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凝是两日后进的清河绣坊。
吴掌柜正翻账本,瞧见青凝进来后,手中的账册啪嗒一声落了地。
他仔仔细细将青凝打量一遍,叹道:“陆家小娘子青凝,可算是将你盼来了。”
青凝疑惑的看他:“吴掌柜,你怎知我的名姓?”
吴掌柜笑的慈爱:“安安,陆家小女郎安安,你上次留下的画纸上,署了你的印章。”
印章?青凝幼时,爹爹曾给她刻了一枚印章,上面是她的乳名“安安”,那时爹爹拿着那枚印章刮她的鼻子:日后我们安安有了画作,便可用这枚印章署上自己的大名。
青凝从那时起便养成了个恶习,在画作上盖章的恶习,想来上次画绣样,下意识便印上了署名。
只是......这吴掌柜又如何得知安安便是她陆青凝的乳名?
吴掌柜却也未替她解惑,只是将青凝请进了内室,翻出一卷文书来。
青凝接过那纸文书,展开一看,竟是这铺子的房契,房契之上,是陆之商的名姓。
吴掌柜点头:“是了,这铺子便是你的姑母陆之商所有。这间铺子,是陆家出事前陆夫人新开的,并未记录在其嫁妆册子里。陆夫人弥留之际,将铺子托付给了吴某,要吴某代为掌事,只待陆家小娘子及笄后,便全权交于其打理。”
吴掌柜说完,恭恭敬敬的朝青凝行礼:“陆夫人于我有恩情,吴某这些年尽心尽力打理铺子,今日我将这绣坊物归原主,往后,陆家小娘子便是这清河绣坊的东家。”
青凝一瞬间明白过来,这是姑母替她留的后路。
她心里五味杂陈,缓了一会才将吴掌柜扶了起来:“吴掌柜,辛苦你了,这几年绣坊营生如何?”
吴掌柜便叹气:“前几年倒是赚了些钱,只是......只是自打后街的锦隆绣坊开业后,便被挤兑的越来越没有生意了。”
吴掌柜没好意识说,前年他着了锦隆绣坊的道,赔了好大一笔钱,这两年便越发守成,守着清河秀坊这个空架子,赚些老本。
这当口王怀已将铺子里的账册尽数搬了过来。
吴掌柜指了那些账本:“这是几年来铺子中的账册,也不晓得小娘子看不看的懂。”
青凝临走时,执意将那些账册带走了,王怀瞧着小娘子远去的背影,低声对吴掌柜抱怨:“刚及笄的小娘子,指定理不清这铺子里的帐,白白搬回去,等送回来还要再着人收拾。再说了,这些年掌柜的您为了铺子劳心劳力,我王怀早就将您看作了东家,你说一个小娘子,也压不住这诺大的铺子。”
青凝将账册搬回凝泷院时,还有些不敢置信,杨嬷嬷瞧见这些账册,不禁纳闷:“哪儿来的这许多账本。”
青凝附在嬷嬷耳边低语了几句,杨嬷嬷忽而红了眼眶:“安安,你有位好姑母。”
青凝亦是感激,她用了五天时间将账册整理一番,只没料到,清河秀坊瞧着门店锦绣,内里竟是开始亏空。
......
上元节后又下了一场雪,雪后初霁,带了些湿气的冷寒,侯府后院的亭台水榭也都蒙了一层朦胧的雾气。
青凝出了凝泷院,将手中的暖炉往鹊喜怀中塞:“拿着这手炉,也好暖一暖。”
鹊喜忙又塞回去:“娘子你还没暖过来呢,怎得又给我。”
她说着又担忧起来:“摆在绣坊中的样品既然是通货,按理儿讲,是没有一个样式只能卖一家的道理,为何卢林两家会闹起来?”
前几日青凝画了幅鸾凤和鸣的花样儿,绣在嫁衣上好生富贵喜庆,样品一出来,便被好几家预定了去。说来也巧,定了绣样的卢林两家竟是同一天嫁女。
那林家夫人听说后,来店里闹了一好通,说是自家小娘子成亲当日,必不能同卢家穿一样的嫁衣,且是自家先定下的,退货的也不能是他们家,定要卢家换了样式。
这林家原是清河绣坊的老主顾,吴掌柜安抚了林夫人,便遣了王怀来告知青凝,要青凝再画一副花样儿,好用新的花样儿替换了卢家预定的鸾凤和鸣。
就是不晓得卢家会作何反应,若是卢家也不同意,那确实有些麻烦。
青凝低低叹了声:“林卢两家本就有些过节,如今既是同一日嫁女,自然不想用同样的嫁衣。”
两人俱都沉默下来,拐过连廊远远见对面走来两位男子。
年老些的身形瘦小,青凝识得,那是府上管园中花木的王伯。
王伯正同身侧的郎君说话:“这次送来的太湖石,姿态各异、通灵剔透,摆在园子里观赏性极佳,崔三郎有心了。”
被唤做崔三郎的年轻郎君谦恭有礼:“既然是往侯府送的,自然要好东西。”
他顿了顿,又道:“王伯,这次南下,我带回来几斤余杭径山茶,只我是个俗人,也尝不出好坏。我听说王伯最善品茶,待会我命小厮给王伯送些过去,您帮我尝尝是真是假。这些南方的茶贩子最是油滑,我怕被他们蒙骗了。”
王伯是这侯府的家生子,替主家打理园林好些年了,连青凝都晓得这位王伯勤勤恳恳,唯独好茶。青凝心道,这位送太湖石的郎君倒是会做生意,讨好王伯讨好得这般自然贴切,且温和有礼,让人无法生厌。
她这样想着,对面二人已迎面走来。
连廊狭窄,那位年轻的郎君正与她面对面迎上,青凝忙低下头,侧身避开。
对面那位崔三郎亦有些局促,眼睛并不敢看迎面而来的小娘子,低垂了眼睑,微微躬身,从她身侧绕了过去。
