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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重佛 第6章 第六章

作者:常文钟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4-03-21 16:40:22 来源:文学城

第二天傍晚时候,公务稍轻些的姚丰收,如约来堂妹住处,看望被他寄养在此的自家营长。

他顺道喊了几位不当职的队正一起来探望,有人还带着家小,这一凑二拼间,就坐满了姚佩云家里正屋的八仙桌。

正屋面积不大,桌子放在正中间,热锅子埋上肉菜蛋等物慢慢煮着,他们带了酒酿与食材来,加上姚佩云自己准备的那些,盘子碟子满满当当摆了整桌,炭锅子里的汤还没沸腾起来,众人嗑着瓜子聊城里营里近来的趣事。

钱万升带了妻儿来,他女儿五岁,与骑兵队队正蒋思生家里四岁的双生崽子,跑里跑外闹腾玩耍。

不多时,武清理的酒温好了,羊肉锅子也咕嘟咕嘟响出声,热气慢悠悠升腾上屋顶,原本就不大的屋子彻底热闹起来。

谢岍手伤虽已见好,目下仍旧不能喝酒吃辣及发食,老陈军医今日上午来换药时,根据谢岍的恢复程度给改换了包扎方式,营长十根手指终于挣脱束缚活跃起来,不过拿筷子还不是很稳,从锅子里夹菜时需要姚佩云帮忙。

在姚佩云把烫好的羊肉片,给谢岍夹到碗里两筷子,武清理倒着酒说:“营长这些日子,得七娘好食好歇照顾,瞧着胖了不少。”

谢岍把羊肉在酱料碗里翻着,被屋里热气扑得脸颊微微泛红,说:“羡慕吧,有本事你也找个人照顾。”

这话听着没毛病,姚佩云却忍不住笑得脸颊发热,在坐也没觉得这话哪里有问题,武清理说:“我有没有那个本事找人照顾起居,不还得全凭营长,大帅给您那些书您看得如何了?回祁东述职时能过关不?兄弟们的幸福,可全在您一念之间啦!”

“你给老子滚球!”谢岍笑骂武清理,带色儿的顽笑话刚到嘴边,猛然一个打结好险闪了舌头,营长捋捋舌头说:“你就那么信不过你营长?等着,来年就算是自掏腰包,也要给兄弟们涨俸禄!”

是个周人就都知道谢氏有钱,八万祁东军最初就是博怀谢氏养出来的,谢岍撂下此话,大柳营来年涨饷的事,那就是妥妥的板上钉钉。

大家伙儿高兴得又是闹哄哄举杯喝酒,就连几个奶娃娃也像模像样学大人碰酒,可怜巴巴谢营长,在姚佩云的紧盯下只能喝糙茶代酒。

吃吃喝喝有些时候,赶在天彻底黑下去、街道禁严前,众人告辞离开,谢岍象征性地走两步,把人送到屋门口,姚佩云实实在在把人送到家门口。

她哥又拉着她说了会儿话,等她栓好门拐回来,正抓到谢岍坐在桌前倒酒瓶底子。

姚佩云见状也不恼,她猜到谢岍非是那心里没数做事没谱的人。

果然,几个酒瓶底子倒倒干净后,谢岍把那杯底薄薄一层酒酿举到鼻子底下用力闻闻,又闻闻,朝屋门口招手的时候,眼底就有了层淡淡醉意,嗓音微哑:“过来。”

过来。

只要这一步迈出去,姚佩云似就能料到今晚将会发生什么,她心脏蹦蹦乱跳起来。

她抿起嘴,一边沉于那低沉之声的蛊惑,不受控制想应声往前走,一边又忍不住觉得羞涩,不敢往前走,她隐隐有些,有些害怕。

这个时候,就见谢岍坐在那里柔柔笑起来,眉眼带了钩子一样,说:“怎么忽然害羞起来,我还吃了你不成,过来嘛。”

这是什么,激将法?管他什么法,反正是管用的,姚佩云迈步来到谢岍身边,轻轻握住对方伤口差不多都长好的手指,问:“什么事?”

