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周围似乎更静了一些。秦小姐也是一顿,随即眼睛放光,“哇,我就说是这样,两位真的很登对!”
符灿做不出什么反应,再多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都可以忍耐可以无视,但要他在这些目光上坦然地和郁薄衍表现亲近真的很难。
他太不会装了。因此当秦小姐望着他说出那句话时,他只是僵硬地点点头。
但郁薄衍很稳,他说:“谢谢,我们还要去见见闻老爷子,秦小姐,失陪。”
“好的好的,你们去。”
符灿跟着郁薄衍走开了,他小声说了句:“你真行。”
“什么?”
郁薄衍微侧过头,双眸深邃,里面依旧是冷冰冰的黑沉一片。
“你真行,”符灿重复了一遍,“很能演。”
郁薄衍:“是吗?”
符灿:“我装不好。”
郁薄衍:“嗯。”
符灿憋闷。
郁薄衍又说:“跟着我就好。”
闻家的人将他们迎进来后就有人去通知了闻老爷子,此刻那位老爷子正笑得满脸褶皱朝他们走过来。除他之外,身边还跟着好几个人,有年轻的,有到中年的,应该都是闻家的成员。
符灿看了眼,问道:“需要待多久?”
郁薄衍:“不用多久,算是来还闻老爷子的人情,他帮过我一次。”
符灿随口问:“帮什么?”
郁薄衍神思难辨,沉默一瞬才答道:“也没什么,很久以前的事了。”
郁薄衍和符灿一走,安静的人群在瞬间多了许多窃窃私语。
“刚刚我是不是听错了?”
“应该,你听到什么?”
“我听到郁薄衍说符灿是他男朋友?”
“……”
“……我也是。”
“……”
“假的吧,肯定是假的,早不交往晚不交往,怎么现在就交往了?”
“是啊,说不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郁薄衍快26了吧,26身边没个人说不过去,可能是挡箭牌。”有人推测。
“可是郁薄衍笑了。”有人反驳。
“笑了吗?没看到啊。”有人质疑。
不止他们这里有这样的想法,这场生日宴的主人闻小少爷闻落宁也很惊讶,惊讶过后是怀疑,然后他为自己的怀疑找到了合理的论证。
他这场生日宴打着什么目的有点心眼的都知道,更不要说郁薄衍。郁薄衍生性冷淡,这么多年来没有过任何桃色传闻,现在把符灿带来,还说什么男朋友,肯定只是想省去麻烦。
他爷爷不让他把主意打在郁薄衍身上,可能性太小,但闻落宁不这么想,不试试怎么知道结果?
郁薄衍和符灿绝对是假的,以前两人都没有什么,何况现在?
总不能郁薄衍的性癖就是孤苦无依的受难佳人吧?
闻落宁皱着眉,神情若有所思。
……
和闻老爷子没有交谈多久郁薄衍就脱身了,只是应酬和交际并没有这么容易结束。宴会上很多人是冲着他来的,有了机会大家都想抓住。
郁薄衍自带惊人的气势,冰冷摄人,只要他不愿意给眼神,几乎没人能站到他面前,否则那就不是套近乎,而是得罪人了。
但总有郁薄衍愿意给眼神的,譬如单家的大小姐,单一青。不仅给给眼神,两个人还很有话聊。
符灿本来一直是跟在郁薄衍身边的,但跟着跟着就跟远了,有些走不通郁薄衍的路子自然就盯上了他。
符灿将人打发走的时候就看到郁薄衍在和单一青说话,他不想过去,甚至还有点排斥。
符氏如日中天的时候,单氏就是符氏最大的竞争对手,半年前符氏破产,最大获利者是辛成集团,符灿也把辛永康定位最大怀疑目标,但如果不是单氏的存在,符氏或许还能坚持得再久一点。
总而言之,符灿对单氏的人存不上什么好感。
他没过去,找了个能看到他们的、人少的位置站着,酷着脸,谁也不爱搭理模样。他脾气臭,去找他的人都讨不上好,因为郁薄衍也不敢得罪他,索性不再自讨没趣,符灿也因此得了清静。
“嘿,灿哥,我是终于找到机会跟你说话了。”
一道熟悉的女声传来,符灿转头就看到了管明雁。管明雁穿着露腰小背心,破洞牛仔喇叭裤,眼妆很浓,红色的卷发蓬松披在脑后,两个夸张的金色耳环吊在耳垂上,怎么说,还是很漂亮,就是和这里的画风不太符合。
符灿:“你说的相亲宴会就是这里?”
