纲吉的部屋 第8章 初恋

纲吉拿到大学通知书时泽田奈奈很意外，她以为儿子注定上不了大学，都做好了安慰的准备。但纲吉竟然超常发挥，考上了一所不错的高校。

奈奈打电话通知远在非洲的丈夫，那边似乎信号不太好，嘈杂的电流声中，家光的声音断断续续，隐约听他说“很好，知道了”，通话便仓促地结束。手机开着免提，奈奈有些为难地看向儿子，而纲吉只是攥紧了通知书，为自己先前的期待和喜悦感到羞耻。

“爸爸太忙了，阿纲叫上同学来家里开庆祝会吧，妈妈来准备料理。”奈奈抱住儿子，纲吉已经长得比她高了，她要踮脚才能摸到他的脑袋。

和小时候不一样了，长得真快。奈奈有些感慨。

纲吉别扭地呆在母亲的怀抱里，他想推开奈奈，却不忍拒绝她的关心。

“京子和黑川同学去旅游了，我没有其他能叫来玩的同学。”

“嗯，这样啊，那妈妈给你一些钱，阿纲也去散散心吧？”

“不用了，我去打工吧，刚好攒攒学费。”纲吉从母亲怀里挣脱出来，不理会她的呼喊，逃回自己的房间。

书桌上放着一家三口的合影，纲吉把通知书扔在一边，拿起相框。照片里奈奈抱着年幼的自己，家光笑得灿烂，他们看起来如此幸福。纲对着照片端详良久，突然将它倒扣着摔到地上，木质相框发出很重的声响，好像他心里也摔出了一道裂缝。

纲吉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又弯下腰，把它捡起来，拍拍灰，放回了原位。

父亲在外打工十年了，没有照片的话他甚至快要忘记家光的长相。很多次纲吉其实想和奈奈说，他们被抛弃了，也许爸爸早就有了新的家庭，新的妻子和孩子，所以才一直不回来。但看着母亲每每接到父亲电话时喜悦的模样，话涌到嘴边怎么也吐不出口，只好沉沉压在心底，就这么压了十年。

纲吉很担心，自己离家读大学，奈奈一个人要怎么生活呢？她会孤单吗？要是父亲回来就好了，没有责任心的家伙。

纲吉长吁了一口气，栽倒在柔软的床上，他打开手机查看信箱，果然那人的短信依旧躺在最下面。

要主动联系吗？告诉他，自己考上了？

会收到回信吗？哪怕仅仅一句恭喜。

对话框里的草稿打了又删，从一长串缩减成短短的一句话，最后，纲吉下定决心，点击发送。

【迪诺哥，我考上了。】

纲的中学生涯并不幸福，而他如今忆起的却都是美好的部分。

日本社会的同调压力在学校里展现得更加**且残忍，霸凌的原因往往很简单：与众不同。

泽田纲吉正是那个不太一样的孩子：爸爸从未来过家长会，妈妈忙于工作，常常无法到场，偶尔与老师面谈也只是一味地为儿子的无能道歉，却无法协助解决纲的教育问题。

纲吉天生注意力不好，听不进课，在班上成绩倒数。偏偏他也不擅运动，不懂得打理自己的外貌，于是就这么理所当然的成为了被排挤的对象，被同学们戏称为“一事无成的废柴纲”。

一开始，是没人同他讲话，没人愿意和他一起吃便当。纲忍受着这样被无视的境况，选择投身到漫画、小说的世界中去，不与人交际倒也是怡然自得，反正奈奈对他的学习从来都不抱期待。

就这样升到国中二年级，班里转来一位名为笹川京子的女生，恰巧坐在纲吉的前桌，她的到来点燃了他灰暗枯燥的生活。

“你好，我是笹川京子，今后请多指教啦。”

“啊，我是泽田纲吉……请多指教。”纲藏在课桌里的手紧张地攥在一起，短短一句话说得他直冒冷汗。

京子是班上第一个主动向他打招呼的人，纲吉以为她知晓自己的班级地位后很快就会改变，但京子没有。她依旧对他温柔地微笑，与他亲切地交谈。由于京子的带动，班里的女生们也慢慢开始和他讲话，纲吉的校园生活似乎在好转，他和京子逐渐成为了好朋友，脸上也总算多了真心的笑容。

