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行知其实并不是路痴,相反,他还有精确的方向感,只要是走过的地方,那么他都会记得。
他的本事在此刻发挥出了巨大的用处。
虎口岭分为安全区和危险区两部分,安全区则是大路两旁的浅林,大约也就是个五六里的地方,这一部分地区相对来说比较安全,很多百姓捡柴会来这里捡。但虎口岭何其之大。
过了这五六里的距离之后,就是罕无人迹的地区。鬼怪这些东西可能是虚传,但里面一定会有很危险的动物,老百姓一般不会深入其中。而霍季二人就是活动在安全区内和众弟子兜圈子。
先开始一切进展顺利,可是每当即将要甩开他们的时候,这些弟子又会藕断丝连的追上来。一开始霍行知心态良好,但来来回回几次之后,他的心中也不禁生出几分闷气。
霍行知往后瞥了一眼,十几只火把尚在远处闪烁——刚刚又甩了他们一次,却还是又被追上来了。
霍行知心中冷哼一声,心道:“看你们怎么追。”他转身看着前面的三条岔路口,微微沉目,往一个方向去了。
这个岔路口正是季隐真带他去的那个岔路口,此时这三条路上,各遍布了一道脚印,共三道脚印,杂乱无章,分不清是前进还是后退,更无法从中得知,霍季二人是从哪里走了。
这正是霍行知和他们绕圈子的目的,他走的潇洒,只留下那两队弟子停在岔路口中间,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弟子们站在原地七嘴八舌地讨论了起来,各自在分析季隐真和他的同伙到底从哪条路走了。忽然为首的一位弟子抬手,做了个停下的手势,众弟子们吵吵闹闹的声音顿时歇了。
为首的那弟子转身看着众人,道:“大家别吵了,我们分三路追,他一定跑不了多远!”
这个提议得到了所有人的赞成,他们马上变成三队人,朝那三条路追了上去。
霍行知躲在暗处看着三对弟子离开,终于是心宽一笑。
这三条路,他哪条路都没走,只带着季隐真躲在了岔路口的附近,不近也不远,正好可以看到岔路口的情况。
这分为三队的弟子,就算沿着脚步去找,弯弯绕绕,最终还是会绕回这里,但至少需要个一盏茶的时间。这些时间,够季隐真出去了。
霍行知等那些弟子不见了身影,拍拍季隐真的肩膀,道:“走。”
随后他带着季隐真向斜坡所在的方向跑去,
他们和第三队人擦肩而过,那第三队人着急顺着脚步寻找,根本不注意周围,更别说故意藏在阴影中的两人了。
霍行知看着第三队人离开,心里面却是琢磨着另一件事情:“这只是暂时的一个障眼法,也不能让他们盯着脚印细看,我现在脚上所穿的,是灵霄山统一发放的鞋子,和段鸿俞子的一样,虽然一路上都有刻意破坏脚印,但难免会有疏漏,会被他们记在心里,导致露馅,还是要想个办法,引开他们的注意力为好。”
霍行知想到了什么,倏然一笑,停下脚步,转身面向季隐真,道:“原先你只给我的那条路,现在却要你自己走了。临别之际,我想送你一个礼物。”
季隐真仔细听霍行知说完,听到“临别之际”四个字,面色微变,并没有回话,
霍行知从乾坤袋中取出一个圆柱形的东西,外表灰扑扑的,大概两寸长,光秃秃的。
这正是信号烟花。
各家都有各家的信号烟花,但凡弟子外出,门派中都会规定带一只信号烟花。但霍行知手上这只烟花并不是灵霄山的烟花,而是在外面店铺中大量购买的,前来围剿季隐真的弟子一人一个,所以才会如此简陋。
季隐真是邪魔外道,邪魔外道的行事风格,并不适合用信号烟花这种东西,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之前季隐真进行刺杀任务的时候,有人要点信号烟花,被他阻止,因此他此刻见了,认识倒是认识,但不知道霍行知要做什么,心中存着淡淡的疑惑。
他们此刻正停在霍行知滚下来的那个斜坡旁边,周围树影林立,隐蔽至极。
霍行知将信号烟花的喷口处向上,旋钮向下,交在加季隐真手中。随后他将喷口的方向从正上方调整到斜上方,不由露出一丝笑,走到季隐真身后,握住他的手,顿了一下,将旋钮一拧!