谢岍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笑容,抽走手而揽住姚佩云的后腰,轻轻一带就把人带得转个身坐在了自己腿上。

“虎妞……”谢岍就这么抱着人在她颈间吐热气,似乎不胜酒力,只闻闻酒味就生出了不少醉意。

呼吸和呢喃的热气打在脖颈间麻痒痒的,心头肉都像是被柔软的羽毛来回掠拂轻扫,姚佩云受不住地缩缩脖子,耳朵就蹭到了谢岍的唇,热乎乎的,晕乎乎的,还好头脑清醒:“谢重佛,你的伤还没好,还有,虎妞是什么?”

谢岍答非所问,声音不知怎的就略微变得沙哑,沉沉闷闷说:“搬去我那边吧,老住在别人家里……不方便。”

不方便?租赁房子挺方便啊,怎么就不方便了?姚佩云搞不明白这憨货在想什么,努力忍着脖颈间的痒痒,气声低柔说:“要不我们就住到下个月底?我月半时刚付了下月房钱,不然我给房东说声,下下个月赁钱就不付了——哎呦,好痒的,你别……”

腰间那只不老实的手动来动去,姚佩云怕痒,忍不住扭了两下,却听谢岍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吐出来,声音变得更沙哑几分:“我帮你收拾厨余吧,不然今晚这觉没法睡了。”

“那敢情好,”姚佩云像是得到了什么保证一样,暗暗松口气,忍下吧唧傻道士一口作为奖励的冲动挣扎着站起身,说:“你烧点热水去吧,水我已经在锅里倒好了。”

说着就摞起袖子,开始收拾八仙桌上的锅碗瓢盆残羹剩饭,收拾家务喏,谁也逃不掉的命运,谢岍虽为当朝丞相之女——庶出的女也是女,却也从来没过过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吃完抹抹嘴就走的安逸日子,目下姚佩云不让她碰这些家务,纯粹是碍于这憨货手上伤尚未痊愈。

不能吃的剩饭菜倒进泔水桶,姚佩云站到小灶台前用锅里温热的水刷碗,边和坐在侧边烧火的人说话:“我哥刚才在外面跟我说了两件事。”

谢岍往这边看一眼,“嗯,什么事。”

姚佩云:“府衙要对失火的商铺发放补贴,但是我不能领。”

“为何?”

“我的文牒不是本地人,我能留在这里只是办理的探亲。”

谢岍小有疑惑:“你不都开饭铺了么,怎么还只是探亲留置?”

在大周开门做生意,没有官府衙门发的准许文书那就是违法,轻则罚金关门,重则是要杖刑下狱吃几年牢饭的,而探亲的留置文牒,是没有权限经营铺面的。

姚佩云心虚地嘀咕说:“是沾大柳营军属的光,府衙给行了个方便。”

“这事我知道了,”望春城作为商道枢纽往来人多,衙门实行的政令也多针对流动人口,落户这方面把控的非常严格,谢岍问:“那你是想干脆落户这边,还是有别的想法?”

这家伙怎么忽然脑子不转圈了?姚佩云疑惑地看过来一眼,答非所问说:“我哥说的另一件事,是之前他托媒人的事近来有消息了,我哥寻思若是能成,就不麻烦衙门给我办理随军了。”

到时候直接办落户就好。

谢岍用手里小柴禾棍敲敲灶台边沿,神色上看不出来情绪,平静地说:“你的意思是,不想继续耍了?”

