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速行驶中,汽车内的气氛诡异非常。
在上车之前愈史郎就注意到了,这是自己常开的款型,连车牌号都是一模一样的。
“……就是这些,你记住了吗?”
就在方才,愈史郎已经将传授给了那个孩子的知识灌输给了井上青栀,对方一边开车一边听着,还要防备算计着自己,是在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
“记住了,但是艺术这种事情,除却天赋之外是时间的积累,我什么都没有,即使记住这些画布上的规则,真动手肯定要完,你注意一下这点,别让人钻了空子。”
愈史郎轻轻皱起眉头:“那要是他怀疑你,试探你呢?事已至此,对方已经察觉,不可能没有准备的。”
“他当然会防备我,所以我变了样子和声音。”
井上青栀此时的样貌用男人来形容并不准确,那是一副属于少年的皮囊,在这个时候,甚至连声音也同愈史郎尘封记忆中的那个孩子重合在了一起。
“不过这确实是个需要注意的地方,我一会儿把手划破,说是被花瓶的碎玻璃弄伤,让他没有发作的机会。”
愈史郎:“……车里有医用绷带吗?”
“有。”
气氛又沉默下来。
“我说啊,愈史郎先生,”还是井上青栀打破了凝固,握着方向盘的手有意无意地敲动着:“我虽然是自作主张变成了这个样子,但对你来说也是一个很重要的诱饵吧?你既然没有多说什么,那就意味着我的意外行为没有让你的计划出现致命的缺漏,比如说这位少年在今日的行踪,你是早在之前就把这些孩子都保护起来了吧?”
愈史郎:“……”
“这当然是理智而缜密的行动,但是愈史郎先生,到了现在你还不说些有关于这些孩子的特殊之处,我可是要露馅的,这对你的计划还有什么好处吗?”
“……”沉默片刻,愈史郎冰冷回应道:“我还需要说什么吗?你查到的资料有那里不详细?”
正在收录左耳耳机中播放的资料的井上青栀微微一笑:“那倒没有,但是愈史郎先生,这些都是这个叫灶门炭彦的孩子的常规资料,我说的是特殊之处,让你保护他,和他吸引那些人的特殊之处。”
愈史郎:“……”
“有关处于更危险的处境中的你的情报,我可以暂时不做了解,但是你不告诉我关于那个孩子的这些,我怎么扮演他呢?”
“……”
空气中的安静再次蔓延开来,但是井上青栀并不为此烦躁,她正在梳理这团乱七八糟揉在一起,看似找不到清晰逻辑的线团,并一点点向真正事件中心的线头摸去。
索性离愈史郎的画室还有很远,他有充足的时间考虑,既然如此,井上青栀也有充足的时间等待。
“……你都看到了多少?”
“其实也不算多,”终于得到了愈史郎略带疲惫的回应,井上青栀愉悦地勾起唇角:“而且有很多是我无法理解的。”
“时间诧异过大的文化表现,人与那种怪物的拼杀,这些你自然没有办法直接凭想象串联理解。”愈史郎揉了揉眉心,仿佛很久没有将这些宣之于口,艰涩道:“这个孩子不是你看到的那个身影的本人,也不是他的转世,是他的后代。”
“……呵,这些我确实没办法理解,”井上青栀听到这些比异能更脱出常规的事情后自然而然地感觉到了荒谬,然后就是怀疑愈史郎再次的搪塞的警惕:“毕竟你一直都没有和我真诚合作,这样的话,恕我不能信任。”
“这世上已经有了异能的存在,”愈史郎已经恢复沉稳:“这些也未必就是荒谬之说。”
……这世上真的有转世一说吗?
井上青栀下意识想去摸枪,却因为分神开车而腾不出手来。
“这件事情的一切都是建立在你不相信的这些之上的,若是你实在不信,时候的事情你更不会信的,不过那也无妨,”一直直视前方的青年忽然转头,眼眸中闪动着蕴含危险的光晕,仿佛能将人的心神吸入吞噬。
井上青栀:“!!!”
