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烈可染走了半天,乐夏后知后觉,才意识到所谓的秘密通道,其实就是学校的地下停车场。
烈可染注视后视镜,一边打方向盘倒车,一边说:“乐夏,我们体育办公室晚上聚餐,吃烧烤。你也来吧,一起热闹热闹。”
一听到体育办公室,不爱和人打交道的乐夏抠着书包带子,婉言拒绝:“不了吧,我一个外人,不太好。”
“什么外人,都一个学校的。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熟了就多个照应。他们都是痛快豪爽的人,加上我们俩也就才八个而已。再说了,你坐那里吃就行,不用应酬,也省得晚上回去开火做饭的麻烦了。”
乐夏犹豫了片刻,觉得一番美意不好拒绝,而且权当是同事社交的第一步了,点头答应:“那恭敬不如从命,谢谢可染哥。”
学生时代,跟谁脾气相投,就和谁成为好朋友,和谁一起吃饭,边吃边聊,常常哈哈大笑。
进入社会,和谁共事,和谁一起吃饭,边吃边谈,有时尴尬陪笑。
一个是朋友,一个是同事,甚至人脉。吃饭也就不再是简单的吃饭,而是应酬了。
烈可染笑了笑:“你太客气了,都喊我哥了,还这么见外。”
说完,两个人直奔市中心的一家烧烤店。
兴许是周五晚上的原因,店里人已经挺多的了,好在烈可染提前预定了包间。
烧烤店包厢里。
烈可染和乐夏提前到了,坐着等其他老师来。
乐夏将书包放在椅背上,挺直腰板,双腿和双脚跟紧紧并拢,左手放在膝盖上,右手握着一杯大麦茶,浅浅啜饮。
烈可染打开小程序,点好菜品,留意到乐夏的窘迫样儿。他把自己的椅子拉得稍微靠近乐夏,掏出手机,翻出一张照片逐个介绍起来。
“看,这些都是今天来吃饭的老师。这个最高的是孔老师,看着不好惹,其实是个很好说话的老哥,他儿子就在我们学校高二读书。”
“这个黑黑的是洪老师,他体操特别厉害,看不出来吧。”
“这个呢,是方老师,他还管着后勤,今天的教师节福利就是他负责采购的。”
随着烈可染的一一介绍,萦绕在乐夏心头的紧张感散了点。凝视烈可染的侧脸,乐夏觉得他就像一个无微不至的大哥,带着一个小弟来认识前辈们。带着小弟来见大哥,乐夏没来由的想到了自己以前看到的古惑仔影片,里面出现的□□大哥带着小弟去拜码头的戏份。
把你拉进我的地盘里,罩着你,想想还怪拉风的!
刚介绍完没多久,其余六个老师就一起推门进来了。
坐在椅子上的乐夏赶忙弹射起来打招呼,活脱脱像是一只受了惊的小猫咪。
为首的孔老师哈哈大笑,开起了玩笑:“这个乐老师,和我们这些人一起吃饭,把你吓成这个样子?”
乐夏连忙摆手否认,说自己就是有点紧张。
烈可染露出笑意,给乐夏解围:“孔大哥,你们怎么才来,待会可得自罚一杯。”
烈可染刚说完这句,看到乐夏的脸都白了。他一时兴起,忘记乐夏不能喝酒,于是又找补了一句:“自罚一杯饮料。”
孔老师黝黑的面庞堆着和善的笑容:“这不是堵车吗?一杯就一杯,一滴也多不了。多了喝不了,我是来撸串的。文明撸串,专注撸串,不喝酒。”
洪老师忙接过这话茬:“你可拉倒吧,你一滴也不行,我可答应了嫂子要盯着你的。我这个月的零花钱,就靠着嫂子的监督费了,你可别断我财路。”
这话音未落,大家就都笑了起来,乐夏的紧张感也随着哄堂大笑,消失了个七七八八。
烈可染立马打了个圆场:“喝酒还是撸串,爱干啥干啥,吃饱了就行。”
听到这话,乐夏的肚子貌似叫了一声,催促着他赶快干饭。
干饭人,干饭魂。
干饭前一刻都不能等,干饭时一刻都不想停,干饭后心满意足美滋滋。
羊肉串、牛肉串、鱿鱼卷端上来还滋滋冒油,金针菇、藕片、千页豆腐被调料蘸得直冒香味。在座的各位都是食指大动,一串接着一串。
乐夏看下来,加上烈可染也就三个老师喝酒。
酒过三巡,烈可染端着酒杯说:“哥几个,这是我弟乐夏,拜托大家多多照顾啊。”
识趣知礼的乐夏连忙端起杯子,对着大家礼貌颔首,露出得体的微笑:“希望各位前辈多多赐教。”
每个老大哥都端起了杯子,笑着卖了烈可染这个面子:“哎呀,好说好说。”
众人喝了一口开开胃,尔后,不约而同豪爽地撸起了串,时不时地还伸出舌头,嚷嚷:“烫死了,烫死老子了!”
吃了好半会儿,烈可染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望向自己左手边的乐夏停下了,“你是不是困了?”
