身前,小心道:“娘亲,女儿来给您送燕窝。您先尝,”
只是她话还未说完,便见女子已经变了脸色。
因为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她的手停顿了一下,笔尖却不小心触碰到了画上,她正描摹的女子面目瞬间变的黑乎乎的一团,一如她的本该一帆风顺的人生一般,都被毁了!都被毁了!
妇人气急,竟直接抄起手边的镇纸猛的朝来人掷了过去!
下一瞬,芸儿便头破血流的倒了下去。
她眼睛睁的大大的,额头的鲜血流到了她的眼睛里,叫她眼前血红一片,她的脑中只剩下了她娘对她长年累月的冷眼和刚才她娘看向她时吃人般的目光。
兴许,她是不该被生下来的。
为何就没有人爱她呢?
可是不爱她,为何又要生下她呢?
妇人却毫不在意地上头破血流的女儿,死不死的,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面无表情的将手下的画给撕了个粉碎,又一脸漠然的从亲生女儿身边走了过去,甚至连一个眼神也未分给她……
*
天刚蒙蒙亮,不少人还在安睡。
太阳懒懒的升起微弱的光,月儿悄悄隐没,天地一片冰凉之色。
小院已经燃起了袅袅炊烟。
花婆子在女人身后张了张嘴,门却吱呀一声被关上了。
婆子终是叹了口气,转身同厨娘对了个眼神,二人眼中是止不住的担忧。
她们不明白,天底下怎生还有这种不爱惜骨肉的人呢,都说虎毒不食子,这小娘,小娘也太狠了些,姑娘前几日刚能下地,这便马不停蹄的叫姑娘干活,说句不好听的,她们这些奴仆都比姑娘过的舒坦一些,至少小娘不会动辄打骂。
姑娘算是花婆子二人养大的,情分深厚,可是心疼归心疼,她们若是替姑娘多说上一句,小娘罚姑娘便越狠,如今二人已经不敢多嘴了。
小娘眼看就要生了,也不爱惜自己个儿,每日净想着怎么磋磨自己女儿了。
王厨娘冲花婆子摇了摇头,便转身去灶上准备早食去了,不是她们心狠,二人是买来的下人,自身尚且难保。
大爷已经几月未来,这几月小娘对姑娘愈发的过分,她不是没趁着采买的功夫去府上打听过,只是大爷确实在外地公干,半年未归了。
大爷虽未来,却从未断了小院的银钱,尤其每月小娘的补品汤药,来的都很及时。
可是,可是大爷真的就这样放任姑娘被小娘磋磨吗……
若是一日小娘再发起疯来,姑娘,姑娘可怎么办呢!
眼看小娘便要生产了,只希望小娘能生个带把的,大爷也好将姑娘一同接回侯府里去,王厨娘心里越想越憋闷,姑娘是她一手看大的,她心疼的很,只是,哎……
罢了,她们做奴仆的人微言轻,便是拼了命的去护怕也是白白浪费了性命,王厨娘认命似的多添了些水,一会姑娘浆洗衣裳的时候还能好受些。
屋内。
女人头上两只金钗,面容秀丽,发髻一丝不苟,大红色披风将圆鼓鼓的肚子全部都遮了起来,她双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隆起的肚皮,居高临下的看着被褥中因为刚才开门进来的冷气而直往被窝里缩的女儿,眼神无波,像看什么死物,白皙的面容上一丁点的表情也没有,下一瞬竟直接伸出了自己那保养得当的玉手一把将被子给掀了起来。
林诗芸被生生的冻醒,她睁开眼睛便看到了床前原身那个要死不死的亲娘。
她心中恨不得将这女人大卸八块,面上却故作懵懂的揉了揉眼睛,学着记忆中原身的模样叫了声娘亲,又紧张又害怕的颤抖着身子道了句芸儿马上起,便一咕噜爬了起来。
已过冬至,天儿冷的不像话,她哆哆嗦嗦的穿上衣裳,也不管身后的疯女人,径直开了门,只是门一打开,外面的冷气便直冲而来,林诗芸只觉头皮冻的发麻,牙齿咯咯作响。
她身上的袄子本就单薄,这一下便被冻了个透心凉。
林诗芸蹲在角落,忍着手上的疼痛,咬着牙搓着衣裳,虽然水是温热的,林诗芸心里却还是寒的很。
这疯女人简直不配为人母,大冬天的叫自己七岁的女儿亲自浆洗衣裳,虽说厨娘和婆子心疼她给提前兑了热水,但是她还是狠的牙痒痒。也不知道自己是倒的哪辈子的霉,一朝身死穿到了这倒霉孩子身上。
是的,林诗芸是个异世魂,如今穿来刚好七日。倒也不是她想穿,任谁死的好好的,莫名其妙的一睁眼便穿越成了个小孩子,身体还发着烧,刚一能下地,亲娘便逼着做饭洗衣的谁心里都不会痛快。
她这具身体才七岁,七岁啊,一年级的小娃娃罢了,这亲娘的心也不知是什么做的,冷硬无情的很!小院里也不是没有丫鬟婆子,可这女人就愿意折磨亲女,洗衣做饭便没有不让她做的。
每日只要女人自己起了,第一件事是便是将女儿给叫起来干活!