两人耳边登时响起“嗖”的一声,这声音响声不大,却是也不小,着实将霍行知和季隐真二人吓了一哆嗦。这边是便宜的信号烟花的不好处了,不像灵霄山的信号烟花,放出来的那刻可以做到无声,及其隐蔽。
也幸好霍行知布置的路线,离斜坡远得很,那些弟子听不到声响,否则,肯定要被追上来了。
远处的天空中炸开一朵银白色的烟花,不大不小,正如寻常节日所放的烟花一般,此时单独绽放在夜幕之上,犹如凭空长出了昙花一朵,炫彩夺目。
这朵“花”在空中停留了好几个呼吸,才开始渐渐消散,这正是信号烟花的特点,能比寻常烟花多停留一段时间。
霍行知莫名消失,且莫名消失的位置还靠近“魔头”季隐真,忽然消失,又忽然出现,以一句“迷路”结尾,就算他是灵霄山的弟子,身份权威,但多多少少还是有人会心存怀疑,一旦怀疑,就会调查,一旦调查,就可能会暴露脚印的事情。
但如果他是靠着信号烟花这个方向,才走出了“迷路”的困境,那么一切都理所应当了,一时半会不会有人怀疑他。就算事后想起些蛛丝马迹,再回来调查,那也是很久很久之后的事情了。
毕竟他们这个围杀季隐真的组织,本身就不在许可之内,今晚一过,事情传了出去,谁不得在家呆三五个月?
三五个月之后……也不知道自己还活着吗。
想到这里,方才看烟花的惊吓和乐趣在霍行知心中全部褪去,暗然喟叹一声,视线转向斜前方的季隐真。
季隐真盯着天边消散的烟花,眉头微微皱着,看不出是什么情绪。
霍行知心情复杂,将他盯了一会儿,才道:“有信号烟花拖延时间,应该够你离开的时间了。去吧。”
季隐真转过了身,微皱的眉头并没有打开,他站在原地犹豫一会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霍行知沉吟片刻:“霍裴。”就算这个谎言一戳就破,他还是不由得选了撒谎。
季隐真扬起了细眉:“你不是叫霍行知吗?”
霍行知心中霎时升起一阵果然被耍了的感觉,心中微微愠怒,道:“你既然知道,那还问我做什么?”
季隐真道:“我原本不记得你是谁,只觉得你眼熟。方才你说了‘霍’字,我才想起来。”他笑了笑,“你是灵霄山的弟子,我们以前认识,是不是?”
何止是认识。
霍行知顿时哑火。他还是不肯相信面前这个季隐真一点坏心思都没有,但他却又不知道该如何下手,心中充满了绝望。
季隐真见他不说话,脸上表情丰富,也分辨不出来是开心还是难过,仔细想了一会儿,试探地拽了拽霍行知的衣服,问道:“你在难过吗?对不起。以前的事,我都不记得了。如果你能和我说说,我也许会想起来。”
想起来?
霍行知思虑片刻,沉声问道:“以前那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会忘记呢?”
季隐真愣了一下,道:“师父说他捡到我的时候,我把脑子摔坏了,所以不记得以前的事。”
霍行知心中呼唤系统,道:“季隐真说的话是不是真的?我和你说,咱俩现在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我死了你也要死,你这次能不能给我点准确的消息?”
系统道:“不能过多干预世界,请宿主自行探索。”
霍行知咬牙切齿冷笑了一声,面向季隐真。他现在是彻底想明白了。就算季隐真是骗他的那又怎么样?他除了相信季隐真已经无路可走了。
霍行知斟酌片刻,道:“其实……我们以前的关系不错,我现在还记得你喜欢吃苹果,那段日子,真是让人怀念啊!但现在来不及细说了,等我们下次见面,我再一一告诉你,快走吧。”他摆了摆手。
季隐真却是又皱起了眉毛,追根问底道:“下次?真的吗?这是托辞,还是真的有下次?”