管明雁一撩头发,抱臂站着,“是啊,就是这里啦,刚从管老头那里跑过来的,他对着我这装扮骂了半小时了,真是烦死个人,你让我在你这里躲躲吧。”
符灿:“躲我这就有用?”
“有!”管明雁很肯定,“你雁姐这点判断力还是有的,你呢跟郁薄衍是一对,我又搭上和你说话的机会,也相当于抱到大腿了,管老头那种人笑都笑死,哪里舍得过来阻止。”
“喏喏喏,”她忽然指着一个方向道,“说管老头管老头就来了。”
符灿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一个富态的中年男人脸色不太好地走过来。等眼神落到他身上时,神情一顿,忽然就对他笑呵呵地点点头,然后看着心情很好地走了。
符灿没有任何表示,他很清楚这个圈里的大多数人都是这样,就像他曾经遭遇的一切。
管明雁哼哼两声,看都不看了,她跟符灿吐槽完自己的相亲对象,又说:“主角出来了,蛋糕也推出来了,这一环节结束我就走人,你呢,你们什么时候走?”
符灿又看向郁薄衍那边,那两人还在说着话,“不知道。”
管明雁也跟着他看,“那谁啊,长得倒挺好看,喂,他们没什么吧,要不要过去盯着?”
符灿:“随便他。”
台上闻落宁在致词准备切蛋糕,符灿和管明雁没像其他人一样围过去,郁薄衍和单一青也没有。
“符、单、辛三家的斗争你们也损失不少,单小姐聪慧果敢,应该不是甘愿吃闷亏的人。”
“郁先生想说什么?你要问我对辛成集团,对辛永康的看法,我只能说哪里都值得怀疑,哪里都只是怀疑。”
怀疑,但摸不到切实的证据。
“闻小少爷带着蛋糕过来了,应该是冲着你来了,我就先告辞一步。”
单一青刚走开,闻落宁已经到了近前,“郁先生。”
郁薄衍没看他,他正要去找符灿,看到的却是符灿接着电话和管明雁一起离开的背影。
“郁先生。”闻落宁以为他没听见,叫的声音又抬高了一度。
郁薄衍冷冷望过去,闻落宁不知是被吓到还是怎么,突然一个趔趄扑了过来。
郁薄衍让开了,但没完全让过去,闻落宁抓着他的手臂,蛋糕上的奶油也沾到了那套价格不菲的手工定制西装上。
“我……我……对不起……郁先生,我带您去换……”
“让开。”
郁薄衍的声音如覆冰雪,毫无感情的视线仿佛在看的不是一个人。闻落宁这次是真的被吓到了,他松开手,哭丧着脸无措站在那里。
明亮的灯光下,没有看出郁薄衍脸上除了冰冷还有多出的苍白。他看着身上黏腻的奶油和被人抓出褶皱的袖子,眼里的厌恶和恶心逐渐显现。
当他再看向符灿离开的方向时,那里已经毫无他的身影,霎时间,那双幽暗的眼里又多了一层冰冷。
闻父和闻老爷子赶了过来,给郁薄衍赔不是,想带郁薄衍去换衣服,真要让郁薄衍就这么离开,这场宴会也就到此为止了。
“不用。”
然而郁薄衍留下的只有这两个字,毫不留情地走了。拦不住,也没人敢拦。
和闻老爷子设想的一样,郁薄衍一走,在场的很多客人告辞离去,宴会厅里很快就变得冷清。
“你跟我过来。”闻老爷子忍着怒气对闻落宁道。
书房里,闻老爷子喝完一杯茶才勉强压下火气,“小宁,爷爷有没有跟你说过不要把主意打在郁薄衍身上,不要把郁薄衍身上,你怎么还做出这种事?”
“我……”
“不要跟我说那是意外,你不是故意的,你什么性子爷爷很清楚!”
闻落宁撇了撇嘴,眼眶还有点红,“我哪想到会这样,我总听你说他怎么怎么好,怎么怎么厉害,既然要联姻,那当然是选最强的那个,谁知道他这么可怕,我后面的手段都没用上。”
“你还有什么手段?”
“我在更衣室里放了一杯加料的水,只要哄着他喝下去,生米煮成熟饭,还能没有机会吗?”
“你、你、你……”闻老爷子就像被卡住了一般,脸上的表情难以言喻,“幸好没到这一步,要不然半路散场的就不是宴会,而是我们闻家!”
