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亢吠歌 第1章 他是谁？

犬吠这人邪乎。烙大馍的姨这么说，冒油的刺啦声夹着踩白线铲雪的叔儿咳嗽。

大春天，那会天阴凉，人人裹着小马甲，就也差不多那时候，生出来被扔茅坑里的，命硬，嘴里被疯亲娘塞了屎还能嚎的吱哇，就是老天爷庇这娃。

赶巧，那外头路过扛锄头的李家老头子，刚翻完土，家里娃前些年工地出事给砸死了，也可怜，听到那婴啼声，连带着想了村里也就犬吠他疯娘怀了孕，赶着跑进去。

一看，整个茅厕全是血，带着屎糊在地上和脸上，那女人挨了一脚踢就跑了，李老头就忍着吐给犬吠抱出来。

接着是长久的沉寂，只剩唰了辣椒酱又洒了葱的馍香味钻鼻子里。

“然后呢？”

之后呢…犬吠这孩子就被全村轮流着喂百家饭。大家都叫他哑娃。因为不会说话，谁教都不会，就会咿咿呀呀的流口水。

有次村门口那看了十几年的老黄狗朝着他叫，他嘿嘿笑，灰头土脸的学着那狗趴地上喊。

村里人都说他和他疯娘一样是智障。但后来发现不是，那没两天过去这娃娃就会喊爷爷给李老头听了。慢慢，也不晓得是哪愣傻传的犬吠这名儿，就挂他头上一辈子烙住了。

犬吠没读过书，也不愿意去学校里闷头看那课本子，就整天捞捞鱼，发发脾气踹踹蚂蚁窝。大姨的话又停了。叹了口气，喷着白雾裹挟着最后几句话。

有年立冬，他跟人闹上了，对面人多势众的还带着点棒槌和钢管，犬吠就一拳头和高个，傻的要命还要去拼命。

打的全身发紫差点死撅。毕竟全是愣小子，毛没长齐都害怕。扔了棍就跑了，也捡了条命来。

村里人挨家挨户凑钱送医院生养救活的，可能真给敲傻了，一醒就非要跑去大城市里闯，谁也拦不住。刚好那会我和我家老头子要去城里看家闺女，就把他捎来了。

他没学历，也没背景，哪能找到正经工作呢？

…

犬吠他，总出现在江边，桥洞和小吃街附近。皮肤白的和…？也说不上来的白，像泡水久了，全身皮都泡发褪了层皱肉色。

长的标志性，个高，瘦吧？干练的瘦，倒没瘦太多和骨包肉一样骼，听说打过拳呢。他头发挺长的，刘海往后梳成的背发，经常掉几根让他停下来吹上去，记得比较清楚，他自个老捯饬发型。

哈哈，因为经常出现在我们家店门口，混的熟了啊。这孩子性格好，谁都能喇两句。

抽烟？他不抽。之前我儿子和他聊天，喂了根华子到他嘴上。说什么，抽这玩意犯恶心，会吐。

我一天不抽十根就浑身刺挠的老烟鬼，还真第一次听到有人会这样的，人嘛，对新事物比较好奇。我就去问了，喝不喝酒？打不打牌？哎呀…肯定都是些男人的问题。

他说没喝过，连牌都不会打！除了没爹妈、没工作、没存款、没房外其他品德都好得很。你说这孩子，要是个有钱点的本地户口我就让我女儿嫁他了。

…

严政武咬着笔头，皓齿磨出印子烙上，本子几面写满了关于犬吠的东西，密密麻麻的记的清清楚楚。好奇怪…为什么我要了解他，调查他。

…

三个月前-11月1日

戴着头盔骑着警用摩托斜停在大桥下。冷风挟着冰碴打脸的意思扑到虹膜上攀着，严政武呼出一口热气，混着头盔闷塞的温度摘下来。

“早班结束！”鼻音哼出声，嘴角翘的老高。

刚毕业没多久，就参加公务员考试来当骑行警，虽然实现了一直以来的梦想，但累也是真的累。

严政武想着这几天入职发生的事，同事都比他大不少，都关照他，他分明个高还人帅，结果却都把他当小孩看，一头没剃干净的断寸头，身高这方面自信得很，整整184.5啊！足够有可靠感吧！

摆好摩托从裤口袋里拿出个压瘪的小面包吃，刚喂到嘴上就听到边上有人说话。

“警察也会偷懒吗。”

一抬头，为什么要一抬头啊！严政武反应了一会，什么！好高！表情翻了四五六次也没调整好，他这辈子也没见过几次这么高的。

“没有，刚休息。”

严政武把他上下扫全了，里里外外全要剥开看的架势。…穿的好寒酸，这还是他思考了很久才总结出唯一贴合整体的形容。

冲锋衣里面是汗衫，长裤配人字拖，还全都脏兮兮。就头发干净，整整齐齐的大背头，掉了几根发丝垂当面帘。但配他那脸，身高，好像衣服都是巴黎世家的了。

“看够了吗，帅到你了的话，我很抱歉。”

刚要开口驳的话就那么堵在严政武嘴里，张张合合的唇齿愣是呃嗯嗯的：好不要脸。

观察了会，那人就蹲在石阶上发呆看江边荡的芦苇丛，休憩好会严政武就骑着摩托走了。

11月8日-

严政武这回来，先停好摩托，再徒步去不远处羊肉店买了羊肉粉丝过来，江边有个很好的石头位置，能坐在上面放着吃。

想想吹着风，一股满满的忧郁气息…

走着走着想也就到了，没几步就瞧到个人坐在地上边边是绑搓的狗尾巴草，“哦，下午好啊。”严政武扬眉毛，熟稔的打招呼，还凑过去蹲着看。

“早安小警察。”这一称呼激起他一阵鸡皮疙瘩，哪个直男能受得了。“我叫严政武，叫我政武就行了，你叫什么啊。”说着把粉丝放在一边，偷摸着去够那狗尾巴草。

“犬吠。”

“那你岂不是在玩自己的尾巴。”

犬吠手上动作随着最后一圈和他话绕停。

“那你岂不是在没经过我的同意就在摸我的尾巴，流氓么、严政武。”

被点名的人贫嘴了，斗不过嘴的滋味也不好受，于是扯着草小发雷霆。没一会，一声“嘬嘬嘬。”严政武被这动静引的往犬吠那边看。对上一举着编成小狗样的狗尾草的手。

“好可爱。”虽然只能大概上看出来是啥样的东西，“送你。”其实有心就行了，不用管丑不丑的，看久了也挺萌的对吧。

“这个编的有点好看，我还是不送你了。”

看久了也很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