霍行知微微一笑,解下腰间的乾坤袋放在季隐真手中,道:“说到做到。”
季隐真将手中月白色的乾坤袋握紧。
霍行知目光在季隐真身上留恋了片刻,随后朝他微微点头,转身朝信号烟花的方向跑去了。
现在众弟子都在往信号烟花的方向赶,这一路上,霍行知竟遇上了段鸿和他所带的队伍。
段鸿自来就是个爱操心的,霍行知失踪的消息他也听说了,焦急非常,此刻相遇,前前后后里里外外问了霍行知几十个问题,直到霍行知提醒信号烟花的事情,才让段鸿转移了注意力,终于放过了他。
至于消失的借口,还是他预计的那样,迷路了,靠着信号烟花的位置追了过来,果然没人怀疑。
至于众人到了信号烟花的所在位置,却什么都没有发现怎么办?
霍行知还有后手。
他将乾坤袋给了季隐真,季隐真如果真如他表现的那样无害,那这个乾坤袋肯定不会暴露。如果到时候要检查谁的烟花少了,他大可以说是弄丢了,被贼子抢走了之类的话。
到时他再稍加引导,说这信号烟花会不会是贼子抢了,在这里发射,目的就是引人注意,他们好逃跑?
一切都在按着霍行知的想法进行着,林中,不知不觉间,起雾了。
七人一边跑一边交谈着,并未注意到其中的异象。
若是平常,就算起了微乎其微的雾,霍行知也一定会注意得到,但此刻他也不知道怎么了,只觉得眼前的场景平常中夹杂着一丝怪异。可一旦想要细究哪里怪异,他的脑子就会不由自主去想别的事情。
不仅他这样,所有人都是这样。直到众人眼前弥漫着无可忽视的厚重白雾,无形中控制着他们思维的那个东西才算消失。
七人面色凝重,段鸿从乾坤袋中取出一张符纸,这张符纸甫一接触空气,便无火自燃起来,速度极快,几乎眨眼间便尽数烧成灰烬。
这符纸的作用是探测阴气,阴气重,便燃烧得快;阴气轻,便燃烧得慢。看这样子,他们应该要成为万中挑一的幸运儿,要遇见鬼了。
其中一人质问道:“这不是安全区吗?怎么还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段鸿苦笑道:“世上没有万无一失的事情。这次,是我对不起各位了。不过既然是活动在虎口岭的鬼魂,想来也不会很强大。符纸烧这么快,大约是这雾的原因。”
段鸿说着,又掏出一个罗盘,道:“大家别怕,跟我来。”
段鸿走在前面,其他六人在自觉跟在其身后。刚要迈步,忽然传来一道细细的哭声,这声音分不清是男是女,好像还在说着什么话,但似乎是因为间隔很远,听不太清楚。
七人顿时僵在原地。
听了这哭声片刻,一人道犹犹豫豫说道:“我听着这声音,怎么好像有点像我师兄?”
另一人问道:“你师兄?是不是特别壮的那位兄弟,号称岳阳第一大力士那位?”
这人连连点头,道:“就是他!”
另一人道:“咱们的人没有单独行动的,这肯定是鬼设下来的陷阱,就等我们过去。而且,你师兄,他怎么会这样哭泣呢,这哭声……像个女人。”
这人道:“你们不知道,我师兄表面看着凶,其实他有一颗忧愁善感的心,他哭起来就是这样的。我保证。”
众人一时也拿不准主意,纷纷侧目看向段鸿。
段鸿沉思片刻,道:“是人是鬼,我们总要去看看,不能见死不救,不然,我们和那些魔头也没什么分辨了。”
段鸿这话引起了众人的赞成,一个个大义凛然,汇在一起,朝着哭声去了。
雾越来越浓,走到后面,三步之外的东西根本看不清。这期间,霍行知隐约听到了流水的声音,他张口询问周围的人是否听见,却没人回答他。霍行知疑惑地叫了一声“师兄”,将手搭在了前面人影的肩上,忽然,那半隐在雾中的人影消失了。
霍行知头皮发麻,讪讪将手拿回来,用余光去看自己的周围,还有五个人影,离自己不远不近,正好三步的距离,利用白雾隐秘了面容和身形。
霍行知下意识摸向腰间,却摸了一手空,这才想起自己的乾坤袋给季隐真了。
但他给季隐真的时候真没想到自己会遇上鬼啊!!
