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白相对论 第4章 第四章 替我遗憾

初夏的夜，连蝉鸣都没起，晴空无云。

一阵风吹来，江辰不禁一哆嗦。

看到自己穿着睡衣和拖鞋，刚坐电梯下了楼的江辰觉得自己真是有点丢了魂了。一条消息至于吗？

在公寓楼的大厅里还是能感觉到一丝冷意，江辰本来还在想要不要上楼拿个外套。但看到大厅门外景昀长身直立在车旁的身影，江辰还是快步穿过大厅、推门出去。

江辰一出门，景昀就对上了他的视线。景昀竟莫名觉得有些紧张，但还是先开口道：“抱歉，这么晚还找你。”

江辰看到景昀依然穿着正装，但衬衫的扣子开了两颗露出锁骨，领带也是松松地挂着，和早上见到的样子完全不同，透露着随性的帅气。

江辰扯着睡衣下摆，摇了摇头说没事。

“我确实是有话要和你说，”景昀低头看着江辰头顶的发旋，“车里有司机和别人不太方便说话，和我边散步边说？”

江辰这才抬起头看着景昀说道：“啊…好，好的。”

于是二人便并肩走在夜色里。

江辰此刻的心情算不上平静。毕竟惦记了一晚上没回自己信息的人一发来的消息就是要见自己，并且直接出现在了自家楼下。不经意间，江辰的耳尖染上绯红。

“我有必要和你说这些，”景昀目视前方，神情严肃，“我猜你父亲是会拖到事儿临了才和你说，但我觉得你有权利提前知道。”

“你不能参加高考了。”

江辰轻颤了一下。景昀余光中捕捉到了他的这个小动作，以为他被风吹得冷了，便脱下外套搭在了他的肩上。随即，江辰感到肩上一沉，也闻到了外套带着的淡淡酒味。景昀顺势看着江辰，道：“结婚…的话，六月你就会和我回R国。”

江辰读出了以后都不能留在国内的言外之意，便抬了眼，轻声问道：“那我之后读书…”

“这个你放心，回R国会给你安排语言学校，如果你想继续读书，快的话一年之后就可以参加大学入学考试了。”景昀继续目视前方，边走边说。

“婚内的事，你也不用担心。”江辰也不是小孩子了，听到自然懂，但景昀却说得面不改色，“我不会要求你履行夫妻义务。我有我的生活，当然，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事。如果你将来有心仪的对象了，我们可以直接离婚的。”

江辰猛的转头向景昀看去，眼神里满是惊讶。景昀对这样的反应似乎是意料之内。他停下了步子，站定，看着面前比自己矮大半个头的江辰。清瘦的omega少年头发蓬松柔软，穿着睡衣、披在肩上的西装外套似乎衬得他身量更小了。

景昀抬手帮江辰拢了拢外套。江辰就这样望着景昀，看到他眉头轻皱，深邃的眼眸里交织着令人捉摸不透的情绪。

两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了半晌。

就在江辰心想“这小小景昀怕不是来之前喝酒喝多了，刚刚叽里咕噜说了一堆现在开始发酒懵了”的时候，景昀突然开口道：

“我不想你有遗憾。”

江辰还是保持着抬头对视的姿势，但心底却化成一汪水，悄悄泛起涟漪。从小到大，江辰一直劝自己不要太在意身边的一切，以为这样能让自己过得轻松点，到头来得到的却是家人更甚的无视—无视他的想法，无视他的选择、无视他的感受。

忽而听到这么一句，江辰有点恍惚。

自己从来都只是偷偷遗憾的。脑子里完全没有关于妈妈的记忆、儿时与景昀的不告而别、还有许多事，江辰都觉得遗憾。不过他很快就会逼着自己把遗憾藏起来、压到所有回忆的最下面，不让自己难过太久。

原来，还会有人替我遗憾的么？

江辰用力的眨了眨眼，回过神来，一时间也不知做何回应，只是小声地“嗯”了一下。

是酒精推着情愫流转，江辰感受到了，景昀也是。二人似是觉得尴尬，默契地不再聊天，继续散着步。景昀单手插兜，闲庭信步地走着，江辰落在后面半步。

江辰按下奇怪的悸动，大脑飞速旋转整理刚刚的对话，一切又像是一个通知告示一般被贴到自己面前。

但江辰也能感受到，不管父母怎么编排他，小昀哥哥应该是站在他这边的。

所以即使觉得大晚上不睡觉被景昀叫出来在小区里散步这种事太过诡异，江辰还是在心里默默原谅他，并伴随一丝窃喜。

“谢谢…你的外套。”江辰站在公寓大厅前的一级台阶上，将肩上的外套脱下，递给了景昀。站在台阶上的高度，能让江辰和景昀视线差不多平齐，让他清晰地看到景昀纤长的睫毛被晚风轻轻吹动，还有倒映在他深邃眼眸中的自己的虚影。

景昀接过外套，面无表情地移开眼神道：“外面冷，进去吧。”

江辰十分礼貌地开口：“再见。”

景昀也十分礼貌地回应：“再见。”

江辰转头便往大厅方向走去。江辰知道景昀是喝了酒的，便突然心念一动，停住脚步转过身去。

景昀还没坐进车里，还是保持着分别时的姿势盯着江辰的背影。

“那个，”江辰用手抵着大厅的门，扬声向景昀那边说，“晚安。”

大概是夜色催人温柔，江辰看到景昀在微微惊讶之余第一次对自己露出了微笑，声音低低的：“晚安。”

