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因为家宴被禁足的第一天,苏荷开始看江寄舟留下的笔记。
因为家宴被禁足的第二天,苏荷将她的笔记又看了一遍。
......
因为家宴被禁足的第十天,苏荷将笔记摔在地上,倒在床上
“烦死了烦死了,再不让我出去我身上就要发霉了!”她踢开被子,在床上滚了几遭,忽然坐起来说道:“兰依,你说要是江寄舟没有嫁进安昌伯府,是不是我就会生在海边。像她描述的那样,白日踏浪夜里观星?她说那里的天离的很近,说话都不敢大声,就怕吵着云上的神仙。”
兰依笑道:“如果真是那样,那个你也不是你啊。”
这本来就自相矛盾,更多还是苏荷的一厢情愿,她不过是爱想想罢了,被无情的戳破她佯怒道:“所以她就不该嫁过来,不嫁过来......”
她顿了下,平淡道:“就能活着,起码能活着。”
江寄舟聪明有谋略,江家的产业是她与江寄波一起打下的。或许她这辈子做的最错的决策便是嫁进当时尚不是伯府的苏家,她总以为自己可以做到一切,自信且自负终究让她丢了性命。
“小姐要不你再试试那个洞,没准还能出去。”兰依拉住她的手,不愿她想起那些不开心,故意打趣道:“反正小时候你也没少钻,多一次也无妨啊!”
苏荷跳起抱住兰依就在她腋下轻挠道:“你还想让我钻狗洞呢!”
那个她曾经为了逃避江寄舟责罚偷偷凿出来的小洞,早就被她亲手堵死。变成了一句玩笑,两人均被逗乐,弯腰大笑直到无力的躺在床上。
苏荷道:“明日起你让昭熙进来,你多盯着铺子。”
兰依心里高兴。自打夫人去世,苏荷看似玩世不恭,满不在乎提到夫人也总是直呼其名。只有她知道出事后一年院内的丫鬟仆人换了个遍,苏荷对人极其不信任。除了自己和先生,她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长久停留在三年前。
无论寒冬有多冷冽,春天也会来。她能慢慢的接受别人,就总有走出来的一天。
“瞧你傻笑样!”苏荷拧住她的鼻子,嘴角也像她一般笑了起来。
昭熙来时很紧张,大概是没有想过自己能进到内院,她甚至觉得在外头扫院子,抹桌子偶尔传传话也不错。兰依唤她时,不止是她还有外头的奴仆都很诧异,目送她的眼光多了层怜悯。
昭熙看不懂这些怜悯,她只有抑不住的兴奋。进内院意思就是月钱翻一番,家里人传了话,娘亲的身体不好前不久见了血,她与未出世的弟弟都要好好补一补。
“说说你会的吧。”苏荷道。
昭熙掰手指道:“我会扫地做饭擦碗,一个人可以抬三十斤的东西,缝缝补补也会一点儿。”
她努力说的更多,但谈来谈去似乎她会的似乎都是些粗话。不由盯着苏荷身后的兰依,听说兰依姑娘会的很多,比她要多非常非常多。两相比较,她会的好像不值一提。
苏荷像是早就明白会是这样个答案道:“你想一辈子当人丫鬟么?如果只是做个丫鬟,你会的已经够多了。”
昭熙不太明白,清澈的双眸一刻不停落在她身上。
“你觉得院子里的桃花美么?”苏荷看她点头,继续道:“但世间有万紫千红,山花烂漫,你做了丫鬟就都看不见了,再美的桃花也有看厌的一天。人间如此广阔,真的愿意待在小院子一辈子?”
瞬时昭熙脑中闪过许多漂亮的花,它们或是开在山崎上,或是在田坎的烂泥里,或是在娘亲的鬓角旁。她想这些花没有院中的桃花开的好,却是有不同的颜色,让她舍弃她不愿意。
顺从心意的摇头,本以为会得到一顿罚。卖身进来的丫鬟,不想当丫鬟岂不可笑?
抬头对上苏荷的笑脸,她也跟着笑:“小姐,你为什么要笑?”
“因为你做的很好,明个儿起就在我屋内吧。”苏荷道,给了她一本小册子。“每日还需的抽出时间来识字,下次我考你时你不会就赶你出去!”