“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不要乱说,”姚佩云一叠声三连否认,停下手里刷碗动作看过来说:“我多喜欢你你还不知道么。”

得了逞的人忍不住低低笑起来,眉眼带钩,一下子就勾去人的三魂六魄:“知道,当然知道啊,慈悲。”

“你……”姚佩云气往喉咙口一顶,她跟着噗嗤笑起来,差点就直接用刷碗水甩这个蔫儿坏的假道士,还好忍住了:“我哥说他已经答应了媒人,安排我和对方出去见一见,我不知道该怎么跟我哥说,就也答应了。”

谢岍善解人意说:“答应就答应了呗,你哥又啥都不知道,回头我陪你去就是。”

这背后的意思就是谢岍的建议了,她建议姚佩云文牒办理成随军。

“要不我再给我哥说,其实我这辈子不打算嫁人了?”姚佩云觉得总是瞒着不是办法,要是当时能早些遇见谢岍,她就不会答应哥哥去托媒了,这些事真是,捉弄人。

算,具体也说不清楚到底是天意弄人,还是人捉弄人。

大灶台这锅水也烧热了,谢岍不再往灶膛里添柴,说:“我觉得还是再稳稳,不行回头我去给你哥说。”

“还是不要说吧,我们俩。”拒绝的话脱口而出,姚佩云担心的是:“我怕这事传出去的话会影响你前程。”

谢岍走势凌厉的眉轻轻一挑,搜肠刮肚找着委婉措辞说:“姚佩云,或许你知道我,我其实不仅是大柳……”

“我知道,”姚佩云接下那些小心翼翼怕吓着她的措辞,坦白说:“我哥都已经告诉我了,你是祁东军谢斛谢大帅的亲妹,是丞相的女儿,你是博怀谢氏,我在老家时就听说过博怀谢家,我知道你家有钱有势,所以我才担心会影响你。”

人都说门当户对门当户对,姚佩云觉得自己可真不一般啊,一出手就直接逮了只高枝儿上的“凤凰”回家,虽这“傻鸟”憨憨的,但搁不住她喜欢呀,确然终归悬殊门第是事实,她怕给谢岍带来麻烦。

谢岍站起身来,昏暗的酥油灯投射出她高大的影子,她走过来从背后环抱住了这个叫做姚佩云的女子,俯下身在她耳边低语说:

“你或许不知道我在外的名声有多混球,所谓否极泰来么,你对我的影响,注定只有好而无坏,我们俩的事,我会想办法搞定家里和你哥,我唯一的担心,是怕你选择后退,选择放弃,毕竟这条路真的不好走,真的,很难走。”

“唔,”姚佩云抓住一个关键句,微微偏过头来问:“你怎么知道不好走?”

谢岍觉得,自己今天是被色迷心窍色令智昏了,碰着姚佩云就开始心不在焉,声音含混而微沉说:“我有个朋友也是在军里,她和她那位,怎么说呢,直叫人忍不住惜叹,真是爱意随风起,风止意难平。”

爱意随风起,风止意难平。

大概真的是深有感触吧,让可谓胸无点墨的谢大老粗,说出这样伤感的话。

姚佩云向后靠进那方宽厚温暖的怀抱,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谢岍说的都是清醒而冷静的大实话,这条路实在艰难困苦。

路难走是路的事,似乎又和谢岍没有半点关系般,收拾洗漱罢回东里屋睡觉,这人黏黏糊糊贴上来不撒手,圈着姚佩云不停撒娇:“你让我亲亲嘛,亲亲又不会少块肉。”

人小力单的姚佩云,被对方用半个身子的重量压着,推搡也压根不起作用,只能把枕在枕头上的头努力往后仰,虽然这样做并不能在实质上,拉开她与谢岍几乎鼻尖对鼻尖的距离,但心理安慰也算是有了。

她说:“你今天怎么了?感觉吃完饭就有些不一样,似乎在急于求证什么,你老实说,发生什么事了?”

被谢岍半压在炕上这么一闹腾,姚佩云忽然发现了异常究竟出现在哪里,就是吃完饭她把客人们送走再回来,谢岍这有点缺心眼的小可爱,变得略显心事重重了。

“……”谢岍果然不再闹腾,老老实实钻回自己被子,说:“你哥给我捎来封寄送到大营的信,就是我那位从军的,同性朋友的回信。”

屋里灯都灭了,今夜月明星稀,银华在地上铺出个窗户形状,屋中陈设都有了朦胧模样,姚佩云说:“她怎么了?”