闻落宁不理解,“有这么严重吗?就算他不娶我不对我负责,也不至于这样吧。”
闻老爷子神情有一瞬恍惚,思绪仿佛回到许多年以前,半晌他才叹息道:“总之,郁薄衍很恶心这种事,不要说跟你做,就是看到都会产生严重反应。”
……
符灿接到的是解元畅的电话。
解元畅的声音很不对,说话断断续续,时不时还咳几声,跟要死了一样。但除此之外还能听到呼呼的风声,他应该是在外面。
“病了就去治,别来找我。”符灿当时是这么回他的。
“咳咳……呵……”解元畅又是咳又是笑,像个神经病,“看病?等等再说吧,小灿,跟我说会儿话吧。”
符灿心里涌上一股怪异,他语气还是很不耐烦,但没挂电话,“你什么事?”
“没什么,就是咳咳……”解元畅又咳了两声,间歇还传来吃痛的闷哼。
“你到底在搞什么?”
“没事,不小心撞了下,”解元畅说,“最近在做什么?好像很久没跟你说过话了。”
久吗?
符灿没有说话。一个多礼拜前他们才在林石赛道见过,后来是解元畅把他送到了学校。
“还是以前好啊,以前你就喜欢独来独往,但围在你身边的人还是很多,我应该算是最了解你,最被你接纳的一个。”解元畅说着轻笑了一下,笑到一半突然“嘶”了一声。
那是因为不注意拉扯到伤口发出的吃痛声,符灿很有经验,“你受伤了?被人打了?”
回应他的只有解元畅的沉默和风声。
符灿:“谁做的?”
解元畅还是沉默。
这一瞬间符灿忽然有一个突兀又荒谬的猜测,做这件事的是姚彭越。
在他们的沉默中,一个男人的声音从手机中传了过来,“我去,你怎么躺在这?卧槽,要要要帮你报警送医院吗?”
手机那边,解元畅说了几句打发男人,男人大概怕惹事,没管太多离开了。
符灿一面往外走,一面问道:“在哪?”
解元畅:“不用,我躺会儿就好。”
符灿:“我问你在哪?”
解元畅说了地址。
管明雁一直跟在符灿身边,符灿一走她也跟着走了,一出来她便问道:“要不要车啊,我去开车过来。”
“放心,为了开车我是特意没喝酒。”管明雁补充。
没再多说,两人上了车往解元畅给的地址赶去。解元畅伤成什么样他不清楚,但他还做不到让他躺在那里不管不问。
而且他有种诡异的直觉,这事和他脱不了干系。
解元畅给的地址快到郊区了,那里有一片草坪,解元畅就躺到那快草坪上,符灿和管明雁费了一点时间才将人找到。
“哇,下手这么狠?”管明雁看到解元畅就惊呼了,还特意绕着他转了两圈。
解元畅无奈扯扯嘴角,最后把目光定在符灿脸上。
符灿从见到解元畅开始就没说过一句话,不怪管明雁大惊小怪,解元畅看着是挺惨的。眼睛肿了一只,脸上青青紫紫的一块,嘴角破了,流着血。他穿着风衣,里面是件黑色T恤,符灿掀起他的衣服下摆,腰上也是青紫的痕迹。
“哇。”管明雁又喊了一声,不知道是因为解元畅的伤还是因为他的腹肌。
“别这样小灿,你知道我对你……”
解元畅的话没说完,符灿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他拧起眉头,粗鲁地把掀起的衣服往下一扯盖回去,“你能不能闭嘴?开这种玩笑对你来说就这么有意思?”
“开玩笑?”解元畅轻声呢喃了一句,“也算是玩笑吧。”
没有真心说过的话,不算玩笑算什么呢。
氛围沉默下来,没有人说话,管明雁看看地上躺着的,看看符灿,清清喉咙打破沉寂道:“喂,你们这是什么发展啊?现在是要报警还是送医院抢救一下?郊区很冷的。”
“不用抢救。”符灿冷声说。
救是要救,抢就完全没必要。解元畅的伤看着严重,实际都是皮肉伤,这是符经验之谈。但解元畅一直这么躺着,一副起不来的样子又让符灿不禁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结果。
“你起不来?”他问了句。
解元畅:“没,有点累。”
符灿视线落在解元畅苍白干裂的唇上,神情多了几许凝重。他蹲下来,用手心探了下解元畅额头的温度,“很烫,发烧了。”
管明雁也严肃了些,摸过解元畅的额头后得出同样的结论,“嗯,高烧。”
符灿:“你去开车,我背他过去。”
管明雁:“好。”
解元畅还在说话,语气刻意轻松,“没什么,这两天没来就有点感冒。”
符灿没兴趣知道他是感冒发烧还是因为伤口发烧,不管什么原因,他现在要做的都是送他去医院。
符灿拉着他的胳膊将人背到背上,“不报警吗?”