大脑一阵恍惚刺痛,待井上青栀回过神来,他们已经到了愈史郎的住所前,而两人的位置也已经交换,他正从驾驶位上起身,将车门打开后又站在门外俯下身来去解井上青栀的安全带,声音中还带着井上青栀从未在他身上体会过的温柔:“好了,开车门下来吧。”
井上青栀当即一阵恶寒,忍住面皮的抽动,暗示太过明显,她已经明白两人已经处在地方视线之内,需要时刻做戏保持警惕。
“好的,”井上青栀在记忆片段中回忆起了这个孩子对愈史郎的称呼,当即一阵牙酸:“……愈史郎,哥哥。”
愈史郎:“……”
车门被重于平常的力道拍上了。
井上青栀在死角中翻了一个白眼,无声嗤笑一声下了车。
两人不得不挨得很近,幸亏愈史郎和这个叫灶门炭彦的孩子没有亲近到常常拉着手的地步,不然井上青栀就真的要绷不住了。
愈史郎的别院由完全的复古式结构架成,井上青栀甚至觉得,这座别院比史书上的图片更为别致,那份留在旧年的韵味要更为完整,被尾崎红叶带着喜欢上了这些的井上青栀克制着自己不去四处看望,留神着身边的一草一木,与任何的风吹草动。
愈史郎的能力要远远超出自己的预想,甚至某些被标注了极其危险的符号的异能者也不能与他并论,能让他感到棘手,并且求助于港口黑手党的事情,那严重的标红甚至没有界限。
他的样貌明明很年轻,怎会这么……
还有在他身上读取到的,哪些片面的记忆,自己似乎找不到合理的解释能够将这些线索以理智的逻辑链串联。
两人在青石小道上走着,身边由木槿花等花卉组成的花丛散发着沁人心脾的芬芳,自小道的起始蔓延到了尽头,没有走多远,井上青栀左耳内的微型耳机便再次发出了声音,那是来自太宰治的情报通知。
“我确实查到了很有意思的东西呢,井上君。”
似乎自川上富江到来后,太宰治就很少再称呼井上青栀那个在他口中显得格外羞耻的称呼了,距离也悄无声息地因为他突如其来的些许正经而拉远:“你要注意了,这个叫愈史郎的人,每二十五年就会使用特殊方法修改自己收录在常规政府机关的信息,并且无视了多次那个组织对于异能者的筛查。”
“我想你现在一定不能说话,”少年的声音懒洋洋的:“不然一定要问我他修改的是什么信息了。好吧好吧,告诉你他修改的是年龄哦。”
井上青栀的脚步微微一滞。
“在过去的七十年里,愈史郎不断地定期更改自己的身份信息以及住所,但最后都会回到你要特意调查的那些孩子身边,直到他再次修改身份,用不知名的手段同步更改这个世界有关于他的信息,等到产生效果后再回来。当然,后面这些是我根据线索而做出的推测,你可以选择信或不信。”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选择这样大费周章,以敏感的身份有名望的活着,但是能够确定的是,他已经,不知道活了多久了。”
愈史郎曾经说的,那些听起来显得分外可笑的话重新出现,回荡在她的耳边。
汗悄无声息地浸透了最里层的衣裳,井上青栀全身都为寒意所笼罩,脚步不知不觉地慢了下来,愈史郎忽然抓住了她的手,强行带着她以不会被怀疑的速度继续前进,面上微微笑着,带着长者的关切道:“怎么了,不舒服吗?”
独独传进井上青栀耳朵里的话语却显得十分冰冷。
“我能听清你戴着的那只耳机的传话。”
井上青栀:“……!”
“不过你不需要太过担心,只要你不是那么不识趣,我不会动你的。现在该接戏了。”
井上青栀轻轻吸了一口气,也笑道:“好像有一些,可能是今天吃了太多凉的东西了吧。”
“以后注意些,走,进屋子,我给你热一杯牛奶。”
愈史郎在抓着的那只手上感觉到了湿凉的粘腻,不动声色地将井上青栀的行动限制地更紧,有用只有井上青栀一个人能够听到的办法说道:“没想到你察觉的这么快,那个太宰治的能力很不错,你也很聪明,所以就更聪明一些吧,之后的事态,我会全然掌控,你只要辅助我就好了。”
井上青栀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终于走完了这段漫长的路,愈史郎将井上青栀带到了内院的入口,隐藏在右边小片竹林的亭子也漏了出来,里面等候了一些时间的人在两人的注视下,有些蹒跚的走了出来,
这就是那个叫梅原英太的鉴赏家?井上青栀谨慎地望了过去,以灶门炭彦的外表与其对视的那刻,果然在对方灰败的脸上看见了一闪而逝的光亮。
心里明明白白地两人若无其事地轮流向看似年长的客人问候,得到温和的回应之后,愈史郎松开了井上青栀满是冷汗的手,打开了自己住所的门,三人走了进去,换鞋后朝里侧的画室走去。
被愈史郎握过的那只手的掌心忽然一热,井上青栀心里一紧,假意打了个哈欠,制造可以观察到手心的视角,自极短的时间内发现了忽然出现的白色符文,极细极淡,如果不是放在眼前,是很难发现的。
