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坛被打碎,化骨蛇一条又一条从破碎的瓦片中钻出,密密麻麻顺着边缘攀爬,嘶嘶作响。
滕厉见此心情愉悦。
黑黝黝泛着鳞光的蛇已经饿了太久,眼前的猎物正好可以让它们美餐一顿。
乐翊双手握拳,蛇腹摩擦沙砾的声响传入耳内。
忽然,一条攀爬上枯树木雕的蛇超准了时机,挣脱树干向着乐翊后背扑去。乐翊倏然转身,赤手空拳握住黑色七寸,死死一掐!
“——咔!”
蛇抽动着身体,尾巴挣扎的抖动两下。
孙少爷被眼前的一幕吓得张大嘴巴:“怎、怎么可能,不是瞎了吗?”
滕厉脸上笑容消失,询问道:“铃铛呢?”
“回禀殿下,还要摇着呢。”
“大点声,我听不见。”
铃声阵阵,乐翊体内的蛊虫又逐渐兴奋。他原本好不容易适应了疼痛,可以勉强牵动肌肉,但每一分都是锥心彻骨的难耐。
乐翊咬紧牙关,冷汗涔涔。
若是他手中有剑,如果他没有这个蛊,如果他眼睛没有瞎,都可以应对眼前的局势。
但,他现在只能凭借第六感左右躲闪。
——嘶!
——嘶嘶!
越来越多的蛇向他聚拢,化骨蛇张开大口咬破了他的手腕和脚踝,星星点点的血如同绽放的梅花。
“现在求饶还来得及,”滕厉懒洋洋说道,“乐翊,磕三个头,我就饶了你。”
乐翊沉默不语,脸色煞白,肌肉不受控制的颤栗。
他的动作没有迟缓,甚至更加用力,出拳回掌,似乎还能看见一般。
孙少爷笑嘻嘻问道:“这能坚持到什么时候,我这钱可不能输啊,殿下!”他押得可是乐翊会求饶,“我这可是找姑娘的钱,今天还要买美人一笑呢。”
“不会让你输的。”滕厉微微一笑,他拍拍手,“那条黑蚺拿来,它应该饿了很久了吧!”
***
孟葵穿戴好出门,提起裙子脚步很快,大老远就听见花园传来嬉笑之声。
她敛着眉眼低声问道:“他们怎么能笑得这么欢快?”
灵云撇撇嘴,她一耳朵就听出来那是滕厉的声音。她可不喜欢这个男人,没事儿就喜欢长着身份贴自家主子。每次糟了白眼还锲而不舍,像条流哈喇子的癞皮狗。
灵云小声嘟囔:“可千万不要有那个人才好。”
“谁?”
“二殿下。”灵云直言不讳,她也知道主子不喜欢滕厉,所以说话也无礼了些。
孟葵猜到她与滕厉的关系并不好,因而下人们也会这个口吻,想到昨日滕厉那双手要抚摸按揉自己的脖颈,孟葵就一阵恶心。
来到花园,正好见到滕厉慢悠悠的吃着小点心欣赏乐翊斗蛇一幕,孟葵看了一眼就知道怎么回事。
她咳嗽两声,走到滕厉面前,正要询问。
滕厉和几位少爷见美人来了,笑得更是合不拢走。
滕厉问:“怎么你也来看热闹了?”
“赌什么呢?”孟葵瞥了眼桌子。
孙少爷也一改刚才油腻的模样,端着架子说:“我们在赌,这乐翊是会被啃咬致死,还是跪地求饶。”
“哟?”孟葵灿然一笑,“这么有闲情逸致啊。”
桌上的钱财分为两堆,多的自然是那摞“跪地求饶”的。这不仅仅是押,也是证明主子的猜想是对的,谁都不会去出触霉头。
而另一堆“宁死不屈”上只有一枚铜钱,显得零零可怜。
孟葵挑眉:“是谁押的?”