林诗芸心里一阵骂骂咧咧,不由自主的升起了一个大胆的想法,非常之大胆。
她想不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杀了这女人吧,想个法子,也好一劳永逸。
她是有原身记忆的,她知道自己亲爹是个官,疯女人是亲爹养在外头的外室,自己则是个外室的女儿,除了这个小院,原身从未出去过。
她的世界除了这四四方方的天,便只有娘亲和两个婆子。亲爹已近几月未来了,其实原身的记忆里亲爹来的次数也是不多的。
但是她记忆里亲爹虽不是很疼她,但每次一来总是要同自己说些话的,虽算不上多喜欢自己,却还是给自己带好多玩意,吃的喝的用的多的很,只是亲爹一走亲娘便将东西收了不给她罢了。
小孩兴许是知道亲娘不喜自己,从小在亲娘面前便不怎么言语,从来都是亲娘叫她干什么便干什么,不会跟亲爹叫屈,更不会哭闹。
但是近几月亲爹也没有来过了,她渐渐地像是认了命,任由亲娘对她磋磨。
林诗芸对这女人十分看不上,原身死了,也算是还了她的生恩,她可不是什么圣母玛利亚白白受她折磨,叫她想想,叫她好好想想她该怎么做。
她猜想,亲爹如此放任这女人发疯折腾亲女,要么就是他根本不在乎这个女儿,要么就是他愧对与这个女人才放任她磋磨,或者可能是另一个原因,亲爹有事情长时间不在这城里,并不知道女儿被如此对待。
算了,反正不管是哪个,林诗芸都觉得自己不自救是不行了。
原身额头上有道明显的疤痕,便是这亲娘前几日发起疯来给砸的!
直接导致了原身高烧不退一命呜呼,呵,她可不是什么好性儿的,想叫我死,我先弄死你!只要女人死了,这亲爹就没办法不管她的!即使不接她走,有这么一个院子,只要亲爹还给钱,那她就能平安长大!
她上辈子便不是个好性的,十岁时爸妈离婚时当她是个累赘,谁也不要,她便自己跟着奶奶生活,后来二人都再婚之后就更不管她了。后来自己查出了不好的病,她便换着法的去找爸妈要钱,你们不是不想管我吗,想过好自己的日子?不给我钱我便搅的你们天翻地覆,一天不得安生。
想想自己死时卡里的钱,应该也够奶奶养老了,眨了眨酸涩的眼睛,继续搓衣裳。
不洗不行啊,不洗那女人不给饭吃,原身这小身板,跟豆芽菜似的,全是亲娘给饿的。
暖阳渐升,不多时金黄便铺满了大地,照在林韫宁身上,逐渐击退了她身上的寒气,终于暖和了一些。她手上不敢太用力,虽说平日是用温水浆洗,可她穿的薄啊,平日里干的活多也没法注意,手上的冻疮已经干裂流脓了,浆洗的时候疼的她龇牙咧嘴的。
心不在焉的想着乱七八糟的,那边大门却砰砰的响了起来,花婆子道了句应是来送木炭的,唤了声来了来了,小跑着去开门。
林诗芸头也没抬,她还没想好下一步怎么走,看外头的景色没什么用,身上也没银钱,大冬天的,也不好一跑了之,还得从长计议才是。水温渐渐冷却,她颤抖着小手,翻了个面继续捶打衣裳。
只是在听到墙外的猫叫时不知想到了什么,轻轻勾了勾唇角。
她生病时可是最爱看甄嬛传了,这不,刚穿越不就用上了?
孕妇什么的最怕猫了,被惊到可就不好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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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