正常人谁会料到自己会遇上鬼?!
霍行知正思索要不要以同样的方式来处理这些鬼魂,忽然,这白雾断层消失了,身边跟着的东西,也同样消失了。
远处是一条河,月光照射下来,河中碎光闪闪,河边的石头上,蹲坐着一人,低着头,肩膀一抖一抖,正在啜泣。
霍行知仅一眼就认出了这是季隐真,警惕地向四周看看,才迈步出去,这一小段路,却是从走到跑,蹲在其身边,不知所措。瞧季隐真发现他来了,仍在呜呜低咽,干巴巴开口询问:“你怎么啦?”
季隐真红着眼睛,斜斜瞧了霍行知一眼,眼中尽是无法忍受疼痛的难耐:“我胸口疼。”
“胸口?你除了背膀,竟然还受了伤?我当时,竟然没有仔细查看……你过来,我看看你胸口的伤。”霍行知面露自责,心中,自然是很心疼的。
季隐真这才停下啜泣,正脸看了他,脸上的泪痕在月光下闪烁着微光。
霍行知本就喜欢季隐真的容貌,此时见了别样的季隐真,更是心潮澎湃。他强将这感觉压制下去,避开了季隐真的眼睛,道:“我带你出去,我带你去找大夫。”
季隐真擦擦脸上的泪痕,道:“我的病,大夫治不了。”
霍行知不禁跟着季隐真的话发出询问:“那要怎么治?”
季隐真道:“我胸口疼,是因为心脏不会跳了。我要一颗新的心脏,胸口才能不疼。”
霍行知愣住了。
平常人听到这里,也该反应过来,面前的东西哪是季隐真,而是某个妖魔鬼怪。但霍行知听了这话,只清醒了一瞬间,看到季隐真转头开始啜泣,他又义无反顾上了当。
季隐真道:“你不愿意就算了。”
霍行知连忙将季隐真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道:“你拿去、你拿去就是了。别哭了。”
季隐真闻言,朝霍行知微微一笑,道:“你真好。”
霍行知听了这三个字顿时飘飘欲仙,傻笑道:“不客气。”
下一刻,“季隐真”的指尖没入霍行知的胸口,就像没入一块豆腐一样简单。
霍行知的理智在脑子里面呐喊:“快跑快跑快跑”,但身体却一动不动,或者说是无法动弹,坐在那里盯着“季隐真”傻笑不止。
“季隐真”微微探头,在霍行知的嘴唇在轻轻碰了一下,却没有分开。饶是霍行知脑子里面的一丝理智,也是羞赧无比,脸霎时通红一片,脑中一片空白。
紧接着,他感觉身体里似乎有东西被猛地吸了出去,死到临头的危险压在霍行知的精神上,这才让他的脸退去潮红,变成了一片煞白。
他想推开“季隐真”,但他一丝一毫也动不了,只能任人宰割,绝望无比。
恍惚间,他听见凌厉的破空之声,随即两张嘴终于分开,可还没缓口气,他就掉进了水中。
他是被某个东西拽下去的。这明明是条不宽的小河,他却一直坠一直坠,小河似乎变成了无间地狱。
霍行知呛了水,被拉到水底的时候已然神志不清了。朦胧间,波光粼粼的蓝色水面炸开了一个大水花,一个黑漆漆的人影朝他游了过来。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窒息让他感觉时间很长,也可能真的过了太久了,霍行知才感觉自己抓住了什么东西。随后,一只手捏住自己的脸,迫使他张开了嘴,紧接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朝自己压过来,霍行知隐约感觉到那是颗头,嘴唇与嘴唇若即若离,一股股气体似的东西顺着口腔遍布四肢百骸,霍行知这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霍行知被拉出了水,他猛吸一口气,开始剧烈咳嗽。拉他出水的人,爬上岸边,坐在身边,曲腿看着他。
霍行知看一个衣角就知道是季隐真,等缓过气后,问他:“你没走吗?”