“是、是奴才。”一名侍从唯唯诺诺的站出来,他额头和鼻尖渗着汗,因为怕主子责罚而全身微微颤抖。
孟葵摊开手,灵云窘迫的默默兜,这在宫中行走也没带钱财啊,但此时又不能驳了主子的面子,于是一狠心,将自己刚刚发的月钱递给主子。
孟葵看着碎银子微微发笑,肯定是灵云将自己的私房钱拿出来给她了:“这也太少了,不过你愿意押吗?”
“奴婢都听主子的。”灵云虽然乖巧,但她心里纷纷落着雪花,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孟葵把自己的辛苦钱扔到了“宁死不屈”上,心中哀叹,这一个月又是白忙活了,可怜了这点碎银子啊!
一会儿要不要找主子补回来啊!
灵云哭丧着小脸,但表情又不敢太过明显。
孟葵忽然凑近灵云:“别哭,保证你赚钱。”
灵云:诶?
滕厉笑:“你们主仆说什么悄悄话呢?”
孟葵靠在椅背上,眸光煽动,轻轻的笑了一声,纤细白玉般的手指将百鸟彩绘蓝宝石明月珠金钗撤下,盘起的长发倏然飘落,垂落后背,如仙女下凡雪肤花貌,显得多了三分的妩媚和娇嗔。
孟葵缓缓开口:“既然是赌,岂有两边不对等的道理?这还有什么看头,你们可真无聊。”
“哈哈哈哈哈,妹妹说的是!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乐翊他现在就是个瞎子,什么都看不见,更别提杀蛇了,”滕厉大笑,“所以妹妹的金钗我就要拿走了啊!”
“那就看你本事喽。”孟葵耸耸肩,站起身,眼眸一眨不眨的看着正在与黑蛇搏斗的乐翊。
那黑蚺也被放了出来,正蛰伏在角落,一双荧光黄的眼睛死死盯着眼前的猎物。
乐翊身上的蛇血震慑了黑蚺,让它不敢鲁莽靠近,准备等待猎物进入疲倦在基于致命一击。
孟葵靠近栅栏,与乐翊间隔也就十步的距离。
乐翊紧绷着肌肉,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渗着血,他眉头紧锁,双眼并未睁开,动作越来越狠。果然滕厉所言不差,他看不见了。
不过即使失明,也坚持了一炷香的时间,这让孟葵不得不佩服眼前这个男人。
帮一把吧,剩下的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孟葵偷偷咬破手指,将血滴在自己刚刚做完的鼠鳍草丸药上,在不动声色的碾碎。
夕阳傍晚的风将粉末送走,吹向了乐翊。
乐翊此时已经筋疲力尽,这比酷刑还凌厉的疼痛让他青筋暴起,难以呼吸。
他身上的气息越来越凶狠,为了凝住心神,口腔已经被咬得出血。
疼。
很疼。
周围的声音越来越多,要坚持不下去了。
只要他还剩一口气在,这些人就不会放过自己,如同被俘来的日日夜夜一样,他会受尽折磨。
他想活下去,他要活下去,他必须活下去!
乐翊牙齿咯咯作响,凭借本能去探周围扑来的黑蛇。
孟葵瞥了眼盘踞的黑蚺,这东西赤手空拳也打不倒,怎么可能掐住七寸呢?
她侧头走向桌前,拿起金钗。
滕厉扬声问道:“妹妹要是改变主意了,那你宫女的碎银子可就打水漂了。”
“我希望激发些斗志,这可是金子呢。”孟葵将金钗握在手中,混合着鼠鳍草粉末的血液被涂抹在宝石上。
她让侍从打开门,扬起手臂一扔,金钗正正好好插在了乐翊脚下的泥土中,“这是赏你的,若是赢了还重重有赏。”
孙少爷拍着腿笑:“这大公主果然是伶牙俐齿,这乐翊就算赢了,也成个大街上让人瞧不起的卖艺乞丐了!”