“也没什么,寻常书信往来而已,我月前去信时顺嘴问了她一句,她只是回答说,要找人还没有线索罢了,是她的妻,当年为躲我那朋友,为躲世俗,躲了起来,约莫得有五六年时间了,后来我奉命来驻守望春的时候,我朋友找线索找到鸿蒙那边,为方便寻找,她干脆打调请,调去了大原东边的鸿蒙军。”

姚佩云低低问:“可方便说说,这是个什么事呢?”

谢岍顿了顿,整天宽心大肺的人露出几分淡淡伤感:“这事说来,都是天意弄人。”

那位朋友姓郁,七八岁上为十八部秃子屠村,父母抛下她,带着弟弟逃难去了,于是她扮做男娃模样,死乞白赖入了祁东军前身新野守备军。

后来再转入祁东军,十九岁还是二十岁上,战前受人托孤娶了对方女儿,再后来几年,她夫人发现她的秘密,她就干脆自己向大帅揭穿身份。

那时候,那位朋友不过二十出头,已靠军功升做从四品武将,诚然一颗冉冉新将星,大帅谢斛非常看好她,本该前途一片光明,这事揭出来后,引得朝廷哗然沸腾。

大臣们极力主张以欺君之罪,将郁六斩首示众以正国法,谢岍觉得,朝臣之所以反应剧烈,无非只是之前巴结郁六而未被理睬的人,觉得被郁六是个女人的事下了面子,要报复。

朝廷是男人的朝廷,政治与天下是男人的主场,他们不允许有女人站出来,与他们分庭抗礼平分秋色,于是搬出天道伦理的大山来压人。

柴皇帝有意保郁六,便夺去她所有官职,把人贬回与谢岍同级,继续做回谢岍的副将。

而郁六的夫人,许是受不了周围人的闲言碎语,又许是觉得被欺骗了,具体原因外人不得而知,反正她病了一场,最后选择离开。

这些年来,郁六找她都快找疯了,却也怎么都找不见。

几年前放郁六去鸿蒙,是谢岍实在不忍看她那孤魂如鬼的样子,死不了,又活不成。

郁六命苦,自小被父母抛弃,长大后又遭爱人离弃,作为出生入死的同袍亲友,谢岍是真心疼她,怕她扛不住,从此失了心。

旁人的选择谢岍也不好过多点评,最后再一次说:“我怕有一天,我们俩会重蹈她俩的覆辙。”

那种苦苦寻找却始终不得的痛苦和折磨,谢岍光是在旁看着就觉得够了,她才不要亲身经历。

“不会的,”姚佩云笃定说:“我不知道别人如何想,我只知道,我们俩既然决定在一起,那就关起门过我们俩自己日子,不理会旁人。这条路上,你不退,我不退。但是你若离,我便弃,毫不犹豫。”

刚钻回自己被子的谢岍,不知哪根筋搭错,又热热乎乎粘上来,以一边倒的优势,轻松制服姚佩云微不足道的反抗,贴得近了,她闻见对方身上淡淡的奶茶味道,心里住的猿猴大马即刻跑出闸撒起欢来。

她微微用力压着姚佩云,哼哼说:“让我亲一亲呗,就亲一亲。”

“别玩闹了谢重佛,”姚佩云为晚上的聚餐忙碌整日,此刻躺下来才觉得浑身疲惫,心里又装着事,不想和傻道士玩闹,推推身上人说:“今天特别累,真的。”

谁知道平日里非常乖巧听话的谢岍,今天不知道犯什么轴,压着姚佩云硬是不起身,甚至用膝盖顶开了姚佩云并在一起的两腿。

她在月色下,用那双锐利眼睛,细细描绘心悦之人的眉眼口鼻,说话的热气全打在姚佩云侧脸,低声蛊惑又可怜巴巴:“给不给亲嘛,我保证真的只是亲亲,真的……”

都说到这个分上了,姚佩云还能怎么办?受不了这憨货撒娇,那就只能缴械投降呗:“好好好亲亲亲,你唔……”

话音没落,她就被堵住了剩下的话头,谢岍此番,锐意进取,有些不同往常。

谢谢阅读,鼓励留言反馈读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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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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