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吧,不用那么紧张,当成一场闲谈就好。”修奈泽尔没有动桌面上的摆设,后背轻靠在沙发背上:“奥芬,替我带上门。”
舱室内变得安静,修奈泽尔也不急着开启话题,只是慢悠悠地嗅着手里那杯花茶。
“修奈泽尔殿下?”枢木朱雀想着之前尤菲的话,没忍住先开了口。他等待某种可能性已经太久了……
“你现在是尤菲的骑士,如果再有人要求你去做职责之外的事,大可以直接拒绝。”
“我很抱歉,修奈泽尔殿下。我应该把尤菲米娅殿下的安全摆在第一位。”枢木朱雀立刻站起来鞠躬道歉,他想对方这么说一定是来问责的。
“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修奈泽尔的心情似乎还不错:“你现在是尤菲的骑士,除了她理应没有人能命令你。像打扫战场这样浪费时间和精力的琐事,不想做的话大可以直接拒绝。”
枢木朱雀缓缓直起身,只是头还是低垂着,也没敢坐下:“感谢您,修奈泽尔殿下。只是……与我而言,打扫战场并不完全是一件浪费时间和经历的事情。”
瓷器被轻轻放下,碰撞声小得几不可闻,但朱雀的余光中并没有看见对方多么小心。一切看上去都很普通,或许是因为曾经调整过千千万万次,所以才能把一切把控得刚刚好。
修奈泽尔殿下,大概是个很追求完美的人吧。
“说说看?”
少年低垂着头,斟酌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将要说出口的话应该没有什么问题:“每一场战斗都会出现伤亡,我想……用这些提醒自己。”
“提醒自己什么呢?”修奈泽尔的语气总是平稳的,平稳中带着隐隐的鼓励。如果不是清楚的知道对面坐着的人是谁,枢木朱雀会以为这是一位循循善诱的老师。
提醒什么呢?仇恨?敌人?危险?
“提醒自己,不要习惯死亡。”不要习惯、不要麻木,要永远记住他是为了什么才站在这里。
“很别致的答案。”修奈泽尔将一边放着的干净杯子翻过来,替他斟上一杯花茶:“坐吧,不用那么紧张。在租界的生活还习惯吗?我看过你的资料——上个月刚满十七?怎么会想到来参军呢?”
“谢谢。”枢木朱雀先是谢过了那杯茶:“生活方面还算习惯。我是上个月十号满的十七。”那么——只剩下一个问题了。他不自觉地攥紧了那只轻薄的白瓷杯。
修奈泽尔也在等着他的回答——是为了名誉?利益?情感?还是那些他早已听惯了的高调?
“我只是希望,不要再有战争了。”
杯子轻磕在瓷盘上,声音依然很小,却比之前清脆了一些。
“战争啊,总是让人悲伤。”修奈泽尔偏移了一下视线,朱雀注意到他望向的是墙面上的挂钟。
“事实上,我也并不赞成不断地扩张,包括对待编号地区的苛政。”修奈泽尔的声音很沉、很慢,好像说什么都是娓娓道来:“可惜,个人的意志总是难以改变太多,我相信你也早有感触。”
代表赞同的两个字,比枢木朱雀想象中更难说出口。过了一会儿,他只是哑声点点头:“那我应该怎么做呢?”
“尤菲选择你作为近卫骑士的事,我和柯内莉亚都是赞同的。”
赞同的?枢木朱雀有些诧异地抬起头,那双翠绿色眼瞳中的情绪,终于一览无余。
“11区与本国隔着半个地球,又因为是一座孤独的岛国,受外界影响最小——是非常适合的政策实行地点。我们一直希望能在这里彻底推行名誉人政策,并将管辖权完全交由热爱和平的本地人。之前柯内莉亚过来帮忙处理解放战线,就是为了尽快把局势稳定下来,好实行下一步计划。可惜,变化总是比计划更快一些。”
“……如果ZERO落网,会对这一计划推进有帮助吗?”
修奈泽尔脸上的笑容更多了一些:“当然——如果他没有忽然冒出来的话,我想这个计划已经开始实行了。只可惜,克洛维斯和柯内莉亚似乎对他的身份毫无头绪。你知道些什么么?”
“很抱歉,修奈泽尔殿下。”枢木朱雀又站起身,朝他鞠了一躬:“我会努力帮助您和几位殿下寻找的。”
修奈泽尔没有立刻接话,而是静默了好一会儿。朱雀低着头,看不见对方的动作,只能看见那双擦得锃亮的贵族皮靴稳稳踩在地上。
“你会下国际象棋么?”
枢木朱雀诧异地抬起头,正看见修奈泽尔不知道从哪掏出了一只箱子。箱子打开露出里面放着一张颇有厚度的国际象棋棋盘,以及材质不明,被一格格装好的棋子。
……
朱雀执行任务去了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鲁路修那边也没事儿找她,连续奔波几天忽然闲下来,还真是让人不习惯。
现在是凌晨,各个店铺也都陆续收摊了。北辰没了可以游荡的地方,缩在商业区的犄角旮旯里,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其实她大可以选择顺着排气管道出去,先回暂居地呆着。可是傍晚时咲世子说的话……让她很是在意。
其实对方也没说太多,只是询问了她女店主是怎么死的。然后……
——“我知道你从哪里来。我曾在那场大火之后见过你。没想到你又逃出来了。”
——“他们对你做了那样可怕的事,你就不想向他们复仇吗?”
——“向那些视人命如草芥的魔鬼。”
耳边好像又响起那些人的声音,他们冷漠地讨论着如何将她或其他人肢解分割。那些视线冰冷地落在她的身上,注视着、丈量着她的每一寸肌肉、每一滴鲜血。
可为什么记忆是不连贯的?不是那种因为陷入昏迷或是沉睡的不连贯,而是记忆中好像有什么被硬生生挖去。按照克里斯汀和黎星敏的说法……她应该已经完全恢复了才对。
头好痛……
以前只是伤口复原时会疼痛,可自从上次府糠基地后,颅内的疼痛愈发频繁。到底是什么造成的?难道是切割核心吗?如果把核心拿回来……不不,不能这么做。
她以前从来不会出汗,现在却像泡在水里一样。
头疼得越发厉害,厉害到她恨不能把脑袋整个撞开,将一切撕扯出来为止。
“嗡、嗡、嗡。”
疼痛慢慢降了下去,她这才注意到兜里似乎已经响了很久的手机。
她颤抖着手,软绵绵地把手机摸出来。
“在忙?我过会儿再找你?”
“阿敏……”北辰喘了口气,“没事,就是有点儿累。”
那头安静了一会儿:“出什么事了?为什么你的声音听上去这么虚弱?”
也许……也许她会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头疼?北辰想了想:“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总是头疼。”
“最近才开始的吗?”
“……好像一直都有,之前是恢复的时候会痛。这几天忽然开始没有规律地疼了。”
“你在哪?还在租界吗?我这边处理完了,这几天……不,明天就能到11区找你。”
北辰克制着剧痛过后的颤抖,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可能平稳一些:“我在租界不太方便,我在信修贫民区等你。”
看来,她必须要回去躲一阵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