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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希情下车后原地缓了半个小时才把魂缓过来。
沈相延陪她蹲在阴阳门的出口前，身边不停有鬼路过，时不时就会有一道打量的目光投过来。阴阳门的管事鬼许是见沈希情看着实在不像状况好的样子，还过来问他们需不需要帮助。
好容易能站起来之后的沈希情：“不好意思啊，耽误你时间了。”丢鬼丢大发了。
沈相延左手还稍稍扶着她：“不用道歉。我们以后不坐这个司机的车了。”
两鬼开始慢吞吞地往阴阳门那里移，明明终点近在咫尺，却硬是被他们打出了持久战的感觉。
沈希情看他缓缓迎合着自己的步子，徐徐往前，不急不慌，两眼始终却不在前方的路上，而只在自己脚下。她突然想起来，初中的课堂上，数学老师讲到平行和相交时，他说，步调一致的人永远都不会走散，因为他们相互迎合，相互扶持，他们的路无需相交，只用平行，这样不管走多远，都是相同的距离，都还是彼此。
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突然就生出了急需表达某种情感的冲动。这种冲动对她而言奇怪又陌生，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这样澎湃的情绪了，好像她心底那棵早已枯死的幼苗，某一瞬间重获了久违的滋养，正在循机肆意攀爬生长。
“谢谢你。”沈希情直视着他的双眼，“真的很感谢你啊。”
沈相延回避着她的眼神，可能是看到了她眼中的他，也可能是看到了她眼中明亮的火花，总之他像是被灼烧到了，两眼目视着前方：“那我也应该谢谢你。”
沈希情：“嗯？”
沈相延还是只看着前方的路，一声轻笑散在他们即将走过的路上：“谢谢你让我认识你。”
沈希情：“啊，有点绕。”
沈相延：“谢谢你愿意和我做朋友。”
沈希情：“哦，小意思。”
沈相延：“谢谢你带我回人间。”
沈希情：“嗯，不客气。”
沈希情也不自觉地笑起来，扯了扯对方的衣袖，“你会不会觉得我脸皮很厚啊？”
沈相延把视线又收回到她身上，细细看着她的脸，在沈希情以为自己脸皮就要被盯穿的时候道:“没有，很薄。”
“你又故意曲解我的意思。”
“抱歉，我有点迟钝。”
“……”
沈希情：“对了，那个司机长什么样你还记得吗？我脸盲。”
“记住了。我们不会再坐他的车了。”
这边阴阳门的主事看着两鬼逐渐走近，在接过沈希情递来的通行卡时随口问道：“好些了吧？”
“嗯。谢谢关心。”
“那就好。”又转头对负责登记的鬼道：“记，情侣亲属卡。沈希情，沈相延。”
沈希情瞬间瞪大眼睛：“不……”
话没出口便被沈相延捂住了嘴，耳尖触碰到他没有温度的吐息，声音只有他们俩能听见，“误会了也挺好，能通过就行。”
沈希情：“……”
走过阴阳门后，前方一片旷野，没有一栋建筑，也找不见一棵树木，但能隐隐绰绰看到远方一截耸入顶空的树影。
“那是天府入口的那棵巨树吗？”沈希情指着那残影道。
“是。大家叫它‘往生树’。”沈相延解释道，“他们都说，往生树通向天府，代表着走向未来；阴阳门通往人间，代表着回到过去。”
恰如他们现在，也正要去偿还和重塑那些或深深刻进骨骼里，或被轻轻揭过的过去。
沈希情想起什么似的，猛然看向他，“沈相延。”
“嗯？”
“你还没有说过，你去人间做什么的。”
“那你去人间做什么。”
“我当然是去还债啊。”沈希情盯着他。
沈相延沉默片刻，两眼望着前方空无一物的、没有任何视线阻碍的旷野，他能望到很远，好似能只这一眼就看到人间。
“我有一个喜欢的人。”他顿了顿，眼神看向沈希情，不过只一瞬，便又放回到远方，“我想看着她平安快乐。”
沈希情：哇哦，好像吃到瓜了。
“喜欢的人？”沈希情一改先前逼问的姿态，追问道：“那你死前追到她了吗？”
“……没有。”
“单向的啊。”沈希情两指摩了摩下巴。“那你和她表过白吗？她知道你喜欢她吗？”
“……我没有。她不知道。”
“不是大哥你纯暗恋啊。”
“……”
见他沉默不语，只一味目不斜视地向前走着，沈希情这才惊觉自己可能戳了对方痛处，忙道：“没有关系，喜欢也不一定非要让对方知道，或者非要在一起，拥有过这种真正喜欢过别人的情感，那也是人生中很难得很宝贵的经历了。而且她如果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在她看不见的角落里，默默守护她，为她祈愿，祝福她余生里一直平安快乐，她也一定会为此感到真正的快乐的。”
沈相延转过身来看她。他们已经走出很长一段路了，四周黑雾渐起，沈希情只能看到对方身形的轮廓，稍稍侧过了身来，但是看不清他的眼睛，捕捉不到他的神态，感知不到他的情绪。
“你觉得她会因为我的祝愿而快乐？”他的声音很沉，像四周弥散的黑雾。
“对呀，如果是我的话，即使没有任何感情作铺垫，即使我和你之间没有过任何交集，我还是会非常开心。其实有时候这种无声的爱才最是震耳欲聋，因为它纯粹、真挚，并且不掺任何杂质。”沈希情看向他的方向微微一笑，“况且倘若是被像你这样好的人喜欢，那就说明你喜欢的那个人必定也很好，很优秀，很值得这个世界的温柔。她会因为你的肯定而感到幸福。”
“喜欢她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四周彻底漆黑一片，连模糊的轮廓都找不见了。沈希情看不到沈相延望向自己逐渐温柔下来的神情，她正想说让他们一直保持交流，免得走散，身旁陡然出现一只手拽紧了她的手腕。
“别走散。”
冰凉的鬼手突然间的触碰让沈希情有点被刺痛到了，但她仍是抗拒了本能的挣扎，自然地顺着他的牵引。
“你倒是神奇，不是都说暗恋很苦吗？”
“还好。”
“不理解。一个人到底是怎么能喜欢上另一个人的？”
“……”
沈相延：“你没有过喜欢的人？”沈希情发觉抓着自己的那只手收的更紧了。
“那又怎么了，这有什么好疑惑的。单身二十五年又不是什么很丢脸的事，没有喜欢过什么人也很正常啊，这是我的战绩，说明我意志坚定，我一个人踏踏实实地生活我很光荣。”
“嗯，你说的对。”沈相延的声音里掺杂着似有若无的笑，但也许是因为视觉失效，听觉变得尤其灵敏，这丝笑还是被沈希情敏感地察觉到了。
“不许笑。很瘆人的。”
“好，我不笑。”
“……”
“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