引起众人一众哄笑。
孟葵:……
她抿了抿嘴唇,没有回头。
这些人再多说一句,若是被乐翊听见,自己的脑袋就要搬家了!他们不想活,自己还想活呢!明明是在帮人!
乐翊并没多想,金钗如雪中送炭,在他手中可化为利刃。他身形极快捡起,一股女子的花香味钻入他的鼻腔。
调配好的鼠鳍草丸药味道扩散,乐翊体内的蛊虫安静下来。那些咬了他、吃了他血的黑蛇也被染上了蛊毒,开始变得摇摇欲坠。
不疼了。
铃铛依旧在耳,但汹涌绵密的疼感倏然消失。
金钗如匕首,剖开一条条蛇腹,笼内鲜血淋漓,空气中弥漫着腥臭味。
孟葵也是一愣。
鼠鳍草虽然有药效,但不至于让黑蛇齐刷刷的像是枝条倒在地上。放在以前,她甚至不需要调配就可以用鼠鳍草直接控蛊,但现在换了个身子的缘故,要费是麻烦一些。
她凝视着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仿佛已经昏睡过去的小黑蛇。
难道自己的力量在逐渐恢复?
滕厉眼看要输,高声喊道:“让黑蚺过去!等什么呢!”
侍从开始用黑蚺不喜欢的草药和棍棒驱逐,黑蚺被折腾得烦躁了,露出尖锐的牙齿挣扎了几下,吐着信子,从猎物背后缓缓靠近。
乐翊站在原地,侧耳倾听,那声音越来越近了。
嘶嘶。
嘶嘶。
黑蚺的腹部比孟葵的大腿还粗,若不是小时候整日和蟒蛇、蛊虫、尸体打交道,她现在早就会被吓得花容失色。
灵云闭着眼根本不敢看这个场景,她怕银子打水漂啊,她也怕乐翊公子会死啊!
“——嘶嘶!”
忽然,黑蚺脖子一窜,张开血盆大口眼看就要咬上乐翊的腰腹。
乐翊腾空跃起,如同浮光掠影般化成一道虚影,染血的宝石在落日的余晖中闪出动人又瑰丽的光芒。他的动作比黑蚺还要快上三分,一只脚愤然踩在黑蚺的头顶,压得它摆尾挣扎!
——扑哧!
金钗传入皮肉,直接贯穿入七寸之处。
鲜血飞溅。
那群小黑蛇闻到了黑蚺的血味,惊恐得往缝隙中钻,不敢在靠近眼前修罗一步。
刚才那一瞬,看得滕厉瞪大眼睛:“不可能!”
孙子望吓得屁股都发颤:“怎么可能,这不应该,那可是黑蚺啊!”
乐翊顺着声音方向转过身,以胜利者的姿态嗤笑一声。
忽然,他手中金钗飞出,钗子穿过栅栏的缝隙。
“——当!”
插入了滕厉和孙少爷旁的白玉酒壶上。
浆果酒洒了一地,如同乐翊身上的鲜血。
滕厉大惊失色。孙少爷吓得脸颊肌肉抖动,双腿打颤,掐着嗓子尖叫道:“快快快!快杀了他!犯上作乱!”
孟葵回头,只见孙少爷两腿间的裤子哗啦啦湿了一片。
尿裤子了。
灵云刚才闭着眼睛,听见众人的惊呼才缓缓睁开,小声问:“谁、谁死了?”
“有人脸都丢光了。”孟葵笑。
她回头看了看乐毅,男人周身冷厉的气息让人难以靠近。
她并不知道,如果没有自己,当初的乐翊是怎么熬过这一关的。
一定很难吧。
孟葵走向滕厉,垂着眼眸凝视面如土色的男人。
滕厉窘迫难堪,又在妹妹面前丢了面子,怒吼道:“还有大蚺,给我把那条前日捕获的大蚺给我抓来!我今天就不信这个邪,他就是个死瞎子,还敢挑衅我!”
侍从急忙去搬。
孟葵:我要赚翻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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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人蛇之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