乐夏听了直摇头:“不是,我是吃得有点撑了,歇一会儿。”
烈可染眉目舒展,松了一口气,“之前我还担心你拘谨吃不饱呢,看来是我多虑了。”
乐夏扯了扯衬衫一角:“原本是紧张的,可坐在你身边,吃着、喝着就不紧张了。可染哥,真的很感谢你。”
感谢你在我手足无措的时候拉了我一把。
感谢你让我暂住在你温暖的小窝里。
感谢你贴心给我介绍这一桌子的前辈。
感谢到觉得一声“感谢”在你的这些举动面前,显得格外苍白无力。但还是要说给你听,好让你知道我的感激。
烈可染听到乐夏加重的“很感谢你”后,扯了一下自己运动服上衣垂下的带子,潇洒挑眉,展颜一笑:“瞎客气。”
烈可染这人吧,在职场上摸爬滚打三年了,也攒了些交际经验。他看乐夏这人,心思干净,做事认真负责。他本着老大哥的心态,加上陈一默的拜托,就捎带手拉上一把。这点情谊对他来说,真的算不了什么。烈可染是从来没想过这是什么人情,就是带着乐夏来吃顿饭,乐上一乐,给这个乖巧的弟弟,庆祝人生中的第一个教师节。
虽然乐夏在以后的日子里过了很多个教师节,或是获得学校表彰,或是毕业多年的学生来探望,或是和挚友围坐一团说说笑笑,但说到底印象最深刻的还是今晚的这一个。
独一无二,自是难忘。
乐夏喝了口可乐,就借着去卫生间的由头,溜到前台去准备买单,他刚和服务小哥说清桌次,被后跟出来的烈可染逮了个正着。
被捉了个现行的乐夏和烈可染大眼瞪小眼,先服了软,嗫嚅说:“可染哥,我……”
烈可染抱着双臂,酒酣耳热,有点慵懒地说:“你什么?赶快买单呗。”
乐夏低下头,左手下意识抠着裤缝边,尴尬到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望向乐夏的发旋,烈可染以一个老大哥的身份,语重心长地提醒他:“乐夏,与人交往呢,是个有来有往的过程。获得、给予的确是双向流动的,但你不能操之过急。得了一点照顾就立马报答回去,很容易就将交往的情分变成了交易的尴尬。”
望着乐夏微微泛红的耳朵,烈可染咳嗽了一声,放缓了口气调侃他:“再说了,你一个刚刚毕业的小孩儿,兜里恐怕比脸上还要干净吧。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现在你抢着买单。等到以后,你有心想躲都躲不了,放心吧,有你大放血心疼哭的日子在呢。”
“放心吧,我肯定不心疼。”乐夏仰起脸来,向烈可染郑重允诺。
两人回了包间,一桌烧烤横扫得一干二净,简直比秦王扫**还要干净。密密匝匝的铁签儿,堆成小山似的毛豆壳儿,横七竖八的饮料瓶。几位老师吃饱喝足了,正在喝茶闲聊。
“我说你们班的那个小男生爆发力还挺强,弹跳力也不输,我挺看好他的。”
“他啊,最近有点皮痒痒了,训练都请好几次假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谈恋爱了。赶明儿我还得去找他聊一聊,做做他的思想工作呢。”
“训练强度那么大,小孩子犯懒也很正常,敲打敲打就好了。”
“这么好的天赋,辜负了那是真可惜啊,你可得多抓着点儿。”
“放心吧,明天就给他紧紧皮,让他把弦绷直点。”
“我说你们聊起学生来就是没完没了,时间差不多了,我得打道回府了。各位走不走,还是说要续摊?”
“心有余而力不足,有续摊的心,没有续摊的劲儿。我看呐,在座的各位还是老老实实的,各回各家,各找各娃,回家洗洗睡吧。”
烈可染喝了酒,两人站在饭店门口,花了二十来分钟,才等来了代驾。
烈可染靠在后座上,望着悬在天际的月亮,没来由地想起了乐夏的微信头像也是个月亮。他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乐夏,你微信头像里的月亮是在哪里拍的?还怪好看的。”
乐夏洋洋得意,笑着炫耀自己的得意之作:“是从我家窗户里捉到的,我也觉得很好看。说起来,还是晚上起夜,无意之间瞥见的。偶然得遇美景,不记录下来,实在可惜了。”
谈到自己感兴趣的话题,乐夏的话就多起来了。
“川端康成曾经写道:‘凌晨四点钟,看到海棠花未眠。’自然的美是无限的,人感受到的美却是有限的。偶然遇到,便是天赐的良缘。”
看着乐夏一张一合的嘴唇,听着他饶有兴趣地介绍月亮,谈论川端康成的散文,有点发懵的烈可染又转过头去,望向了远处朦胧皎洁的月亮,觉得今晚的月亮也挺美的。
分享完月亮故事的乐夏,转过头来问他:“那你呢?微信头像的小花还挺好看的,叫什么名字?”
听到这句,烈可染的神情瞬间变得有些落寞,回道:“那花叫做三色堇,觉得好看就用来做头像了。”
乐夏这还是第一次遇到男生用小花做头像的,想起了阳台上的几个花盆,觉得烈可染还蛮有生活情趣的:“心有猛虎,细嗅小花。可染哥,有你的啊。”
烈可染兴致缺缺,闭上了双眼,说:“我好像有一点醉了,闭眼休息会儿。”
“嗯嗯,你睡会吧,等到了我叫你。”
坐在旁边的乐夏时不时瞥向烈可染,生怕他酒精上头难受,自己好搭把手,帮他顺顺气什么的。
两个人一路无话,在沉默中回到了家。
“凌晨四点钟,看到海棠花未眠。”——川端康成《花未眠》(李简言翻译)
“心有猛虎,细嗅蔷薇。”——英国诗人西格里夫·萨松《于我,过去,现在以及未来 》(余光中翻译)
请问有人在看吗?[笑哭][笑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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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想想还怪拉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