然而好景不长，心智不健全的中学男生比大猩猩更可怕，自顾自宣称是京子男友的剑道部部长持田率领部员们展开了对纲的霸凌。

先是把放学后值日的活强塞给他，后是把人锁在厕所隔间，给纲的储物柜和课桌里灌脏水、放虫子，扔掉他的课本，诸如此类恶心的把戏。由于云雀恭弥所统领的学生会十分严厉，每天都会在校内巡查，他们尚且不敢做人身伤害的事，却一直蠢蠢欲动地寻找机会。

二年级下半学期，云雀即将升学，学生会不再像先前那样铁板一块，持田找到机会，趁四下无人，伙同四五人将纲吉锁进体育馆仓库。

“喂，我们警告过你了，离部长的女朋友远点！是之前吃的那些苦头还不够吗？”

“我无所谓，但京子从未说过她是学长的女友，请不要乱传，她一直都很困扰……”

纲吉没说完对面就打了过来，他被一巴掌扇得耳朵里面嗡嗡作响，嘴边似乎有温热的液体流了下来，纲伸手去擦，却被他们按倒在地，脸在地上蹭得生疼，血混着灰碴拉出一道痕迹。

纲吉心知不好，拼命挣扎起来，却敌不过这些强壮的男生，只好双手尽量护住身体，祈祷这场折磨快点结束。

要是就这么死了，实在是太可惜了……

纲吉睁不开眼，思维却飘得很远，疼痛被屏蔽了。

现实生活不像少年漫，可以变成无所不能的英雄，将坏人通通打翻。那天持田众走后，纲吉在仓库里躺了很久，他睡着了，做了个美满的梦，梦里自己燃起火焰，拔掉了持田头上的所有头发，没有人再敢欺负他，大家也不再叫他“废柴纲”，而是“我们的希望”。

傍晚，篮球社经理打开仓库门，发现了遍体鳞伤的泽田。纲吉被她的尖叫声惊醒，身下冰冷的水泥地提醒他这才是真实。

纲吉一瘸一拐地走回家，奈奈注意到他的伤口，将其归为男孩子们调皮造成的，拿来医药箱替他上了药，叫他运动时注意安全。纲嗯了声，也不解释，只是沉默地吃完晚饭，听母亲兴致勃勃地讲起父亲在海外工作的事。

从这天起，他开始逃课，不再去学校。

京子很担心纲的状态，她与纲吉持续短信，给他整理课堂笔记，说一些学校里的趣事。

事件发生后一个月，京子发消息给他：

【纲君，花打听到云雀学长教训了持田他们……他们三周前被送进了医院，还没有出来。】

【你还好吗？要是我能早点帮上纲君的忙就好了……为什么不让我知道呢？】

【纲君，下周你会来上学吗？】

纲吉反复看了好几遍这三条短信，不知不觉流下了眼泪。

【嗯，笹川同学不用担心，我会来的。】

【太好啦！我们一起吃便当吧？】

【好啊。】

虽然答应下来，纲吉还是没法立刻克服心理障碍，支撑他偶尔去上课的只有京子纯真的笑颜。

纲吉保持着每周去一次学校的频率，就这样到了国中三年级，奈奈终于忧心起纲的前途，和丈夫打电话的时候谈起。家光在那头沉思片刻，说会想想办法，于是，国中三年级的第二个月，泽田宅迎来了一位家庭教师：迪诺·加百罗涅。

彼时纲吉被奈奈打发去便利店买酱油，走回来就发现家门口停着辆豪车。并盛这种小地方出现法拉利怎么看怎么诡异，纲吉下意识看了一眼，心里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想收回目光已经来不及了，车上窜下来一个戴着墨镜的黑西装男，对着车窗微微躬身，打开了后座的车门。

迪诺就这样闯入纲的视野，没有涟漪的生活里砸下了一颗星星。纲吉对他的第一印象是，太耀眼了，无论是那头梳理得整整齐齐的金发，还是他身上的领袖气质，迪诺站在那里就像在发光，令纲吉感到刺眼。

当然，他说的话也很辛辣：“你就是泽田纲吉？看起来好弱，没有气势。”

纲吉被这难以理解的场面吓得向后退了两步，金发男人一路向他逼近，纲吉退无可退，只能背靠着自宅的围墙，嘴唇发抖：“你……你是谁？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外国男人高他许多，轻松地将他圈进双臂，揉乱了纲吉的头发，大笑起来：“怎么这样胆小，纲吉，我迪诺·加百罗涅千里迢迢从意大利来到日本，是为了辅导你成材，我们是你父亲的好友，不是什么坏人。”

纲吉听了这话，心里却冒出来一阵怒火，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了迪诺，大吼道：“什么父亲的朋友，别骗我了！我不需要辅导，因为我根本不可能成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