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铁、长生、没有爱 第1章 潜入卢米内斯特基地

她是一个失败者。

这个声音在她失去意识之前的一秒钟，和恢复意识的瞬间装满了脑袋。就像你是一只壶，便知道自己肚子里装满了什么东西。海斯特，失败者。大概是从十一岁……还是十二岁？或者是更早？她记不清了。她知道自己一直想要进入星轮逐日队，并且为此努力着，只是她的天性中少了一些什么东西。

那位脑袋上光秃秃的队长说，“你缺乏应对实战的快速反应能力……”

她胆小。没想到吧？各种理论课、机械器具、近身战斗等都进了榜三的人，会栽在这里。她永远也不会告诉别人，实际上每次野外实战演练，她都会被吓得尿裤子。这等丑事更是她心里无法消除的耻辱。说到底，她还是怕死。

她想，总有别的办法出人头地的，于是做好赴死的准备，独身一人闯进了传说中卢米内斯特人活动的区域，心惊胆战三小时，没看见一个会动的影子，恍然间就睡过去了。

似乎在梦里待了很久。她的意识几次想要冲破眼皮，却像鬼压床一样再怎么挣扎也无法夺回自己身体的使用权。她快要被这种感觉困死在某个角落里。还好她挺过来了。

“咔……咔……”

这是常用的机器读取数据时等待的声音。

眼前的玻璃罩子上红色的字符一串又一串的输出。海斯特不认识那些简单的字符是什么意思，但能看得出那些字是方便罩子外的人看的。外面仿佛一个巨大的白色蛋壳，一道白色墙壁横在眼前，看不到别的地方是什么。墙壁上镶嵌了满墙的六边形透明罩子，看起来蜂巢一般，中心位置是红色的一点。

大概是扫描之类的装置，海斯特想。

眼前的字符又停顿了。她觉得这里的装备是不是落后了一些，怎么有这么多的卡顿？那些字看起来不像是她所认识的任何一种文字，不过人类的文化大差不差，只要懂些规律便能揣测出其中的意思。

两个身高近两米的剥皮瓷香蕉走了过来，挤在一起盯着那分析结果看，又好奇的瞧着罩子里的人。长相普普通通，不足以引人注目。不过他穿着修身制服，显得身材曲线极为流畅优美。

“怎么回事？”

“故障了吧？”

“你故障了它也不可能故障。还是报告一下吧？我们这位未来的同事明显在和净化舱对话，这太恐怖了！”

“喂喂喂，他在听我们说话！”

“哇哦哇哦，来了个高智商生物体，那群蠢货怎么搞了这么个东西来？而且这肌肉力量绝对不可能是普普通通的人类，有些危险呢！他怎么会到这儿来呢？”

“应该没事吧。前面的检查都通过了，到我们这还会有什么问题？”

“喂你看，他是个女性。”

“女性？你在说什么玩意？”

“你才离开家乡几年连女性男性这回事也忘了？”

两人伴着嘴，没察觉到他们的顶头上司莱利已经走过来了。也是剥皮瓷香蕉的模样，背着手站在中间，隔着厚厚的护目镜和玻璃罩与海斯特四目相对。

上司在几人的通信范围内输出思想信号，不需要动嘴便能交流想法。这三位看起来都是一样的年轻，二十岁出头的模样，只是能从眼神里看出这位领头人的心思深重一些，更沉稳一些。

——他在害怕。

——那应该不是杀手间谍之类的吧？

——干脆清理出去好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或许应该交给上级定夺。

这位头头犹豫着，部下不能提供给他任何建议。这些人不是垃圾，他没有权利做出决策。正在头痛之时，脑子里出现了他的上司的信号：

——发生什么事？

属下这边一有波动，作为上司需要第一时间察觉到，这是他们的职责。

此时隔壁66号净化舱里突发警报，莱利还没回复，上司已经通过莱利的视野看到了这里所发生的情况。大家的注意力便都放在警报声上。

海斯特隔壁舱里是一个身材瘦弱的孩子，经过长达五分钟的扫描分析，这台先进的**分析系统将他的生平过往从记忆里挖得干干净净，连本人会忘掉的东西也翻了出来展示在显示屏上，另外身体、思想、精神社会交往等这些组成一个人的方方面面都一展无遗。不过最后关头才在他的血液里检测出了超微爆炸分子，顿时警报不断。但三根香蕉只是平淡的看着事情发生的过程，并不因为这危险信号作出保护自己的反应。