——

最大的变动往往就发生在最平凡的一天，江辰过完周末的唯一感受就是这个。

接下来的一周，江辰照常上学放学，感觉生活完全没有任何变化。但周末与景昀的重逢、被安排结婚、甚至是被告知不久后要离开这里，这一幕幕总是时不时就钻进江辰的脑海，害得人总得发上好一会呆。

许一杨作为知情者，看到江辰这个动不动就神游的样子，虽然能猜到大概是为什么，也不免担心起来。

“江辰，你最近这是怎么了？”叶小桃实在看不下去江辰拿筷子戳着餐盘里的食物放空的样子。“平常吃饭你是不说话就难受，现在连着好几天了，咱们一起吃饭你都是一言不发，就知道发呆。”

许一杨听她这么说，疯狂眼神暗示江辰。无果，当机立断从桌下踢了江辰一脚。江辰吃痛，一下子回过神来，赶紧朝叶小桃找补：“没…没事啊小桃，我就是…额，有点累？”

“咱没演技能不能别说谎了我说，”叶小桃翻了一个白眼，“速速如实招来。”

江辰叹气，抬头与许一杨交换了一下眼神，小声的说：“主要吧…有两个事情，都挺炸裂的，你想先听哪一个？”

看江辰着神秘的样子，叶小桃不自觉的把头凑了过去。许一杨虽然心里有底，但也把头凑了过去。

“我家让我去联姻，我要结婚了。”

“啊？？？结婚！！！”叶小桃惊呼。食堂里的其他同学听到这声大叫，纷纷侧目向这边看来。

江辰急忙放下筷子伸手捂她的嘴：“小桃，你、你别喊这么大声！”

“唔唔、那第二个消息呢？”叶小桃被捂着嘴，艰难地发出声音。许一杨也投来急切想知道的眼神，毕竟他虽然知道联姻的事，另一个事情也是闻所未闻。

江辰犹豫了片刻，还是说了：“我之后会和他出国，也不高考了。”

“啊？？？出国！！！”叶小桃和许一杨异口同声地大叫。

“二位能不能小声点我求求了。”江辰一手捂一个嘴，脸上就差写上无语两个大字了。

“小辰辰啊，这、、这怎么行？你这貌美如花青春靓丽的Omega一下子就跟人家跑了，我们还会很久见不到，对吗？这怎么办啊？”叶小桃说话一着急就双手忍不住比划。一旁的许一杨明显也被这个要出国的消息震惊到了，手指在三人之间指来指去：“辰儿，那你…那我们…”

江辰没想到自己说出来了，心情会更低落，垂头丧气地说：“我也不知道。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三人都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形，一同陷入了一阵沉默。

“那，你什么时候走？”叶小桃能感受到江辰对出国联姻这件事的抵触，便聪明地只说朋友之间的事，“我们三个得在这之前出去一起玩一下！好好告个别嘛。我和一杨到时候也去机场送你，好不好？”许一杨也正经了起来，连连点头赞同。

江辰看着朋友们关切的眼神，刚刚的失落感也渐渐消失了。江辰觉得自己如果要出国，最放不下的可能就是这两个朋友了。许一杨是从初中就认识的好朋友；到了高中，二人认识了活泼开朗的Beta叶小桃，三人形影不离。如果真的像自己想的那样归期无期，江辰还是会忍不住鼻子泛酸。但转念又想，现在通讯发达，可以随时和好朋友们聊天或者视频，江辰觉得自己也不应该把气氛搞得太伤感。

江辰微微一笑，道：“好啊，你们之后一定要去R国找我玩。”

从这之后，江辰开始非常用力地去珍惜离开前的这段校园时光。许一杨和叶小桃本来还担心江辰会不会有什么异样呢，看着江辰每天活力满满的状态，也觉得松了一口气。三个人依然像往常一样一起学习、一起笑闹，江辰每天自己骑车上学、骑车回家，父母也像以前一样把他当空气，和景昀的聊天框也再也没有动静。日子仿佛没有任何变化，江辰有时都觉得之前发生的那些事是不是错觉。

眼看着时间一天天地接近高考，江父也和班主任说了江辰不参加高考的事，于是班主任让江辰趁着体育课去办公室签放弃高考的保证书。

江辰拿着保证书从办公室出来，要把这张纸带回去给家长也签字。手里捏着那张薄薄的纸，江辰才有了要离开这个城市的实感，一种怅然若失之感便油然而生。江辰边发呆边往教室走，突然和一个迎面跑来的人狠狠的撞上。

保证书掉到了地上。“嘶——”江辰捂着被那人撞到的肩膀吃痛，还没来得及看清人便赶紧蹲下身去捡那张纸。

还没摸到纸，突然“啪”的一声，一只脚先踩了上去。

江辰以为是恶劣的恶作剧，还没觉得生气。抬头一看，竟然是班里那个成绩最好的Alpha同学李年。江辰心想自己和这个同学根本不怎么熟，没太搞懂他为什么突然这样对自己。于是还是蹲在地上，抬头冲他友好地笑了笑：“李年，你抬一下脚。”

没想到李年嗤笑了一声，脚踩着保证书往后一带，先弯腰捡起了那张纸。“保证书，自愿放弃高考。”李年看着纸，嘴角带着嘲笑地读出来。

江辰尴尬的笑了笑，回答道：“是啊，你先还给我。”说完便伸手去拿。没想到李年故意把纸往后一抽，说到：“所以你爸把你嫁出去换钱是真的。”

江辰脸上的笑僵住了，愠怒道：“和你有什么关系，还给我。”

李年拿着纸看着面前的江辰，又是一声嗤笑，便随手把纸往地上一撇就走，说道：

“没亲妈养还真是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