甫一经过,果然听见王伯朗声笑起来,而后低声道:“听说过些时日开了春,夫人有修葺园子的打算,便是亭台水榭中,也该用香料熏上一熏了。”
修葺园林,花木石料俱得采购,便是开春熏香,所需香料亦是一笔好买卖,这便是王伯对这余杭径山茶的谢礼。
崔三郎闻言,忙谢道:“多谢王伯提醒,崔念芝感激不尽。”
王伯摆手:“老奴只是随口一提罢了,今日便送三郎到此了。”他说着便步下石阶,与崔三郎告辞而去。
崔三郎,崔念芝!青凝听见这个名字,猛然顿住了。
竟是崔念芝!青凝从未想过,会在此种情景下碰上崔念芝,她忽而有些怕,若是此次错过,便再无缘得见。
青凝愣怔了一瞬,微微侧身,手中的绢帕便随风飘去,恰好落在了崔念芝的脚边。
崔念芝顿住脚,犹豫了一瞬,弯腰捡起了那方绣了红梅的绢帕,转身喊了声:“娘子止步。”
隔了四五年,当初良善的少年已长成了清秀的郎君,中等身量,五官周正,虽说不得多么出挑,却也是清清爽爽。
青凝转过身,脸颊上染了一抹海棠红,带了点羞怯的声音:“郎君何事?”
崔念芝瞧清对面小娘子的相貌后,微微愣怔了一瞬,他拿着那方绢帕在原地转了一圈,而后走上前,将那方帕子挂在了松枝上。
生意场上圆滑知变通,面对小娘子却也克己且知礼,青凝在心中掂量了一瞬,很是满意。
她面上不显,依旧是羞赧的小白兔,轻移了两步,伸手去够松枝上的绢帕。
只没料到,那枝丫尖锐,撕拉一声,那绢帕被划成了两段,连带着她的袖口,亦被豁了一个口子。
青凝低低惊呼了一声,无措的去看崔念芝,桃花眼里带了一点朦胧的雾气,惹人怜爱的很。划破的袖口处露出一小截皓白的腕子,过了片刻,她似是才反应过来,忙窘迫的去捂衣袖上的豁口。
崔念芝哎了一声,原地又转了一圈:“这......这......”
他踌躇了片刻,忽而道:“小娘子且等一等,我去去便回。”说着便撩起袍角,大步走远了。
鹊喜一脸不解:“这......这人怎么说走就走,娘子,咱们还要去绣坊呢,可还等他?谁知道他回不回来,不若先回去换件衣裳......”
青凝却拽紧袖口,止了鹊喜的话头,笃定道:“他会回来的。”
当年那个肯为了一个陌生的婢女,而舍掉一串红珊瑚的崔念芝,必定是个柔软的心肠,青凝笃定他不会不管她。
连廊的尽头是处风雨亭,青凝便站在亭中等崔念芝。
不多时,听见身后脚步之声,青凝心下欢喜,调整好神色后,缓缓转了身。
身后的郎君轻袍缓带,一身的骄矜贵气,不是崔念芝,竟是世子崔凛。
崔凛身量高挑,宽肩窄腰,站在青凝面前便一下子遮住了她的视线。
青凝愣了一瞬,忙屈膝行礼,规规矩矩喊了一声:“世子”
起身时她伸手捂住了豁口的衣袖,这人眼神太过洞明,她下意识就开始担心。竟担心他瞧出来,她这截袖口是自己有意划破的。
青凝本以为崔凛只是路过,见他站在亭中没有要走的意思,不由出声问了句:“世子可是有事?”
只她万万没料到,谪仙般的郎君颔首,说的是:“我是来寻你的”
青凝猛然抬头,撞进了他幽深的眸子,世子寻她?可是崔念芝马上就要折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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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公府的便宜继女-芜芜生了一副玉软花柔的好颜色,娇娇柔柔,不堪摧折,引得国公府的郎君们纷纷侧目。
三房的裴怀将她逼至假山下:“芜芜,你如今已没了依靠,你若跟了我,堂兄我保你衣食无忧。”
芜芜没得法子,忽而想起了自己的继兄,那位风清朗月,品行高洁的的世子裴晏时。
芜芜求到他跟前,裴晏时也果真如她想的那般,替她料理了裴怀。
芜芜想,她的阿兄果真是端方持重的君子。
那日芜芜喝了点酒,朝着裴晏时福了一礼:“多谢阿兄,阿兄同他们都不一样,最是清白无垢。”
谁料,他那芝兰玉树般的阿兄却轻轻抚上了她的面颊,在她耳边低低道:“芜芜,我同他们并没有什么不同。”
同样觊觎,同样为了得到她不择手段。
......
国公府世子裴晏时,向来克己复礼,光风霁月,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他是那天上月、山巅雪,不容亵渎。
他本该如此,一世清白矜贵。
可偏偏那日,芜芜垂眸轻笑着,撞进了他的眼帘,如玉君子,开始一点点滋生阴暗的占有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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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