解元畅说:“没必要,这里没监控,就算抓到了人……也就那样。”
符灿几乎可以确定了,“动手的人是姚彭越。”
解元畅:“嗯。”
符灿:“为什么?你们不是一伙的么?”
解元畅笑了几声,听上去有点讽刺,“一伙啊,不是说了吗?像是这种半路加入的墙头草在他们眼里可不算一伙。”
或者说他们这群人谁和谁的关系都不是紧密得牢不可破,他是最外围的一个,是他在巴结辛嘉渺,而辛嘉渺在巴结姚彭越,如果需要他做出一点牺牲讨好姚彭越,他们谁都不会有意见。
“为什么?”符灿又问了一遍前面被解元畅忽略的问题。
解元畅又开始沉默,符灿也冷脸沉默,不管解元畅把话题拐到哪里他都一声不吭,解元畅只能说道:“因为你跟郁薄衍在一起了,因为赌约到期我没有追到你,因为他在你身上没有一件事顺心顺意,他需要出气。”
果然跟他有关系,随着解元畅的话,姚彭越的形象在他脑海越发清晰,疯狂、暴力、毫无耐性。
解元畅还在逼逼:“你真的跟郁薄衍在一起了?”
沉默。
解元畅:“他可以我就不可以?”
符灿暴躁道:“你特么是不是忘了自己是因为赌约才有了什么狗屁追求?耍人很好玩?”
解元畅就像没听到他的话,咳了两声继续虚弱道:“也是,他当然不一样,谁能比得上郁薄衍呢。”
符灿额角青筋直跳,他背着解元畅到了车旁,管明雁已经把后座的车门打开,他将人放上去,没轻没重,解元畅没忍住“哼哼”两声。符灿不管他,既然还有那么多力气说废话,说明也没那么严重,他坐副驾驶去了。
“行了吧,我启动了?”管明雁说。
解元畅:“嗯,谢谢。”
管明雁开车,符灿没说话,拿出手机一看,消息很多,全是一些久不联系的人问他和郁薄衍的事,还有一些垃圾营销短信,除此之外很干净。
到了医院,符灿和管明雁陪解元畅做完了检查,没什么太大问题,都是皮外伤,没有伤到内脏,就是烧得有点高,需要挂水。
时间已经很晚,管明雁和解元畅不熟,又是去接人,又是帮着挂号取单,不可能再留下来照顾人。符灿也不想干,他和解元畅已经很难心平气和共处一室。
解元畅挂上水后就睡着了,符灿和管明雁给他找了个护工过来。站在医院门口,吹着夜里的凉风都觉轻松不好。
符灿:“谢了,请你吃饭。”
管明雁撩撩头发摆手道:“小意思啦,要不是你,我可能还在宴会和管老头吵架,出来兜风可比那里有意思多了。”
她甩了甩车钥匙,“灿哥,送你回去?”
符灿拒绝:“不用,我自己回。”
管明雁:“虽然我喜欢叫你灿哥,但你也算弟弟啦,不用跟姐姐客气。”
符灿也不是客气,他就是不想别人送他到郁薄衍楼下。他可以骗解元畅停在校门口,但不会对管明雁那样说。
符灿抿了下唇,还是说:“我打车。”
“好吧。”管明雁看出这弟弟是个倔脾气,没有再劝。
符灿回到公寓就见到了坐在沙发上的郁薄衍,他只是在那里坐着,就像特意在等他。
符灿手指微微攥紧,顿了一秒走到郁薄衍面前,在看清郁薄衍模样的时候,到嘴边的话吞了下去。
沙发上的男人脸色苍白俊美,气息冰冷沉默,他还穿着去宴会那套西装,然而不同的是,此刻那套西装的袖子和马甲上都沾着奶油。
他微垂着头,始终没有看他,给人的感觉强大又脆弱,很矛盾,事实却就是这样。
符灿:“你、你怎么了?”
郁薄衍抬起头,冰冷迫人的目光看过来,让人下意识想避让。符灿没有让,这也让他更清楚看到了男人脸上的苍白和隐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