季隐真道:“走了,没走成,灵霄山的三个大师兄来了,带了好多人,我出不去,只好回来了。”
霍行知脑中率先闪过是不是自己放的信号烟花把人引来了?随即否定。时间太短了。估计是觉明头七,他段鸿还有俞子以帮助别人暂时回不去的理由引起怀疑了,要么就是他们组织人围杀季隐真的事已经传出风声了。
霍行知余光见季隐真正在摆弄其披散的头发,想来发带是在水中被冲跑了。他心中有感谢,还有方才幻象的羞耻,两股情感纠扯下,他拔下头上的木簪,递在季隐真面前,一个眼神也不给他,说话语气更是冷漠无比:“拿着。”
季隐真拿起木簪把自己的头发扎起来,朝霍行知笑笑,但见霍行知丝毫不理他,等他爬上岸上,便凑了过去,道:“你没事吧?”
霍行知不自在的往后缩了缩。且不说他本来就不喜欢和别人亲密接触,再发生刚刚那样的事情……季隐真一靠近他,他心里就毛毛的,并且脑中再度回闪刚刚的画面。
不知道那个场景季隐真看没看见,自己刚刚简直像个智力低下的傻子,死到临头了还一直笑,笑个屁!
霍行知暗自唾弃着自己。
季隐真可没有察觉到霍行知的抗拒,霍行知躲远了一点,他就靠近了一点,问:“你怎么不说话呀?”
“你怎么啦?”
霍行知耐不住季隐真的发问,答道:“我好得很,倒是你,竟然有胆子去河里捞我,你胳膊怎么样了?”他心中还是挺喜欢季隐真的,面对季隐真的连续发问,还是忍不住回答了。
季隐真抬手摸了摸自己右边的肩头,道:“我也好得很。”
霍行知忍俊不禁。劫后余生的喜悦和被季隐真逗笑的开心冲击在一起,让他不禁无声笑了起来。
霍行知笑尽兴了,才想起来他的同伴,此刻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他扭头问季隐真:“你有看到跟我一起来的人吗?”
季隐真摇摇头,问道;“他们和你一样,被骗来了这里吗?”
霍行知一噎。好一个“骗”字。
他道:“应该是的。你来的路上没有看见奇怪的东西吗?就比如白色的雾,还有鬼影?”
季隐真摇头,道:“如果他们和你一样,顺着这条河的两边找,说不定会找到。”
霍行知得到了消息,心中此刻却犯了两难。
他一边想去找同伴,一边又不想把季隐真一个人留下来。
灵霄山的人已经来了,如果可以的话,他尽量还是不想和季隐真呆在一起被人发现,毕竟任务刚开始,多一条路多个选择,如果他以后要是需要用到正道这边的人脉,但是被传出他和魔头在一起不清不楚的,那就不好了。正道顾及名声,肯定不会为他所用的。
正道尊师重道,觉明的遗言灵霄山的人肯定会遵守的,所以就算季隐真出现在三位大师兄面前,也不会有什么后果。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是慌乱中季隐真又受了什么伤,而他毫无办法,甚至连句话都插不上嘴,那肯定是没什么好感度的,完整人格什么的,不就是以身入局打探季隐真的爱好吗?没好感度可玩不了。所以季隐真还是先躲起来好了。
同伴也是要救的。混正道,名声最重要了。要是被传出他自己脱险,但不去救同伴,他努力维护的好名声就功亏一篑了。
霍行知道:“这里地方偏僻,在你先躲在这里,我的那三个大师兄不会找到这里来。就算有人找到你,你也别怕,直接跟着他们去见我那三个大师兄,他们不会为难你的。我先去看看我那几个朋友,如果时间来得及,我……回来看看你。”
霍行知的最后一句话说出口,自己也觉得不现实,不禁笑了笑。他们马上就要面见三个大师兄了,到时候有的忙,哪还有时间回来。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道,“别等我,你自己觉得安全了就走。”
季隐真默默点了点头,忽然将头转向一边,道:“有人来了。”
霍行知十分相信季隐真的判断,招招手让季隐真躲起来,自己向声音来处走去。
声音靠近河边,霍行知穿过阴影,眼前霍然一明,六个人影出现在眼前,正是段鸿六人。
双方一见面,先是一愣,而后兴奋地大声喧闹起来,围着霍行知问东问西,皆是劫后余生的欢快,其中还有一个气恼的声音,说是自己害了大家。自然就是说哭声是自己师兄的那位弟子了。
不过他们也开心不了多久了。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虽说离虎口岭的路口比较远,但稍微费一点时间就能找过来,到时候,季隐真就能脱险了。
“霍师兄,你身上怎么湿透了,你是不是落水了?”