兰依碰了下她的肩,人家还是小姑娘呢,不能这么吓。
昭熙想了很多苏荷会问的问题会做的事,不想如此简单,心中欢喜连忙应下定会好好学字。
无聊的日子过的极慢,待到第十五日,禁足终于解了。苏荷捧了本书,迫不及待的去府内溜达一圈。虽然不能出府,但也好过待在小小的屋内。
“小姐,起风了要不咱们回去?”兰依见她捧着书在树下看的津津有味道。
苏荷此时最不想听的就是回去,她想也没想摆手,指着花园里的石凳道:“你回去帮我拿件外衣就成,我在那儿等你。记得顺带催催小厨房,今日给祖母送的八宝酿肉早点送过去,冷了她不爱吃。”
兰依离开,她移步去石凳,一手撑在石桌上,一手翻看书。暖阳落下,映在泛白的书页上,有些晃眼。她眨了几下,困意莫名其妙的找上门,就着这个姿势眼睛缓缓闭上。
府内都是慌乱奔跑的人,一个个从她身边路过,她们好像有更着急的事,而忘了与她行礼。人在跑,她也跟着跑,直到跑到自己的院门前被嫣容娇抱住。
“你不能进去,荷儿乖去前厅吃些点心吧。”
她不知为何说不出话,唯有用手指向院内。为什么他们都往我院子里跑,江寄舟呢她也在里面么?
伸出的手指被重力打下,她转头看向打她的人。
“江寄舟她活该!她和账房先生私奔,不想别人贪她财而已,不但把她的钱都骗光了,还给她下了毒,真是贱命!”苏高善捏住她的脸,仔细看了又看甩开。“要不是你与我有点相像,我就把你丢出去,谁知道是不是野种?”
耳边有讥笑声,也有惊呼声,她很想开口破骂苏高善,可惜仍然没有声音。
她想进去,都拦着她。江寄舟始终没有声音传出,那些进进出出的人有大夫也有丫鬟,他们脸色阴沉,与苏荷相同没有声音。
苏荷大力挣扎,抵不过成年人的力量。她掰开嫣容娇的手,往外头跑去,看她是出去也就没拦着。
她绕着小院跑了半圈,到了与屋子最接近的一堵墙。兰依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跟在她身后,相视一眼后,兰依像往常一样蹲下身,而她踩住背手伸长勾住瓦片。
翻过墙,屋外围了许多人,他们守在门口除了嫣容娇允许的谁也不能进去。苏荷拨开墙边的杂草,抽出被她放好的砖块,不规整的洞露了出来。
她庆幸自己挖了这么一个洞,蜷缩着爬进去,一股死气弥漫开。
“苏荷......?”她没有见过这样的江寄舟,她不该是鄙夷自己愚钝,傲气的谈论自己丰功的人么?
江寄舟就躺在床上,嘴角有血迹,脸上都是青的,很丑。
苏荷坐在她身旁,摸到冰冷的手,很想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嘴张开一点儿声音也发不出来。
“嘘,不要说话。”江寄舟声音很弱,每个字都极为艰难。“外面听到了会害了你。”
苏荷想到外面的守卫,乖巧的将嘴巴闭紧。
“记住,害我的人是柳绾君。”她说道,又轻笑:“当然还有嫣容娇,没有她的授意,她怎么敢。或许苏高善......这院子里的许多人都想我死。”
苏荷只能点头。
“我生了你,你理应帮我报仇。”江寄舟咳了几声,大片深色的血液从嘴角蔓延。“有一天,你要出去!不能被这院子吃了......有我一个就够了啊......”
视线变得模糊,苏荷再一次点头,握住她冰凉的手希望能让她暖起来。
“男人和女人终究不一样,我错了吗?”江寄舟反复念叨这句,直到再也说不出。
一切发生的太快,苏荷就连最后一点温暖也没留下。她摇晃着她的身体,甚至大胆的打了她两下。江寄舟要起身打她了吧,她期许着却寂静的可怕。
外头的雪落声,那么清晰。面前的人,声息全无。
压抑在胸口的气突然冲出来,她大喊道:“娘!”
一个激灵,书掉在地上。苏荷睁开眼,眼前不是江寄舟青色的脸。而是一个背影,身姿挺拔站在离她几米远处,双臂张开好像替她遮挡什么。
脸上的泪被风吹的散去,苏荷愣了刹那。在梦中她终于能喊出当年最想说的话,她永远记得自己边用手捂住嘴不让哭声传出去,一边从狗洞里爬出去的光景,从那日起安昌伯府就成了吃人的猛兽。
苏荷深呼吸几口,低沉的情绪也与眼泪一起发散,她问道:“你是谁?在这做什么?”
背影听到她的声音,转过身头埋得极低道:“在下是贺添,暂住在府上。我见小姐你睡得香甜,怕柳絮飞舞会叨扰你的美梦,帮你挡一挡。男女有别,不敢坏了小姐清誉,故站此地。”
且不说苏荷没多少的清誉值多少银两,光他站的那么远能挡到什么。苏荷捻掉身上的柳絮,走近道:“这里四处通风,你挡的一处别处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