在下一刻,所有的感官仿佛得到了无形的扩||||张,视野几乎能穿透周围的墙壁,达到没有死角,无法形容的绝对广阔,连别院周围聚集而来的异能者产生的异常磁场波动都能清晰所见,鼻子里也充斥着许多陌生的味道,耳朵里是身边两个人清晰可见的呼吸声,还有同样清晰的屋外人的窃窃私语。
“我把我的感官分给你。”
这一声已经不是在耳边出现的范畴,像是直接在脑内响起,井上青栀轻轻咬着后槽牙,直到走进了画室才勉强接受了这属于愈史郎的极致感官。
他绝对不是人类。
愈史郎一边和梅原英太攀谈着,一边打开了画室的灯,一时间,整个画室的全貌出现在三人眼前。
其实只有梅原英太一个人在灯亮的那刻才看清了这些,愈史郎非人的视力同样能够无视黑暗,即使如此,井上青栀还是忍不住同梅原英太一起发出了一声源自惊艳的惊叹。
这间画室内,错落有致地摆放着出自愈史郎之手的画作,以用心的构架方法布满了所有能挂画摆画的空缺,而每一幅画的内容都拥有着一半的相似度。
相似的是画上的人的容貌,有差别的是画上的人各异的动作神态,即使各不相同,但无一例外地将她的美展现的淋漓尽致。
所有的画画的都是同一人,一个动人心魄,端庄舒雅的温柔美人。
她的容貌不如川上富江那般极致美丽,但所怀的气质却要更甚,也是让人无法轻易忘怀的类型,在每一丝笔触中,井上青栀反复能够感受到作画者深厚到可以无视时间流逝的爱意。
是那样的动人,也是那样的沉重。
梅原英太好一会儿才从这样的美景中回过神来,正要开口讲话,愈史郎却头一次失礼地抬手打断了他的话语。
第一次在愈史郎身上感受到这样的冒犯,梅原英太首先感受到的不是气愤,而是疑惑,隐隐约约还藏着些许紧张,还没来得及仔细开口仔细询问,这间画室,自愈史郎的脚下为中心,一层青色的光晕蔓延开来,将画室的每一处角落,尤其是每一幅画作严严实实地包裹了起来。
“我懒得装了,”愈史郎原本淡漠但寒冷的声线此刻充满了冰凉,他周身气质骤变,一时间仿佛失了感情不像活人一样:“梅原英太,我只问一次,你把你从我身上看到的那些东西,都告诉了什么人?”
“!!!!”梅原英太原本被疑惑紧张占据的沧桑面孔血色尽褪,竟然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哆嗦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又查到了有意思的东西。”
在这样的情景下,太宰治的声音再次从微型耳机中传了出来,不紧不慢。
“根据异能黑|||市的交易记录得来的线索查询,现已得知梅原英太与妻子分居的真实现象,后者患癌多年,如今已经处于病危,而前者为了保护妻子与唯一的收入来源——手下的拍卖行不受竞争对手侵扰,选择独自离家居住,并散发一些只有圈内人能够得知的家庭不和的传言,来吸引注意掩盖可以彻底击溃他的致命事实,但因为妻子治疗的花销过大,梅原英太不得不同自己请来的异能医者走上了一样的路,将自己的异能使用权贩卖给异能地下黑市,而他多年来没有使用过,因此没有录入登基的异能是——”
“通过身体接触读取记忆,发动代价是透支自身寿命,这也是他常常带着手套的原因呢,这个保护自身生命的习惯,在他选择与黑‖市交易后被对方强行制止,原因自然是尽可能多的收集有用的记忆信息。”
井上青栀:“!!!!!”
很多东西,在此刻串联了起来,能够罗列在桌面之上了。
梅原英太的异常反应,是因为在他不得不维持明面活动,同愈史郎产生会损耗他的生命的身体接触时,得到了意想不到的意外收获。
愈史郎几乎可以说是长生不老的体质,还有这体质可能产生的不完全原因。
因为愈史郎的寿命实在是太过悠久,所以梅原英太几乎是拼了半条命也没能看个明白,但即使没有看到最关键的东西,他也能完全确定愈史郎拥有着他妻子急切需要,并且有着无法估量的商业价值的特性,不老不死。
这四个字,有谁是不想要的?
但以他个人的能力根本什么都做不到,在探查记忆的过程中,他已经很清楚地感受到了愈史郎对于这件事的情绪波动,自然也能猜到他对此的态度,因此没有打草惊蛇,而是选择将这个惊人的消息上报给了黑|||市的上层。
因为他特殊的异能,过于激烈的热切与坚定的态度,上层还是选择用了不少精力去探查“愈史郎”这个人,而人只要活在这个世上,与其他存在有所牵连,就必然会留下痕迹,让人可寻,上层也如太宰治一般察觉到了愈史郎对于自身年龄的改动,从而相信了梅原英太的说法。
继而产生了一系列后续。
至于那些孩子,他们其中可能有人曾经拥有和愈史郎一样的体质,那些人想要用其研究,即使研究不出来什么,还能用这些对于愈史郎来说更为特殊的存在来胁迫他,而那些没有规划至“特殊”分类中的孩子险些遭到的血洗,也是这些人对愈史郎最后的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