霍行知不以为然摆摆手,道:“脚滑,掉下去了。”
又有人问:“霍师兄,我们每个人在河边看到的东西都不一样,我看到了我死去了好多年的小狗,段鸿师兄看到他的去世父母,吴师弟是他的师妹,张师弟是他的师父,武师弟是他病逝的哥哥,马师弟看到了鱼儿姑娘,你看到什么啦?”
被点到名字的众人,要么向段鸿一样深深叹息一声,要么向马师弟一样面露红晕,霍行知一目了然。这些人,在各自的心中肯定有着很深的记忆和情感,鬼怪才会幻化出那些东西来骗人。但这到底是个什么运行原理?他为什么会看到季隐真?而不是向其他人一样看到家人爱人。
这个问题霍行知不敢深究,总感觉怪怪的,正要开口将觉明拉出来顶顶,那少年忽的话锋一转,指着霍行知身侧诧异开口:“霍师兄,你身上怎么这么多血?”
霍行知一怔,朝弟子指的方向扭头看去,自己的上半身的身侧沾了一片被水稀释过的血迹,霍行知自己没受伤,那这血,肯定就是季隐真的了。
段鸿作为最爱操心的人,当仁不让一步踏出来,盯着霍行知身上的血迹看了半晌,道:“行知,你哪里受伤了?快让我看看。”
霍行知道:“师兄,我并没有受伤。”他捻了捻衣服上的血迹,也做了疑惑的神情,喃喃道,“奇怪,之前并没有这血迹啊,难道是掉进水中后弄上的吗?”
当即,段鸿快步迈出林子,来到霍行知落水的河边,霍行知想拦但竟没拦住,段鸿只是掏出两张符纸握在手中,道:“师弟别怕,刚刚咱们是不小心着了它的道,现在咱们准备充分,才不怕它。”
霍行知哪是怕这个,他是怕季隐真被发现。
但幸好,季隐真已经不在了。河边的地上长满了青草,湿脚印踩在上面,也不显眼。但有那么一两处,凭空多了几滴水珠,霍行知不动声色走到那里,将水珠踩掉。
六人在河边看了良久,河面静止不动,看不出什么奇怪的地方。段鸿转头问霍行知,道:“师弟,你到底遇见什么了?”
霍行知立马装作一副黯然神伤的表情,刻意顿了顿,道:“师兄,我看到师父了。我太激动了,所以……一时不慎,被那东西拽下了水。”他苦笑了一下,“幸好爬上来了,不然,师父他老人家要是知道了,指不定要多伤心呢。”
霍行知这话说的虚虚实实,恰到好处,在场的众人听了,都忍不住去联想,一时,所有人的心头上都弥漫了一股伤心。
就在这安静的片刻,霍行知忽然听到滴答滴答的声音,这声音极其隐蔽,稍微一阵风声,就可以将其掩盖,偏偏现在无风无浪,无声无息。
霍行知额头上惊出一股虚汗,不着痕迹朝声音的来处看去。那里是一棵茂密的树,和霍行知有十五步的距离,而离众人则有二十步之远。
看六人的神色,应该是没有发现。
但现在不发现,等一会就不一定了。他们只比自己多五步的距离,再安静一会儿,被发现是必然的!