净化舱的显示屏上出现了倒计时。就算他们想做些什么也来不及。

3……2……1……

伴随着一声闷响，以66号为中点，震动向两边传去，一整排的净化舱都或多或少受到了影响，只是尚未触发警报。那一瞬间舱中血水翻腾，不过仅仅只是几秒的时间内，就像马桶冲水一样，舱内的碎尸连同血水就被清理干净，等待着下一个货物入内。

莱利听见上司摔桌子的声音，叫骂着：运输部这群蠢货，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基地又不得安宁了。”莱利说。这世界上总是充满争斗，这不足为奇。这基地内外事态发展如何对于他们这些已经沦为螺丝钉的人来说无关紧要，让他觉得麻烦的是现在净化舱这批人不能用，几个岗位的工作全压在他一个人头上。尽管基地内部已经实现了全面高精度自动化，但是少不了需要尚有思考能力的人来监控机器运行情况。

比如像今天这事，万一那炸药拥有净化舱抵挡不住的威力，他们就需要观察第二套防备武器是否运行正常。还有第三套、第四套……必要的时候人为启动最原始的方法来阻止。不过，这似乎并不是他们待在这里的主要原因。

“小雨，等净化舱处理干净之后检查一下程序，希望爆炸影响不大。”莱利对其中一个下属说，看着小雨夸张的抬起手敬礼，心想多年前，这个小伙子也是踌躇满志想要成为一名警察的人哪！小雨小雨，十几年来，他已经快要忘掉雨是什么东西了。

就在莱利回办公室的路上，他收到上级讯号，通知他现在立刻动身前往位于十六区顶楼的一号会议室，下一瞬路线图已经输送到脑海中。大概有一百人在这种时候受到了召唤，上次搞这么大阵仗的时候是一只苍蝇大小的外星球探测器溜进了基地实验室，停留长达一小时之久，在此期间没有被任何扫描装置和电子眼追踪到。后来有几十号像他这样等级的工人遭到了机械改造，几乎丧失了所有作为自然人的特征。这对他来讲是恐怖的。但他不能让这种恐惧感停留在神经细胞上太久。

通往会议室一路上需要经过大大小小二十多道门禁，莱利在每道门前都需要等上司给予通行许可才能继续前进，因此距离得到通知时已经过去了二十分钟才出现在会议室门口。毫无疑问，他是来得最晚的那一个。

他特意走到会议室后面推开了门，有人站在高台上，有人靠在窗台边，有人站着喝茶，有人坐在圆桌边谈话。整个房间里一百多号人各个精英，名花名草，品种高贵不凡，有种争奇斗艳的氛围。莱利自知与其格格不入。

他的手按在门把手上，静等上司批准通行，脑子里想到了别的事情，嘴角不觉扬起。

当他推门时，一部分人——其中有离他近的，也有远的，瞬间警觉的看过来，用一种戒备但沉静的目光盯着他。

莱利的上司坐在角落里的圆桌上一抬眼，两人信号互通，莱利便准确找到了上司所在的位置。

“你的净化舱出事了知道吗？”上司的手指敲着桌子，目光往别处扫了一下，不知道是在看谁。

所以这些人聚集于此是为了对他兴师问罪？的确，只有他一个人是需要经过层层审批才能走到这里的工人。其他人都算是卢米内斯特基地的掌权者。那位总督，也在其中吗？

莱利仅仅是尽最大努力不起眼的坐在一旁，他的神经细胞里记载的所有大大小小的事件甚至是微不可察的想法被投射在会议室中心。

这里将不是审判场。而是行刑场。也是他们的狂欢场。这些高高在上的掌权者自认为基地内部无懈可击，要是有什么脏东西混进来，第一时间只想好好欣赏此等杰作，然后不费吹灰之力将其扼杀在手掌心，之后对那些脏东西的主人实施可称得上是“灭顶之灾”的报复。

