纲吉的部屋 第2章 02.蓝色的雨

02.蓝色的雨

山本武要训练，走得早，山本大叔晚上开店、白天休息，还没起床。纲吉被闹钟吵醒时，山本宅空空如也，冰箱上贴着留言条：饭团在微波炉里，便当记得带！旁边画了颗笑脸棒球，是阿武的笔迹。

一开始，纲吉把便签夹在文稿里当书签，上班审稿时，想到还有人惦记自己吃没吃饭，工作的压力就消散掉一点。后来这样的便签数量多了，夹文稿里太厚，被同事看到还调侃半天，他就买了个卡册，一张张妥帖地塞进透明袋里，每每翻阅，食物的味道就回到舌尖。山本武看似大条，实际上是个心思细腻到会关注人吃饭口味的居家男，他一直在默默调整菜单，直到纲吉完全适应了他做的料理：那是一种家的感觉，所以纲吉才会一次次返回居酒屋。

纲吉快速吃完饭团，收好便当急忙出发，然而越着急，越容易遇到红灯。等红灯的短短几十秒如同上厕所不带手机，人可以在此期间幻想出整个宇宙。纲吉捏着摩托车把，思维飘散地想了很多：阿武对自己真是好得过分，棒球选手的生活那样忙碌，他每次还能抽出时间做便当，到底该怎样报答他才好？关于棒球的东西山本武是应有尽有，他送无可送，腰带？送过了。香水？送过了。手表也送过了。游戏卡带更别说，陆陆续续送了有十几张。他送给阿武后总被他叫去家里一起玩，两个人一起玩通了双人成行，还经常一起打任天堂大乱斗。纲吉喜欢机器人和耀西，阿武喜欢玩剑士角色。虽然结局总是纲吉惨败，但他们乐此不疲。

去年山本武生日，纲吉想了很久，最后选了把蓝色和伞。这份礼物背后说来是件巧事：去年山本生日前夕，恰好碰上会社的一个紧要项目节点，纲吉天天加班，还要应酬，最后连去居酒屋的时间和气力都没有了。阿武在Line上询问他是否能来店里共同庆祝生日，纲吉完全没看手机，因此既错过了邀约，又错过了天气预报。等他走出办公楼大门，摆在眼前的境况令人绝望：手机没电关机，24小时便利店整修中未营业，想赶末班车只得冲进瓢泼大雨，做好被淋个湿透的准备。纲吉原地纠结了一分钟，看看手表，也没空由他再多抉择，大不了就是场感冒。他闭上眼做了个深呼吸，脱下西装外套撑在头顶，怀里护着公文包，准备和雨来场赛跑。就这时，山本武撑着伞，奇迹般地出现：他一边叫着纲吉的名字，一边挥舞着手臂小跑过来，风尘仆仆的身影，在黑夜中却如此闪亮，像童话故事里应人呼唤而来的精灵一般，拯救了社畜苦闷不堪的心。纲吉几乎要哭了，他从未预想过这一幕，记忆忽然倒转至幼儿园，那时，因为父亲常年在外，他只能一个人，等忙碌的母亲下班后来接他，他等啊等，总是等到幼儿园都空了。那时，纲吉是多么渴望父亲也能来接他啊，像别人家的小孩一样。虽然这渴望早已淡却，他以为自己忘记了，放下了，但这一刻，好像多年前的小孩终于如愿以偿，等到了一个家人般的存在。

之后他便改口叫山本武“阿武”。

纲吉不是没想过别的可能性，他好歹也长到了28岁，虽然经验几乎为零，但也不是没谈过恋爱。这样的关系让他感觉很安全，不像恋人，太容易失去，失去代表诀别。所以，纲吉不想改变，何况山本看起来很直，似乎没有那种意愿。

红灯总算过去了，纲吉拧动油门。

停好车，纲吉一路狂奔，总算在电梯门即将关闭的那刻堪堪用公文包卡住，他连忙低头道歉，耸起肩膀挤进电梯，在人肉/缝隙中勉强向同组同事三浦春点头示意。

等其他公司的人挨个下了电梯，狭窄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与三浦，礼节性的谈话避无可避，然而三浦为人坦诚，不像寻常日本人，热衷弯弯绕绕的表达方式，她从来都懒得讲社交辞令，于是上来就是一句炸弹，且浑然不觉：

“诶，泽田你昨天没回家吗？”

“是去老同学那里。”即使被问了很多次，解释了很多次，纲吉依旧会忍不住红脸，他不太好意思让别人知道他住山本武家，这对日本人来讲太越界了，三浦春每每问起，他都会思考一番自己和山本的关系，最后定位在“熟悉的老同学”上，说朋友都显得有些暧昧，毕竟现在有“Friends With Benefits”这一说。讲同学，就有种校友聚会的氛围，太寡淡无味，令人毫无探索**。

“哦，又是那位啊，你们关系真好，我都快忘记大学同学叫什么名字了。”

“我们家离得近，所以来往比较多。”纲吉摸着头苦笑，电梯叮的一声，停下了。三浦点点头：“真令人羡慕啊，中午一起吃？”

“好啊。”纲吉匆匆答应，两人走出电梯，分开到各自的工位上。隔壁的同事在冲咖啡，浓郁的味道飘散开来，纲吉轻轻吸了口气，脑袋似乎都随之清醒起来，不再想那些七七八八的，切换到工作模式。

熬过上午的四个小时，咖啡的效力消失了。纲吉站在自动售货机前，从垂下来的头发丝到脚都有股半死不活的气息，看了一上午的文稿，看得头都晕了，他蹲下身取罐装咖啡，结果两眼一黑，半天站不起来。

有只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耳边传来句带点异国腔调的日语：“你还好么？”

纲吉还没来得及回答，对方就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将他拉了起来。

两人靠得很近，男人比纲吉高很多，他几乎可以听到对方沉稳的心跳声。纲吉为这样突然的近距离接触感到心慌意乱，好在陌生人把他扶到休息区的沙发坐下后就很快松手，纲吉缓过神，向他道谢：“谢谢您，先生。”

来人穿了身黑色西装，戴着黑色的礼帽，纲吉打眼一看，就知道绝非自己买得起的。他宛如意大利老电影里的黑/帮角色，优雅、从容，甚至有份压迫感。男人的面容一半藏在礼帽的阴影下，纲吉看不清他的双眼，仅靠直觉感到自己正被仔细打量，他犹疑地切换成英语，再度道谢：“Thank you，sir.”。

“里包恩先生？”一旁突然传来三浦春惊讶的声音，她听起来十分激动：“原来您已经落地日本了！”

被称为里包恩的男人转身看向她，微笑道：“小春，午安。”

纲吉震惊地看到，三浦春的耳朵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他还从未见过三浦如此“失态”，她总是很镇定，仿佛一切都胜券在握。

“三浦认识这位……里包恩先生吗？”

“那当然，里包恩先生是我的偶像！他可是有名的意大利作家，泽田，你一定要读读他的作品！”

“原来如此……诶？那……”

纲吉从身份立刻联想到了这位意大利作家出现于此的缘由：“我们要有新项目做了？”

“还没做决定，有好几家出版社在为我竞争。”

里包恩摘下礼帽，纲吉终于看清了他的脸，他忍不住想：哦天呐，这看起来更像黑手党角色了。我们真的能接下这个重担吗？

他甚至无法直视里包恩的眼睛，忍不住将视线转移至三浦春，发现她似乎完全失去了理智，正痴迷地盯着里包恩的脸看，纲吉绝望地想：完了，无药可救了，这公司还有靠谱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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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02.蓝色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