霍行知急中生智,转身往树的方向迈出了步子,吟道:“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师父为我们贡献了他的一生……”霍行知说到这里,已经走到了树的下面,用衣服接住了滴下来的水滴,“哎!说多了都是泪啊,事到如今,我们作为师父的弟子,只有坚持不懈的努力,除恶扬善,锄强扶弱,才算不辜负师父的栽培!”
段鸿听得无比动容,他抹了一把眼泪,向霍行知走来:“行知……”
段鸿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只见霍行知一抬手,另一只手掩面,哽咽着声音道:“师兄!我想一个人静静。不然,你们先去刚刚咱们碰头的那里等我吧,我收拾好了情绪,就会跟上你们……很快的,作为师父的弟子,灵霄山的弟子,我绝对不会拖后腿的!”
段鸿表情凝重,理解的点点头,拍拍周围人的肩膀,便向他们刚刚所来的方向去了。
从指缝中看到人都走了,霍行知立即抬头道:“你的衣服在滴水。”
季隐真果然在上面,他低头回答他:“兜不住了。”
霍行知不禁发笑。算了,反正他们都要走了。
季隐真紧接着又道:“你看到了你的师父吗?你们现在还亲嘴吗?关系可真好。我以前只见过一个妈妈亲一个三岁的小孩子。”
霍行知:“……”
霍行知道:“不是他,我胡乱编的。”
季隐真道:“那是谁呀?你愿意和他亲嘴,那你肯定很喜欢他了。”
霍行知气急败坏道:“我根本没想和他亲嘴!是他自己亲上来的,我还不能动,我感觉我的魂都被他吸出去了,这就是那东西害人的手段。”
季隐真道;“好吧。我看到你朝他笑,我以为你很喜欢他。”
霍行知重重“嘁”了一声,继而又冷笑一声,以表示自己对此的不屑与抗拒。
空中安静了下来,霍行知盯着众人离去的方向,时刻防备着众人忽然折回来,他心中总觉得还有话想对季隐真说,但到了嘴边,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就像小时候和朋友玩疯了,到了分开的时候,总是舍不得。
他感到时间差不多了,抬头斜斜看了一眼季隐真,正要开口道别,忽然众人的位置传来说话声。
这说话声极其之大,简直用喊的似的,只听:“师兄!师姐!你们怎么来了!”
霍行知立即明白,是他们那三个大师兄带着人追查到这里了。而那边的人大声说话,大概也是在给霍行知通风报信。
但霍行知等的就是这一刻。
周围有人,以免被人发现季隐真,霍行知忍住自己想抬头看他的冲动,正站直了身子,要迈出步子,只听身侧传来声音:“行知,你要去哪儿?”
霍行知心中一惊,扭头向那个方向看去。阴影中,走出体型差距极大的三个人。中间矮小,左边高瘦,右边肥壮。这三人是现在灵霄山的掌门人周师叔的三个关门弟子,矮的叫周大,高的叫周二,胖的叫周三,出了名的形影不离,修真界说的灵霄三杰,就是这三人。
同时,刚刚离去的六人也从阴影中倒退出来,紧接着跟出来的,是十几个身着青衣道袍的弟子,正是灵霄山的人。
那三个师兄,为首之人面带和煦笑容,高者面无表情,胖者冷若冰霜,目不斜视向段鸿六人走去。
霍行知目送着他们,三人走得越远,他的心就会放下来一些。忽然,那三人顿住脚步,回首望来。为首之人慈祥地问道:“行知,你不过来吗?”
段鸿虽在远处,但听见问话,当仁不让出了这个头,道:“大师兄,行知他想师父了,刚刚还哭了呢。”
霍行知立马配合地摆了个姿势,依靠着树,做了副伤心的表情,道:“师兄们,我马上就来。”
三人意味深长看了霍行知一眼,继而又抬眼看向树冠之中,才走向段鸿的身边。霍行知时刻关注着他们的行为,见此,心中不禁一震。
这是什么眼神,难道他们已经发现季隐真了吗?那怎么又坐视不管?