“我的行为没有什么可挑剔的，一切都是按照规定的流程进行。”莱利觉得该为自己辩解一两句了。“净化舱扫描到炸弹之后触发警报，立即引爆了炸弹，随后地球人被清理干净，我便叫下属检查程序是否受到影响，有什么不对吗？部长。”

掌权者们或许在莱利的思绪里找到细枝末节值得怀疑的地方，但大部分人的表情都在暗示莱利：正如他所说，一切都是按照流程进行。

“净化舱数据读取器发生三次卡顿，每次五秒，你为何刻意避免关注这件事？你的部长询问你发生什么事的时候明明是因为65号出现异常，你为什么不上报？”一位五十多岁两鬓花白，精神却强健如年轻人的男士拨开人群走来问莱利，不怒自威，气场压翻了大半个场子。

不需要莱利说话，他的想法已经实时体现在房间上空的立体投影上。

“为什么要关注卡顿？连净化舱都没有发出警报的事件我怎么能说是地球人出现了问题？况且净化舱从来没有出过问题。一般来说，不是爆炸的事更重要吗？”莱利想。“要是真的发生爆炸，这里所有人一个也别想活。”

“你手下的低级工人都注意到的事情，你作为原生态高智商自然人竟然没有察觉到？”

“对不起。”莱利羞愧难当。上级的意见总是正确的，莱利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可以理解。”另一人说。“人总是会过于依赖智能化器械。这件事我认为不是莱利的过错。”

莱利在心中感激涕零，想着这位是弗洛团长，那位长者应该是马里恩团长。总督来了吗？哪位是总督？

看到莱利此种心思，房间内的氛围顿时变得轻松欢快起来。这些人讨厌手底下的人有想法，但也因为确信那些低等的家伙只能想一些低级的事情而洋洋得意。莱利也笑着，却在这时看到上空他的神经元之间放了电，接着感到一阵恐惧，脑仁上蒙了一层灰雾，最后才意识到他的后脑勺被机械手摘下来了。

金属壳反射着窗外射进来的阳光。正是夏季的傍晚，另一边乌云压境，因此那光显得苟延残喘了。

细小的激光扫描一圈，镶嵌其中的大大小小的控载器发出绿光，代表没有异常。金属壳又被装在他后脑勺上。莱利伸手敲了敲，发出清脆的声音。

虎视眈眈的目光四下里散开，会议到此结束。他们留下他，绝对不是因为相信了他的清白。

“部长，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莱利问。

“65号净化舱里的地球人逃了。”部长脸上有种猎人发现猎物的兴奋感，“你知道的，在这里能躲过遍地监控藏起来绝对是个厉害角色。不得不承认，莫亚蒂斯人越来越难防了，我猜，他是星轮逐日队的。”

不是66号爆炸的那位，而是65号的海斯特一有所行动立刻引起了注意。

“逃了？怎么能逃？”

部长看着他笑，却不回答了。

“我看见她从你看守的那道门里跑出来，光明正大像回自己家一样。”背后经过的人突然凑在莱利耳边说。莱利以为自己幻听，浑身僵硬不得动弹，直到莱利看见上司起身和他身后的某位大人物打招呼，莱利也跟着站起来，背后那人拍了拍莱利的肩膀，把他按下去，也示意上司不必起身，又凑在他耳边说，“你要负责抓出来。”

你看到了怎么不动手抓住她？对你来说，易如反掌吧？莱利想着，看到桌上逐渐显现出这人的影子，恶魔现身一样。莱利稳住心神，猜测他的身高大概有一米九，是个身材瘦削而健壮有力的人。

这人语调温温柔柔，优雅从容，讲话的内容却充满着鄙视、不屑。将他那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气质展现的淋漓尽致。莱利回头去看那人，只瞥到一抹侧影。

“你知道那是谁吗？那位可是总督啊！他为什么要拍你肩膀？”上司恨不得莱利的肩膀长在自己身上。

而莱利感觉到，大事不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