紧接着霍行知想明白了。正派对于流明宫这样的邪门歪道,从来不屑一顾,甚至是讨厌。更何况在这基础上面又加了“师仇”这一点。发现了,却不叫季隐真下来,是懒得理他,亦没有把流明宫,老魔头,还有季隐真放在眼里,不给应有的礼数。
三人走置段鸿的面前,视线直逼得段鸿抬不起头。
矮师兄开口,道:“段鸿,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公然违抗师命,还暗中召集了这许多的少年,你可有想过后果?”
矮师兄以平易近人出名,此时说了这么严肃的话,语气中却还带着两分长辈对小辈的疼爱之情,可见此人平时心性。
段鸿抬起了头,道:“回大师兄,我敢做就敢认,回去后怎么处罚我,我都认了。”
一边的胖师兄冷哼了一声,高师兄则是轻笑了一声,似乎对段鸿的话很是不屑。这两声落在少年六人耳中,更是充满轻视和打击,本来个个像鹌鹑一样缩着脑袋,此时不忿地扬起了头颅,硬撑他们的骄傲。
周大口中说的后果,可不止是“违背师命,结党营私”这一条,还有在说,这么多人,哪怕一人出现意外,后果如何承担,谁来承担。单单一个段鸿肯定没有承担这个后果的能力,到时候还是需要灵霄山介入。
当初原装霍行知也想到了这点,怕事后担事问责,因此,只撺掇段鸿出了大头,自己和俞子出了小头。而俞子和自己一样出小头,也只是为了给自己打掩护。不至于被人察觉到自己的心思,毕竟他也受了和别人一样的惩罚。虽然不是大头,但已经不会让人产生怀疑了。
想到这里,霍行知不禁感慨一声,段鸿和俞子真是单纯,霍行知真是太心机。
矮师兄又道:“你既然明白,那就带着你的人跟我走。”
段鸿身后的一个少年忽然开口,道:“季隐真行事乖张妄为,你们明明看到了却不管他,如果你们管他,我们又何必会来出这个头?我们不仅追杀季隐真和他的同伙,还撒了老宫主的骨灰,人人都称赞我们做得好,除恶扬善,不就是这样吗?你们为什么还要罚段鸿师兄?”
三位师兄停下脚步转回了身,为首的矮师兄目光沉沉盯着段鸿:“骨灰是你撒的?”
段鸿挺胸而出:“是我!”
身后的五个少年同样激奋:“还有我们!”
段鸿抬手护住身后的众人,道:“大师兄们,你们要罚就罚我,流明宫若是要追究责任,也让我来,和他们没关系!”
胖师兄继续冷哼一声,高师兄则还是轻笑一声。这惹得少年们从不忿到气愤了。
这三人名头盛大,要是平时,众人在其面前犹如见到了严师厉父一样安静,但此时接连受了两次轻蔑,又加之刚刚又少年发声质问,让这些少年胆子大了很多,道:“三位师兄,就算我们所做的事情不在你们的认可之内,但你们又何必一直轻视我们,发出不屑的声音?”
此话一出,顿时收获了周围人的赞同,这少年的脸上登时显现一片热情和羞赧的红晕。
高师兄和胖师兄斜眼相视一眼,继而又看向前方,恍若未闻,可谓是真的无礼至极。
这让少年们从心底涌上一股生气。
灵霄山有师兄弟二人,一为觉明,待人温和慈善,人人喜欢;二为周师叔,虽武功高强,但性格强硬,护短护到了蛮不讲理的地步,这三人作为周师叔门下唯一的弟子,其中老大却不知道从哪里遗传了觉明的性格特点,老二和老三,却完完全全遗传了其师父的性格特点,我行我素,暗地里不知道让多少人发恨。
就像当初的掌门人没有让周师叔管理门派一样,现在的三位师兄中,也是周大师兄有话语权和决定权。
矮师兄轻叹了一口气,道:“一盒骨灰罢了。惩罚的事情,等回到门派,师父发话再做定夺,走吧。”
三个师兄和众灵霄山弟子让开了路,六个少年忍着气恼走进这一条道中,矮师兄看着他们走远,回头看向霍行知:“行知,还站着做什么?”
霍行知连忙迈步子跟了上去。
晋江审核太慢了,昨天本来提早两个小时提交了新章节,没想到两个小时还没有进入网申,所以今天早点发[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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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初见夜雪4